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和沈朝文一起上火車的時候,姜默人還是半醉半醒的狀态。
在火車站碰面,才靠近沈朝文就聞到他身上很濃的酒氣。
他無奈地瞅了姜默一眼,問:“你今天又喝了多少?”
姜默唉一聲,走過來握住他的肩,“昨晚喝多了點。”
沈朝文不信:“別昨晚吧,你今天絕對喝過。”
“……起來又喝了一點點,嗯,透一透。你瞪我幹嘛!又沒誤點,我上了好幾個鬧鐘。”
“萬一誤點了呢。”
“買下一班就好,這是可以控制的事情。”姜默推着他的肩膀往裏面走,“反正法國鐵路也不太靠譜,不是成天延誤就是取消……入鄉随俗好不好,他們法國開火車的随意,我們坐火車的也随意點。”
沈朝文無語:“好的你不學,還入鄉随俗。”
好在今天沒晚點。進站後上了火車落座,他們對面是兩個高中生,還穿着校服。斜對面有一對中年男女,看不出來是不是夫妻,他們不是并肩而坐,而是帶着些距離感坐在彼此的對面,一個在看報紙,一個低着頭發呆。車廂裏很安靜,交談的人聲音都很小。
第一次跟姜默出來玩一起坐火車,沈朝文心情蠻好的。他獨自坐過很多次倫敦巴黎往返的火車,但這一次是兩個人,很新奇。
火車開動後,從包裏給掏出瓶營養快線遞給他。姜默接過來喝了兩口,看着車窗外的風景發了會兒呆,又熟練地一頭栽到沈朝文肩膀上,閉上眼睛休息。
不喜歡酒味,但沈朝文也漸漸習慣了他身上的酒味,沒太在意,從包裏摸出一本書來看。
他坐火車坐慣了,早就學會了怎麽合理利用在車上的碎片時間來學習、休息。看姜默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可能是想醒醒酒,那他正好可以看會兒書。
結果剛看了兩行字,姜默突然問他:“你每次來找我,在火車上會做什麽?”
沈朝文翻書的動作頓了頓,答他:“看書,聽歌……發呆,睡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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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個小時坐着累嗎?”
“還行,習慣了。”
其實有時候回憶起自己的火車時光,沈朝文偶爾還會覺得八個小時太短,畢竟去的時候總是滿懷期待的,而回去的時候可以反複回憶見面時發生的點點滴滴。歐洲之星固然很快,但他也不可能每次去都買那麽貴的票,快有快的便利,慢也有慢的樂趣,根據自己經濟情況來就好。
姜默突然笑了笑,靠着他,慢悠悠又從兜裏掏出個便攜小酒壺,撥開瓶塞喝了一口,看表情那是相當惬意。
“……”沈朝文瞬間被他無語到,“你想喝到神志不清被我扛下火車去酒店嗎?”
“今天我就想喝醉,不準管我。”姜默真誠道,“另外糾正你,咱們不住酒店,住的是我同學推薦的民宿。”
沈朝文心說這趟玩回去我就回國了,好不容易一起單獨出來旅個行,這人居然在路上就試圖把自己喝醉,簡直是……無法形容這個人了。
還沒想好怎麽說他兩句,姜默又突然給他來了句:“想着喝醉了今晚好跟你酒後亂性,你要不要也喝一點?”
沈朝文:“……”
感覺到他驚得肩膀都抖了一下,姜默在邊上哈哈哈笑起來,逗他一句:“幹嘛,不樂意啊?”
沈朝文冷笑,“你最好不要拿這種事跟我開玩笑,免得到時候後悔。”
姜默哦一聲,語氣随意:“那如果不是開玩笑呢。”
對視幾秒。沈朝文感覺此人應該是喝大了,不能輕信他的胡言亂語。
“到裏昂再喝,火車上別喝了。”他皺着眉去搶那個小酒壺,姜默手讓了讓,不滿道,“我發現你真的特愛管我啊沈朝文,你這人控制欲怎麽這麽強,跟你好是不是得天天被你管着?”
沈朝文一本正經道:“我不是管你,是關心你。”
姜默呵一聲,“你的關心都是祈使句,你沒發現嗎?”
沈朝文推了推眼鏡,“好好說話你不聽,祈使句比較能引起你的注意。”
“我就算不聽,你也不能強迫我。”姜默壓低聲音控訴他,“沈朝文,我有時候特別無語你這一點,你這人太強勢了,太專斷了,每次不是逼我吃早餐就是悄悄順走我的酒,你為什麽就不能聽聽我的意見?”
小小少年長大了,本事了,現在反過來管天管地管他哥,還管得越來越放肆!一開始姜默睜只眼閉只眼想着随他去随他去,後來才發現不對勁,這個混賬弟弟似乎被他的無所謂态度縱容得越來越強硬……說來說去也是自己慣的,作繭自縛。
沈朝文對他的抱怨充耳不聞,嘴上嗯嗯嗯答應着,順手搶走他捏着的小酒瓶,把營養快線塞他手裏,“別喝酒了,來,喝這個。”
姜默眯起眼睛,正準備發作跟他理論理論,沈朝文又眼疾手快地從包裏摸出了……一朵花?塞到他另一只手裏。
玫瑰。
好看是挺好看。也不知道這人怎麽放在包裏的……花體沒被壓變形,依舊完整,美好。
然而這一出還是讓閱盡風塵的姜默覺得被送花這種老土情節雷到了,有點無法接受。
他左手一朵玫瑰花,右手一瓶營養快線,憤怒地質問沈朝文:“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送我花!”
沈朝文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拿着吧,一片心意,這是我第一次買花。”
“你土死了,送玫瑰。”
“你怎麽挑三揀四的。”
“我不要。”
“不要拿去丢了,要我幫你丢嗎?還我。”
拿花的手,微微顫抖。姜默悲憤地扭過去看了會兒車窗外的風景。想了想,越想越氣,他目光無奈地挪到那朵嬌嫩的法蘭西玫瑰上,思考片刻後,開始進行他的傳統藝能——揪花瓣吃。揪一片,吃一片,吃得慢條斯理,津津有味。
他們對面那兩個學生笑着看他,姜默絲毫不怕尴尬,還試圖分享,把花遞過去問他們要不要來一片。
又開始瘋了。沈朝文早就見過他種種酒後不正常舉動,倒也不太意外,淡定地和他一起接受車廂裏其他人的注目禮,問他:“味道怎麽樣?”
姜默說:“一般。下次送向日葵吧,買熟點那種,我約莫還能嗑幾顆瓜子。”
很不愛笑的沈朝文成功被他逗笑。姜默拿花敲了敲他的腦袋:“你追人的這些把戲真的有夠老土。”
沈朝文不服:“你上次還跟我說,土到極致就能返璞歸真,真摯的感情不需要太多技巧。況且我買花只是因為路過的時候覺得好看,想着買來跟你分享美麗,又沒什麽壞心思。”
“你什麽心思我一清二楚,裝什麽裝。”
“你覺得我什麽心思?你說來聽聽,我也好奇。”
他們嘴就沒閑過幾分鐘,一直在壓低聲音拌嘴,你頂我一句我嗆你一句,一點都不無聊,熱熱鬧鬧吵着就到裏昂了。
姜默只要沾了點酒走路就飄,出站的時候,沈朝文拖着行李箱在旁邊看着他那‘舞步’,沒忍住調侃:“跳探戈呢?好好走,別摔倒了。”他還拖着行李箱,也不方便去扶。
姜默答他:“探什麽戈,還不如說我玉山将傾。”
“什麽意思。”
“沒文化了吧?”姜默笑着搭上他一邊肩膀,“竹林七賢的嵇康,他朋友形容他‘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意思是說他喝醉了像玉做的山一樣傾倒下來……”
“你別自戀了,還自比美玉。”
“我也不樂意做玉啊。”姜默還是笑,“我寧願做又臭又硬的石頭,沒那麽脆弱,砸不碎。”
來到出站口,姜默的朋友已經等待多時,高高瘦瘦的一個男人,皮膚有點黑,留胡子,名字叫萊諾,是他在學校的同學,學攝影的,家就住裏昂老城。知道姜默要來,很熱情地跑來接待。
沈朝文合理懷疑他們是臭味相投的朋友,上車後萊諾指了指副駕駛上紙袋子裏的酒,很興奮地對姜默嘀咕了半天。沈朝文現在能聽懂一點點法語,但說快了就聽不懂……他倆說得有點快。
不過他們說的內容是什麽并不難猜,今晚肯定是要大幹一場不醉不歸了。
沈朝文坐在姜默旁邊,惆悵地嘆了口氣。
姜默聽他唉聲嘆氣的,順手拍了下他的腦袋:“出來玩嘆什麽氣,給我笑!”
“逼迫不愛吃早餐的人吃早餐不對,那逼迫不愛笑的人笑也不對。”
姜默笑着掰着他的頭去看窗外:“行了,嗆我不如好好欣賞一下電影誕生的故鄉、小王子的老家、與獅同名的美麗城市裏昂……”
沈朝文順着他的力扭過頭,靜靜打量這個漂亮的城市。
比起巴黎,這裏沒那麽浮華,歷史感似乎更厚重些。尤其等車駛入老城後那種感覺更強烈了,這裏的建築大多是文藝複興時期的風貌,置身其中,會令人有種穿越回中世紀的感覺。
他們已經到祈願山腳下了,老城的街道有點窄,周圍的房子大多是熱忱的紅,他們正在深入裏昂紅色的心髒。
姜默突然湊過來,在他耳邊道:“說起來,我覺得你就很像一只小獅子。”
沈朝文慢悠悠扭過頭,和姜默對視幾秒,若有所思道:“為什麽不是大獅子?”
姜默:“……”
充當司機的萊諾抽着煙,一邊開車一邊随口調侃姜默:“你說跟伴侶來,我還以為是之前唱歌劇的那個薇薇安,搞半天是你弟弟。”
姜默問他:“你怎麽知道我跟弟弟不是一對?”
萊諾吐着煙圈回頭看他一眼,笑着說了句好的,我知道了。沈朝文感覺萊諾那目光賤兮兮的,他們合起夥來講法語自己又聽不懂,只能小聲去問姜默:“……剛剛你們說什麽?”
姜默拍拍他的頭:“說你是一只長得像獅子的豬。”
沈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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