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姜令窈深吸口氣,她微微穩了穩心神,咬牙切齒:“你應該慶幸,我手裏沒有筷子。”

段南軻懶洋洋起身,伸手取了筷子,很殷勤雙手呈給姜令窈:“娘子,給。”

姜令窈都不知說什麽好。

剛剛那一瞬間,她當真以為段南軻是什麽陰陽雙面人,他的另一個面容陰森而冷酷,光是那通身攝人氣勢都讓人脊背發寒。

姜令窈即便辦過這麽多案子,也在順天府待了将近半年,卻也從未見過這般氣勢森冷的人。

就連之前錦衣衛那個岑大人,也不及方才段南軻氣勢半分。

然而下一刻,他身上的氣勢卻陡然一變,那股攝人之氣仿若昙花一現,好似從未出現過。

段南軻見她當真生氣了,這才殷勤地給她盛了碗烏雞湯:“你先吃湯,消消氣,我這不是瞧你那麽嚴肅,逗你玩。”

姜令窈:“……”

怪不得外面那麽多人罵段南軻,這人真是滿肚子壞心眼。

姜令窈在心裏罵了句娘,面上卻重新恢複平靜,她冷淡看着段南軻,只問:“可夫君,我方才之問,夫君尚未回答。”

“是不想,還是不能?”

段南軻虛着眼,他回眸看着手中的烏雞湯,慢條斯理吃着。

“既然娘子一定要知,那為夫也不必隐瞞,”段南軻道,“我同大舅哥原有些緣分,也算是相熟,因此陛下賜婚聖旨一到,我便請了大舅哥一頓酒。”

“畢竟是結發妻子,若無意外,往後咱們便要共度餘生,你之喜好我總得知曉。”

“兩相埋怨到底過不好日子,我們還不如放下成見,把日子平順過下去,即便不能恩愛非常,比翼雙飛,到底也有個舉案齊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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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窈倒是沒他想得深,她有貴妃娘娘那一句大不了就和離的話鋪墊在前,對這門婚事,她一直未曾放下真心。

自然,段南軻也只是說的漂亮話而已。

他緩緩擡起眼眸,當場面話都說完,才看向姜令窈,真誠道:“娘子,如我之言,是否穩妥?”

他在問她的意見。

姜令窈看向他,妩媚的鳳眸平靜無波,兩個人的視線在珍馐佳釀上交彙,姜令窈沖他展顏一笑。

“若我無此意,那在外面又如何同你那般親熱?”

段南軻了然一笑,道:“那難道不是娘子的面子?”

姜令窈鳳目微挑,她道:“正是如此,我姜令窈即便是被賜婚,即便……即便同我成婚的京師有名的浪蕩子,我也不喜被人看笑話。”

“我要過得風光精彩,要比所有人都好,要讓那些背後議論我的人,都過得不如我。”

姜令窈如此說着,她不自覺昂起頭,修長的脖頸如同天鵝頸子,高貴又優雅。

這才是她姜六小姐的脾氣。

這兩日兩人雖未多話,但在外面,卻端着那副甜蜜夫妻的樣子,足見兩人都存了這般心思。

即便家裏雞飛狗跳,分房而居,在外人面前,兩人也是恩愛非常,皇帝陛下的歪點鴛鴦譜,到底歪打正着,湊成一對恩愛夫妻。

如此,豈不是皆大歡喜?

段南軻看着眼前驕傲的少女,她卸去妝容,此刻自是素面朝天,顯得比平素要稚嫩幾分,可她言辭之間卻皆是高傲,她從不肯對任何人低頭。

段南軻垂下眼眸,輕笑出聲。

“娘子所言,一語中的,”段南軻聲音染着笑意,“為夫也是這般思量。”

“即便只是給陛下面子,讓陛下心裏暢快,咱們也要做一對恩愛夫妻。”

“再說,同娘子一起搭夥唱戲,其實頗有意趣,”段南軻道,“我許久都沒碰到能同我搭戲的夥伴了。”

姜令窈瞥他一眼,見他滿眼都是真誠,不由笑了。

“既然我令夫君滿意,夫君怎麽也得表示一二?”姜令窈捏起筷子,慢條斯理吃菜。

糖醋排骨酸酸甜甜,帶着脆骨的小排炖煮軟爛,一咬就從骨上脫下,肉汁流淌,不柴不膩,甜蜜進心裏去。

姜令窈滿足地眯起眼,落雪所言不差,這星煌苑的大廚手藝當真了得。

段南軻也端起碗,夫妻二人便開始安靜吃菜,段南軻道:“娘子所求為何?”

姜令窈左手在他面前一伸,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倒是還會這頑皮手藝。

“夫君以為呢?”姜令窈眉眼彎彎,不過三兩句話工夫,立即便展露出笑容來。

當真是喜怒無常,演技極佳了。

段南軻也笑意盈盈,他寵溺地看着姜令窈,道:“娘子,咱們是二房,我父母去的早,家中當真無甚體己,若非祖父祖母垂愛,伯父伯母又很包容,我這日子難啊。”

“娘子啊,你看我那京郊的跑馬場,至今只一塊地,粗粗養了三五十匹馬,再多就不成了。”

姜令窈且不幹:“夫君,你今日也瞧見了,我那寶容坊生意極好,我原還想求了祖父開個分店,多賺銀子,可惜突然被賜婚,一朝加入你家,如此……我也不好再同祖父求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呢,”姜令窈道,“夫君,日子若要好過,咱們手裏得有銀子。”

手裏有糧,心裏不慌,這可是硬道理。

姜令窈和段南軻你一言,我一語,卻漸漸看對方順眼起來。

即便兩人性格天差地別,十分不對付,然而一旦發覺對方也是同道中人,立即便覺得親切幾分。

那青面獠牙的面容,也端正不少。

段南軻眨眨眼睛,他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便沖姜令窈溫柔一笑。

此刻這一笑,才是真正的溫柔小意。

“娘子,此事不急,”段南軻聲音溫柔極了,“咱們可以慢慢籌謀。”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倒是未曾想娘子竟是同道中人,”段南軻臉上都透着歡喜,“倒是令我很是開懷。”

姜令窈面容緋紅,她掩面一笑:“妾身自也如此。”

兩個人這一頓晚食沒用多少,話卻說了一籮筐,待得用完晚食,姜令窈同段南軻客氣道了晚安,便輕快回了卧房。

待她一進去,就跟沒骨頭似得一頭紮在了柔軟錦被上。

“累死我了,”姜令窈叫行雲給她按肩,“同他說這一時半刻的話,比跑兩天查案還累。”

行雲輕輕給她捏着肩膀,笑道:“小姐,姑爺這般厲害?”

姜令窈沉默了。

她頓了片刻,才緩緩道:“他我看不透,但……但一個人既有弱點,就好說了。”

“他這個人驕傲又固執,父母早亡,只能跟随祖父母成長,到底心緒飄忽,無法安穩,他喜馬、喜玩、又喜鬧,都是因少失怙恃,此皆在情理之中。”

姜令窈緩緩說着,最終聲音卻放松下來:“他還貪財,一個人一旦貪財,那就沒有那麽堅不可摧。”

“如此,甚好。”

行雲見她實在困頓,便哄她起身洗漱,然後便伺候她早早歇下。

此刻書房內,段南軻正在讀書。

他似乎随意選了本書,百無聊賴翻了幾頁,最終卻丢在一邊,看不下去了。

聞竹正在收拾床鋪,聽到這般動靜,道:“少爺,今日同少夫人談得不是挺好,少爺心煩什麽?”

段南軻垂下眼眸,他捏了捏脹痛的額角,道:“她很奇怪。”

聞竹就笑:“說起來,少爺看誰都奇怪。”

大抵是錦衣衛的職差導致,段南軻看誰都有疑點,看誰似都藏着兩分心肝。

段南軻搖了搖頭,卻還是道:“同她說話,我是不能分神的,一旦分神就會被她牽着鼻子走。”

“你可知,世上有幾人能如此?”

聽到這話,聞竹不由咋舌:“少夫人這般厲害?”

他頓了頓,突然莞爾一笑,打趣道:“少爺,你怕不是對少夫人動了心,才會如此被她牽引心神?”

“那哪裏是少夫人厲害,是少爺你啊……”聞竹念叨,“是少爺你心裏認了輸。”

段南軻微微一頓,瞥了他一眼:“胡說八道。”

他面色淡淡,并未生氣,只是自顧自吃了口茶,然後才道:“如今這般,我如何能動心腸?”

聞竹聽得此言,不由心中一酸,嘆了口氣未再多言。

段南軻的修長手指輕輕點着桌上的書:“不過,她也有弱點,人一旦有所求,那便不是鐵石心腸,總能被財帛人心打動。”

段南軻說着,淺淺笑了:“我竟是期待起明日的回門來。”

“不知姜家等着我的,是什麽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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