10
九
秦瑛!
陶滿滿認出來人,既不哭了,也不怕了,甚至感到有幾分歡喜的站起來,“你來做客嗎?為何會在這兒?”
秦瑛眉心緊蹙,盯着她臉上的淚痕一言不發,良久才嗤聲道:“景陽侯府也配?”
意思是景陽侯府還不夠資格請他上門拜訪。
陶滿滿覺得他臭屁,可又想他确實有這個資本,害,好羨慕。
他還是眼睛不錯的瞧她,而後漫不經心的問:“被欺負了?”
陶滿滿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是很想談自己那些羞于啓齒的遭遇,她躍躍欲試的想撸/他懷裏的毛茸茸,“我能抱抱它嗎?”
小眼神兒閃閃的,很是期待。
秦瑛無所謂的把貓交給她,看她歡天喜地手舞足蹈,一句話也不跟自己說,突然就有點後悔不該答應的那般爽快。
陶滿滿在現代也是養了一只貓的,是短腿的美短,黏人又聽話,毛色跟眼前這一只很像,繞是鏟屎官如何蹂/躏它,它都淡然着臉,任君随意。
雨停月出。
兩人坐在花圃的石坎上,頭頂是白玉盤,月光傾瀉而下,輕紗一般的朦朦胧胧。
秦瑛默然打量陶滿滿,好似比先前在山裏與他躲避刺殺時瘦了些。也對,侯府老太君去世,可不得勞心傷神。
那她方才哭是因為思念祖母的緣故?
“既不是來侯府做客,那你怎會出現在這裏啊?”陶滿滿順着貓背上的毛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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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它。”秦瑛道。
“嗯?”陶滿滿有些不明白,然後又問,“你住在附近嗎?”否則怎麽會找貓找到別人家裏去呢?
“嗯,隔壁。”
秦瑛是兩日前搬到自己的郡王府時,聽管家說起才知曉他的鄰居就是景陽侯府的。
“哇。”陶滿滿剛想說以後去他倆串門,可瞬時想到這是古代呢,當即就止了話頭,悶悶不樂的應了聲,“哦。”
秦瑛又不懂了,前一瞬眼裏都在發光,怎的又不高興了呢?小姑娘的臉變得比夏日的天還快。
他清清嗓,不自在的,一字一句說的很慢,“後日我府上喬遷宴,邀請了相近的朋友,倘若你…”
“你若是得空,可以、可以…”
還沒說完呢,就見陶滿滿搖頭,“我不行的,還在孝期,他們不讓我亂走。”
“可是,”秦瑛想到白日裏他與好友相聚時,可是還看見景陽侯的妾室母女花枝招展的閑逛呢,他轉而又憶起這兩日才聽來的傳聞,真假千金的故事,他驀然就沉了臉,“景陽侯府的人怠慢你?”
陶滿滿不想故作堅強的,可是滿心凄苦她也不知道能向誰傾訴,所以自己私下哭一哭,将壞心情發洩出來也就算了,她不想同祥林嫂一般逢人就談及自己的不幸的,可秦瑛就是要問,他一直問,讓她怎麽還忍得住?
心防一松,陶滿滿又跟卸了閘似的嘩嘩直掉眼淚,抽抽搭搭的跟秦瑛一五一十的說自己這些天有多委屈,侯府裏的人有多現實,她因為怕吃虧所以都避免跟人起沖突,可他們還是要找她的麻煩,可慘可慘了。
“無關之人輕慢你,你也如此對待他們便是。”秦瑛橫着眼看她,沒料到她這般軟性兒,他還記得她兇他的時候可不是這般面團兒似的軟乎乎。
“以牙還牙,睚眦必報不好嗎?與其偷偷抹眼淚,有仇當場就報,難道不是更痛快?”
“噗嗤,”陶滿滿為他的話失笑,擰着小眉毛瞪他,“我一窮二白,一無所有,怎麽能跟你比。”
“那你就任由人拿捏吧,”秦瑛睨她,“無關身份地位,只有你自己立住了,讓人以為你輕易招惹不得,日後再想磋磨你時,少不得要好生掂量。”
“可是我怕…”陶滿滿細聲細氣的,“怕惹了他們被身無分文的趕走流落街頭。”
“如今這世道亂得很,即便是在天子腳下,那坑蒙拐騙之輩也層出不窮。我的小模樣,想必正合了他們的要求吧,不論賣去哪兒都能換個好價錢。”
“ 杞人憂天,”秦瑛輕嗤,“你我好歹共患難一場,小爺名下産業甚多,便是有那一日…”
他說着忽然覺得不對勁,猛然反應過來,醜丫頭是拿那日他蒙她的話堵他呢!
眼見秦瑛臉色變得難看,陶滿滿非但不覺害怕,反而還展顏笑得開懷,惹得他連連怒目而視,這才有所收斂。
許是方才丢了臉,秦瑛緊抿着唇,倨傲的揚着下巴再不肯說一個字。
陶滿滿偏頭眼睛彎彎的盯着他笑。
這家夥一張芙蓉面,若非長眉斜飛,帶出幾分英氣,等閑怕是難有女子能越過他的長相去。
雖說脾氣壞了點,她想到此前與他相處的點滴細節,口是心非、外冷內熱說的就是他!
瞧得久了,便愈發覺得秦瑛瘦高的鼻梁好好看,鼻尖那顆隐隐約約的小痣好可愛;臉型窄窄的,棱角分明,似乎也是她的菜;還有那雙眼睛,眼尾似有多情的桃花惑人,眸子多數時候都是寒光逼人的,卻星光細碎,讓人沉溺。
嘻嘻,當真歡喜,不自覺她笑出了聲。
秦瑛不是不知她在看自己,只是她又哭又笑的,不免讓他奇怪,“你笑甚?”
瞧,連聲音很有蘇感,低沉中又雜着清朗的少年音,中合得恰如其分。
也不知是今晚的月色太好,還是秦瑛的美色太迷人,陶滿滿只覺得自己沉醉在當下的美好裏,她輕聲喃喃“我好喜歡你啊。”
!!!
秦瑛的耳力目力都很好,所以他确定自己沒有聽錯,瞬時背脊僵直,手腳也仿佛沒了知覺,他愣怔着問道:“你說甚?”
陶滿滿當真重複了一遍,還是很專注的認真看着他的眼睛說的,“你很好,我挺喜歡你的。”
她少年不識情滋味,如果見到一個人便很開心,那應當是喜歡吧?
“別說胡話!”
秦瑛跟受了刺激似的,橫眉鼓眼,語氣還硬邦邦的,他斥了一聲就飛也似的,同手同腳的跑走了。
貓都忘了帶走。
第二日,阖府上下都在傳陶滿滿氣得侯夫人犯了舊疾令其卧病在床,指責她以德報怨、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不過遑論外界如何議論,陶滿滿堅決秉持“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的原則,不為外物所擾。
她這些日子通過利用古代現有的材料來還原現代美食的試驗成果收獲頗豐。這就得感謝小說世界是架空的,一切以作者的意志為轉移,所以陶滿滿能想到的食材幾乎都能找到,且複刻出來的成品的口味與現代的也相差無幾。
通過試吃,荔枝和梁嬷嬷一致表示美味可口。
陶滿滿見之,心中越發有了成算。
到四月廿一這日,景陽侯府門洞大開,舉家為楊太後的五十大壽裝扮得珠光寶氣的奔赴皇城。
陶滿滿也在其列。
按大啓的禮制,五服之內的血親為逝者守孝以三月為期。而今不過半月,上位者對此毫不忌諱,可見國朝風氣開放,看待生死之事超然。
陶滿滿沒有新衣裳,便穿的往年的舊衣。說是舊的,實則是過去老太君疼愛陶知予,不消每季府裏統一裁制,她自個兒時不時的都要貼私房為其置辦新衣。眼下她穿的這身香芋色裙衫,不過是陶知予沒來及穿過的衆多衣裳中的一件罷了。
出門前,荔枝給陶滿滿梳了雙螺髻,其上各插一只珠花,耳铛也取相同材質,小小的水滴狀;餘下配飾也簡潔大方,端的是內斂不招搖。
侯府三姐妹同乘一輛馬車。
陶含嫣的性子,逢宴會必然是要鉚足了勁的出風頭,打扮的濃妝豔抹自是不必說;陶聞溪因着是第一次在世家貴族面前亮相,自然也是珠翠圍繞,不願落人下風。
經過幾個回合的交鋒,陶含嫣被陶聞溪不痛不癢的治了幾回,兩人現在是劍拔弩張之勢,全無可能有什麽交流;而陶滿滿俨然成為府裏的透明人,在她二人暗流湧動的氛圍中更不可能自找沒趣,湊上去碰釘子。
她拉了拉下滑到胳膊肘的披帛,轉頭專心的看着窗外的街景。
初夏時節,好些賣吃食的鋪子已經打出冰碗的招牌,那形狀不一、五花八門的幌子在晃晃日光中迎風招展。
招幌上僅書“冰碗”還不夠,更是妙筆生花的畫出了制冰碗所用的食材,葡萄、櫻桃、花生米;芋圓、西瓜、浮元子,看得陶滿滿口水直冒。
誰不想在夏日裏吃着涼飕飕的水果撈,吹着小微風,像鹹魚似的的混日子呢?
她最是苦夏了,在現代還有空調吹,在這兒可是什麽都沒有啦!
太平坊近皇城,不過要到大內,馬車得跑個一時半刻的,然後至永安門下車換乘小轎或肩輿往內宮去。
陶滿滿是帝都人,她家在二環內有一套大平層,站在落地窗前就可以俯瞰故宮,更別說她自小到大春游、秋游去過最多的景點就是紫禁城了。
她原以為作為世界上保存得最為良好的宮殿群,故宮帶給人的肅穆威儀已經足夠震撼,直到她見到了眼前的這座,“祥雲迷鳳閣,瑞氣罩龍樓。含煙禦柳拂旌旗,帶露宮花迎劍戟”誠不欺我!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滿滿現在對咱們小王爺的感覺是種印随現象,讓她給誤會了。
PS:“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冬夏與春秋”出自迅哥兒的《自嘲》。
“祥雲迷鳳閣,瑞氣罩龍樓。含煙禦柳拂旌旗,帶露宮花迎劍戟”出自《水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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