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電話那頭傳來的女人聲帶着淡淡的憂傷, 有點像小孩子在撒嬌，和她平時頤指氣使的模樣，倒有點不像。

紀盡聽到, 笑了笑, 抹了抹臉, 掃走那陣疲憊, 用另一只手接着手機，繼續說，“行，等我這陣子忙完了就去你家。”

秦思“嗯”了一聲, 又和他扯了些別的, 才挂了電話。

外面漆黑一片, 即使因為白天天很晴朗, 晚上還有幾顆依稀能見到的星星, 可零下幾度的溫度還是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身體，急着往樓上跑去。

秦思外婆家只有三間房，秦父來了，姐妹倆只能湊合着住在一起，進房間的時候, 她姐秦念正坐在梳妝鏡前, 洗好臉後抹護膚品。

撇了撇嘴，站在門口，推門而入的人心想，這談了戀愛的, 就是不一樣，想她姐以前可是個連護手霜都不用的人，現在竟然會捯饬各種瓶瓶罐罐了。

“不得了啊，果然俗話說的沒錯，愛情使人滋潤，姐你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注重保養了？”

上一次回家，看見她桌上放那麽多東西，雖然也很驚訝，可完全沒有這次直接撞見，來的感官更讓人沖擊。

秦念對于她半調侃半認真的态度，沒像以前一樣硬碰硬怼過去，而是拿眼睛斜了她一眼，繼續幹自己的事。

見她沒理自己，秦思表情有些讪讪的，覺得很沒面子，便也不再與她搭話。

原以為氣氛就會這麽一直尴尬下去，坐在不遠處的秦念卻突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只是沒轉頭，問，“你跟紀盡相處的怎麽樣了？”

坐在那兒掏出手機，正準備拱進被窩裏玩消消樂打發時間的某人，整個人還沒坐上床，掀着被子的手就懸在了半空之中。

秦思是怎麽也沒想到，她會這麽毫無試探，沒有拐彎抹角，就将事情這麽坦然的問出來。

“還行，就那樣吧，怎麽了？”

反應過來後，她往腳伸進了被窩裏，平淡的答道。

以為秦念會罵她矯情，她卻一改往常，笑了起來，“喲，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這麽慫了？”

Advertisement

秦思翻了個白眼，心想，我還不是怕你說我故意秀恩愛，在這件事上雖然她覺得自己做得問心無愧，可說起認識紀盡的原由來，那還是有些尴尬的。

中二時期的秦思因為自己姐姐，老是覺得父親偏心，在背地裏總會與她暗暗的較勁，就連親戚來她家，看見牆上貼滿了的秦念的獎狀，表揚一句“念念這麽厲害啊”，她都會覺得不舒服。

可在學習上，她就是騎着八匹馬，都趕不上秦念。

就這樣兩個孩子慢慢長大，從小就可愛漂亮的秦思更加出落的水靈，即使穿着學校肥大的校服，紮着馬尾辮，走在走廊上的回頭率都比別人高。

女孩子就這麽被各種羨慕，嫉妒，愛慕的眼神“捧着”，其實是有些清高的，她那時并不怎麽搭理學校的男生，直到有一天，聽自己的一個朋友私底下偷偷告訴自己，“秦思你知道嗎？12班那個江昊澤好像喜歡你。”

當時的秦思，轉着筆，正在因為一道數學題，弄得腦袋瓜都疼，煩躁地推了推她“誰啊，我不認識。”

之後，立馬又轉移了個話題，“好了好了，別來煩我，我寫作業呢，回頭做不出來，又要去老師辦公室了。”

數學組那個教導主任和她爸認識，學校裏她們姐妹倆一有什麽小動作，他爸就通過這個傳信人知道了，所以她對進老師辦公室實在是有陰影。

“哎哎哎，你別推我啊。”那小姑娘似乎不八卦完，誓不罷休，又往上湊，“我還聽她們班女生說了一個秘密，你要不要聽？”

“什麽秘密？”秦思心不在焉地問。

她降了點聲音，好像害怕別人聽見似的，鬼鬼祟祟，“他們說.....有一次看你姐跟他坐一起說話，臉都紅了，覺得你姐喜歡他。”

說到這兒，秦思終于來了興趣，停下筆，不相信地看着旁邊的人。不過她這個興趣不是因為聽到了什麽八卦，又或者幸災樂禍，想要打小報告，而是在心裏暗暗得瑟，覺得好像終于在一件事情上贏了秦念一次。

自那件事以後，她交的幾個小男朋友，都是跟江昊澤一樣，成績好，長相好，家境也不錯的。

這種小孩子間無聊的把戲，直到她上初三，學業開始加緊，才慢慢地淡了下去。

人長大了，就會覺得小時候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去亂交男朋友，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以至于後來跟她同在藝術班的一個好朋友談起紀盡說，“就你姐那個班的啊，長得特別帥，你姐說不定也喜歡，你小時候不是老搶你姐喜歡的小男孩嘛，這個說不定可以試試。”

當時穿着一身黑色舞蹈衣，站在邊上，露出一雙又長又直的腿的秦思，喘着氣，瞪身邊的人，沒好氣地問，“呂佳玥你說話怎麽這麽欠抽呢？”

“哎哎哎，我好心提醒你，是你喜歡的類型啊，把他拿下，看那些成績好的還敢拿下巴瞧人不？”

兩個人笑鬧了一會兒，才又去忙了。

再後來，因為呂佳玥的話，她開始留意紀盡，然後，又在兩人在一起之後，無意中得知她姐真的喜歡過人家。

不過她可不是什麽為了姐妹情，就放棄感情的人。

從回憶中慢慢走出來，秦思小聲嘀咕了一句，又說，“誰知道你，多少年了從來不談，今天突然說這事，怪吓人的。”

秦念“哼”了一聲，“難為也還有你怕的。”

講完這一句，她又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個小小的瓶子，類似眼霜的東西，換了種語氣，感嘆道，“我就是這麽多年了總想，就是想紀盡那樣的人都不能免俗，看女人都看臉，世上的男人還真是像烏鴉一般黑，不過，你別瞎想啊，我買這些可不是覺得要打扮自己給男人看，而是覺得好像年輕了，連自己好像跟着心情都好了......”

誰不喜歡漂亮的臉蛋和有趣的性格呢，以往她覺得為了證明自己不需要那些東西，也能活得比別人好，好像那般執拗倒顯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紀盡在結束了當晚抵達北城的航班後，唯一的兩天假，因為家裏的事情比較多，一直沒能去得了秦思家。

那頭柳慧岚不知道怎麽從她根本一字未透露的話語中，知道了她的意思，直在對面大着聲音說，“紀盡，你都多久沒陪你爺爺了，他今年身體不舒服，你把這些補品帶上，去他家看看他。”

聽到這兒，秦思怕他為難，原本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兩天的假，本來就不多，加上紀家還有紀盡她母親那方的親戚，根本就不夠安排，看秦思外婆的事情，又被落在了後面。

380飛國外航線的事情，在年後被安排了下來，紀盡因為只是暫時飛330，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當時他在圖盧茲經過了理論和實際訓練，就還差最後一步，實踐考核了，他要在副駕駛上做一段時間，跟飛東航從國外請來的有經驗的380機長，進行學習，然後考核，考核過關才能坐上機長的位置。

那天，是他第一次坐在380機長的位置，準備帶着近600名的乘客飛往洛杉矶，上機前還是像往常一樣簽到，查看天氣，準備室開會讨論，然後和同事一起進場。

路上的時候，突然接到了秦思的電話。

這個電話來得太突然，讓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着屏幕上那兩個熟悉的字的紀盡，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由于工作的原因，他們倆不能經常見面，不過怎麽說都是剛複合的小情侶，一閑下來，見不了面，當然要給對方打電話。

秦思知道紀盡所有的作息時間，連他什麽時候上飛機，什麽時候飛機起飛，都知道，所以沒什麽要緊的事的話，她肯定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段來找他。

紀盡看着屏幕沉默了一會兒，越走越慢，直到今天來跟機坐在後排學習的顧江發現不對勁，走到他身邊，湊過去看，看見手機上秦思的昵稱後，笑着抖了抖身體像是被肉麻到了的樣子說，“咦～，哥，你們真惡心，還思思，都談了這麽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搞什麽東西。”

紀盡沒心情跟他開玩笑，罵了他句“滾”，拿着手機，往回走了幾步，接起來，

“喂？”

“是我。”

紀盡見她心情不是很好，輕聲細語地哄她，“我知道，怎麽了？又感冒了嗎？衣服沒穿？”

問到最後，聲音帶着訓人的嚴厲。

秦思經常為了好看，穿得又少有薄，為此紀盡不知道說過她多少回，說，你在家，又不上電視，穿那麽少幹嘛？

回回她都是表面上點頭，保證下次一定穿，可等下一次，又沒改。

“不是感冒，是我外婆，今天早上我去喊她，竟然喊了她好久，都沒把她喊醒，後來我爸來了，掐了她人中，她才慢慢醒過來了。”

一聽這話，紀盡皺了皺眉，問，“去醫院看了嗎？”

秦思弱弱地回，“去了，醫生說天氣冷，估計是感冒又在床上待的太久，原本就身子骨弱，一時估計暈過去了，沒什麽大礙，你什麽時候來看她？”

這才是秦思的目的。

這幾天外婆一直唠叨着要見紀盡，她不知道為什麽也跟着着急了起來，可能想起小時候，她把自己抱在懷裏，哄着着睡覺的情景，總想滿足老人家的心願。

紀盡聽出她語言裏的急切，不過眼看着乘客就要上飛機，也沒說法在這個時候撂杆子走人，于是他只能，“乖，等我這趟回來，估計那時候年假和療養假，實在不行，等我飛了這班，請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