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東方既白,啓明星閃爍。

陶滿滿有了些困意,想着還能睡個囫囵覺,于是毫不留情趕人,“你走吧,我困了。”

秦瑛也知曉不能再留,他看着已經倒在枕頭上迷迷糊糊、全無防備的小姑娘,眸光微沉,心中惡意陡生,玉白的手握上她嬌嫩纖細的脖頸,“如若讓我察覺你今日所言皆為假意…”

“待那時定讓你與我同墜地獄。”

進了五月,長安的暑氣漸盛。

國子監中草木繁盛,各間學舍掩在綠意濃蔭中,平添了不少清涼。

懸在屋檐上的鐵牌被“砰砰”敲響,陶滿滿面無表情的盯着它晃動的幅度在空氣的阻力下,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不多時,她身後學舍的門被打開,走出來個身着廣袖長衫的清癯老者,他見陶滿滿被罰站都在神游天外,臉上的山羊胡不滿的抖了抖,“孺子難教!”

陶滿滿聞言回眸,低眉斂目的喚了聲,“老師。”

老先生教授詩詞文賦,可謂滿腹經綸。他就是運道不好,多年來屢考不第,壯志難酬,為人也就刻板迂腐了些,往時對陶知予的不求上進就頗有微詞,今日收到陶滿滿的課業更是忍無可忍,大斥其所作“狗屁不通,不知所雲”。

然後,陶滿滿就被趕出門來反省思過。

老先生清傲得很,渾然不予理會便徑直離去。

陶滿滿沒所謂的抿抿唇,趕緊進門去收書袋。

吳寶儀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接下來的幾堂課你都不聽了嗎?若是學官巡查發現你不在,年末的大考你鐵定只能拿個乙等。”

她是不敢任性逃學的,因着她家大堂哥是國子監的司業,為人板正嚴苛,很不好相與。

“不想聽,”陶滿滿苦夏,近來都恹恹兒的,加之又被晦澀難懂的四書五經輪番轟炸,她人都快要被搞崩潰,“下堂課是策論,前兩日交上去的課業是我胡亂寫了一通,不用說定然又要被老師拿來作反面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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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兩下就把桌洞裏唯一的兩本書裝好,挎上肩後還囑咐吳寶儀道:“好五娘,老師若是沒問,你便當做不知我的去向,若是問,便随意胡謅個說辭吧。”

吳寶儀點點頭,“我曉得了。”

說來陶滿滿确實無心學習,哪怕她曾經是個優等生,逃課也多少帶着些愧疚,可她又不得不如此。因着好幾日來,她有事沒事便在長安城晃悠,想租一間小小的店面開個零食鋪子,奈何商鋪看了不少,中意的卻不多。

要麽是為着租金高昂,她難以負擔;要麽是地段不盡人意,短期之內無法收回高額成本。

即使按照原書劇情線走,最晚入了秋以後,她便要與蕭玉信退婚,到那時她于情于理都不會再留在景陽侯府,而現實情況是,她已經不願被動的任人安排,因此解除婚約一事勢必要提前。

另外,她有老太君留下的嫁妝又如何呢?一旦她再非陶家人,景陽侯府便有足夠的理由和立場收回侯府的財務,她擰不過大腿的。那麽她必須盡快為自己找到糊口的方法,才能在意外來臨時有所應對。

趁大門處兩個門房插科打诨得渾然忘我時,陶滿滿貓着腰又急又快的溜了出去。

國子監所在的巷子口向東二十步左右有一間租賃驢車的鋪子,她過去雇了一輛,讓車夫将她送到東市。

因着此處有間鋪子不論是規模、位置、環境都比較符合她的心理預期,當然要價太高着實是個問題,所以她便想着厚着臉皮與東家磨一磨,興許對方一時心軟優惠了呢?

才敲過開市鼓,鼓聲的波動似乎還在空氣中回蕩。

東市裏各處店鋪少有顧客,多是管事夥計、還有商販們在整理今日營業所需:擺攤理貨、搭招幌、立店招,或是做清潔,如此種種,可謂忙中有序。

陶滿滿在主街北邊的拐角處下車,然後戴上帷貌背着書袋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見一家米鋪才把店門的隔板取下,應當是東家妻子模樣的婦人正在使喚着自家小孩一袋一袋的将各種米糧分門別類的放好,她叉着腰,沉着臉,生得五大三粗,一胳膊好似就能将人掄走。

那小孩沒甚力氣,餓着肚子幹了好長時間的活,一不小心撒了些麻袋的米,那胖婦人便是又打又罵,隔着老遠都能聽到她的暴躁狂怒。

先還做了好長時間心裏建設,并且打好腹稿準備和這家店的東家讨價還價的陶滿滿立時就焉了氣,她毫不懷疑自己眼下若是沒眼色的湊上去同樣也會被這婦人罵罵咧咧的趕走。

哎。

她心下黯然,一步三回頭的看着這間注定與她無緣的店鋪,再看看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孩,不僅是對他,也是為自己皆有種對宿命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再找找吧,總能找到的,她想。

午時過半,市集裏愈發熱鬧起來。

陶滿滿垂頭喪氣的四處閑逛了會兒,在珠寶鋪覺得這個簪子好看,那個發釵好美,比劃了半天再摸摸空癟的荷包,最終只得忍痛擱下,讓以為來了大主顧的小夥計的笑臉立時垮了下來。

最後她在一個專賣西域商品的小攤販那裏挑了一件紫水晶手串,與她今日穿的丁香紫襦裙相得益彰,而後又心滿意足的進了間名叫“相輝樓”的酒樓去解決中飯。

秦瑛看到陶滿滿時,她臨窗而坐,正沒精打采的趴在欄杆上望着樓下街市的人來人往,一副美人含愁之态。

裴俶照例與管事在談論酒樓上月的進項以及折損的問題,韋思危吊兒郎當的,自诩風雅的搖着一把烏木灑金折扇。

他注意到秦瑛的視線,咧嘴一笑,“喲,小美人獨自一人吶!”

秦瑛橫了他一眼,“你們先走。”

韋思危會意,一溜煙兒地拖走不明所以的裴俶騰地方。

小姑娘個子不大,胃口卻不小,炙羊肉、烤胡餅、蔥醋雞、豬肚撒子羹各一份,已經吃了個七七八八,蔥姜蒜等調味香料被仔細挑了出來,在空碟子裏桌堆成一座小山。

“今日非休沐,你為何不在國子監?”秦瑛大馬金刀的坐下,不緊不慢地問。

陶滿滿眼角餘光瞥到有人在自己對面落座,回頭見到是秦瑛也并沒有讓她開懷幾分,有氣無力的答,“老師罰我,然後我就逃學了。”

作者有話要說:

滿滿消極厭學的态度不可取!!!大家不要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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