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被審判的少女

“她瘋了，竟然勾引執政官大人。”

“誰知道呢，也許是覺得主看不上她吧。”

“可她那麽美。”

“美又怎麽樣？還不是要被審判？只是個弱小的人類。”

“你要知道，人類欲-望強盛，他們總是這樣不知廉恥。”

“可我聽說她是個公主。”

“誰不是呢，人類的公主而已。”

“別說了，執政官大人看過來了······”

顧绮只覺得耳邊像有一千只蜜蜂在不停飛舞，發出‘嗡嗡嗡’的聲音，讓她感到頭腦昏沉，思緒混沌。

好不容易從混沌中掙紮出來，又被刺眼的光明閃了下眼睛，适應了一會兒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輝煌明亮的螺旋式宮殿，散發出柔和光芒的寶石刻燈，穹頂雕刻着許多神明降臨的圖案，周圍是圍了一圈悉悉索索小聲說話的年輕男女，還有她目光正前方巨大的神臺，以及神臺上站着的俊美男人。

男人身穿淺藍色神袍，金色長發披肩，面前懸浮着一本巨大法典，他目光顯得溫和，聲音卻十分宏大，法典翻動之間，顧绮聽見他緩慢溫和地念着：“神戒第一百九十二條：神仆之中，凡犯下引誘、背叛之罪者，将接受審判，定下罪責，驅逐出神殿，放逐到不可名狀的罪惡之所，以洗滌自身罪責，祈求神明之寬恕······”

在他之後，更遠處，神殿中央高高的臺階上，被神聖籠罩的地方，神明端坐在寬大神座上，祂完美的面容沒有絲毫動容，神明的目光冷漠、平靜，似乎穿過神殿看向遠方，這場讓神仆們震驚的審判對神明來說和以往的平淡沒有任何不同。

神、高高在上、不可直視，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顧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腦海裏浮現出一段短暫的記憶和系統提示。

主神之一的嫉妒神，喜愛信徒贊美，憎恨和風暴神有關的一切。

神統治下的世界被各大種族分割，人類也是其一，為了讨好神明，人類王國愛納依将最美麗的公主獻給神明。

初來乍到、又十分單純的小公主在彷徨與恐懼中被神的執政官——溫柔俊美的明爾頓大人吸引，心生愛慕，對她來說，總是溫聲細語帶着笑容的執政官大人就像黑暗中溫暖的燈火，比高高在上冰冷的神明要容易靠近地多，但她并不知道，明爾頓的溫柔只是他一貫的性格，他唯一的信仰是神，永遠以神的意志為準則。

少女精心準備的告白變成了災難，她對明爾頓的愛慕成了罪惡，甚至因引誘執政官而被審判。

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很快她就要以背叛神明的罪名被放逐到罪惡之地，等待她的，将是無數種可怕結局。

周圍觀看審判的神仆們用或厭惡、或憐憫、或嘆息的目光注視她，仿佛在看一個即将死去的可憐人。

神臺上溫柔俊美的執政官已經将審判進行到了尾聲，很快就要對她執行驅逐，在他最後一句話落下之前，顧绮收斂思緒，仰起頭，看向遠處被神聖籠罩的神明。

“我主，這是誣告！”

少女略微有些顫抖和激動的聲音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衆目睽睽之下，她虔誠跪伏，碧藍眼眸盈滿無法傾訴的愛慕和痛苦。

“我一直傾慕、愛戀的明明是主，我承認，我對主有不可告人的想法，曾想過引誘主，這是我的原罪。”她的語氣從忏悔變得激烈起來：“可明爾頓大人告訴我，只要向他訴說，主就能得知我的愛意，為什麽會變成引誘明爾頓大人？難道您怕我奪走主的寵愛嗎？”

最後一句話帶着憤怒和诘問。

已經宣讀完審判的執政官大人目光一頓，掃過周圍目露詫異的神仆們，他收起巨大法典，聲音依然溫和，只是透着些許嚴肅。

他從神臺上平靜俯視她。

“阿麗黛，神的信徒應當虔誠。”

少女咬着唇角，滿是倔強和壓抑的不屈。

“明爾頓大人，我願向主發誓，我以我的國家、以我對神的信仰、以我最珍貴的一切作為代價，我沒有說慌，您敢以□□義發誓嗎？”

明爾頓眉頭皺起，似乎對她的話産生了一些不悅，但作為執政官的本能讓他依然沉穩：“以神名發誓是對我主的亵渎。”

“如果您沒有說謊，為什麽不敢發誓？”

顧绮直接無視他的解釋，只揪着他不敢以神名發誓這一點來說。

明爾頓是嫉妒神的虔誠信徒，他心裏神高于一切，用□□義為這種小事發誓，在他看來就是對神的亵渎。

所以他只是平靜地回答：“我無需向你證明我是否說謊。”

但他的回答讓少女臉上的憤怒變得嘲諷起來。

不少人開始小聲讨論。

“阿麗黛用她對神的信仰和她的國家發誓，應該不是謊話吧？”

“執政官大人真的在誣陷她？”

“也許是真的，她那麽美，主一定會寵愛她，也許會威脅到執政官的位置。”

“可執政官大人從來不說謊。”

“那為什麽不敢向主發誓？”

神仆們議論紛紛，質疑聲讓明爾頓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不得不提高聲音：“肅靜，神前不得喧嘩。”

嘈雜聲瞬間消退，只留下神仆們依然懷疑的目光。

趁着這位執政官大人難以解釋的間隙，顧绮唇角微揚，再次向神傾訴自己的愛意：“只有信仰風暴的家夥才會長着不明是非的眼睛，我主，您卑微的仆人願意接受審判，但絕不接受引誘執政官的罪名，如果執政官大人害怕我奪走您的寵愛，想用這種辦法将我放逐，我無話可說。”

她表情認真，目光澄澈，美麗的碧藍色眼眸像蔚藍天空，沒有一絲雜色，只倒映着神明的身影。

神在她與明爾頓争辯時投下視線。

祂像是在日複一日觀看腳下蝼蟻吵鬧時偶然聽見了一些感興趣的話題，于是給與了一瞬注視。

跪在神階之下的女孩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美貌，不過讓嫉妒神感到些微興趣的并不是她近乎完美的容貌，而是她的話語。

祂已經很久沒見到這麽大膽的人類了。

神明漫不經心地将指尖搭在神座上，姿态慵懶而随意，無數神仆注視中，祂的聲音冷漠而緩慢。

“你可以得到一個機會。”

跪伏在地的女孩因祂的回應露出笑容，她目光微微發亮，帶着少女特有的悅耳清脆，音調仿佛含着一口蜜糖。

她用詠嘆的語調贊美：“您比黑暗更廣闊，比光明更溫和，比風暴更威嚴，您是諸神中無上的智者與君主，是神界獨一無二的主宰。”說到最後，她有些懊惱地咬了咬唇角，似乎對自己沒能盡善盡美地描敘出神明美德而感到自責，可很快又堅定起來，依然用充滿渴求與愛慕的目光注視祂。

“請您原諒我詞語匮乏，無法表達出對您的贊美，但我一定會證明給您看。”

嫉妒神指尖輕擊神座邊緣，略微停頓，祂在不算太差的心情中開口：“明爾頓，為她安排一場神之試煉，通過之後可以侍奉在我身邊。”

明爾頓眉頭微皺，覺得神明對她的寬恕與喜愛有些不妥，但基于神的意志，他依然虔誠行禮，恭聲道：“遵您的神谕。”

跪在底下的少女更是露出驚喜表情，她特意看了眼明爾頓，笑容甜美又歡快：“執政官大人，雖然您冤枉我，但我依然願意相信您的公正。”

明爾頓臉上的溫和已經消失了大半，他沒有在意顧绮的挑釁，只是語氣平淡地回應：“一切都會遵從神的旨意，阿麗黛，謊言也許會讓你得到短暫的好處，但永遠無法長久。”

“也許在您眼裏我說的一切都是謊言吧，不過沒關系，我已經習慣您用這樣的方法對我了。”

少女有些無謂地勾起唇角，她甚至不在神前隐藏，想了想，她往前挪動了一些，争取離神明更近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點。

稍微拉進一些距離之後，她似乎有些羞澀，之前的審判被她抛在了腦後，她微微咬了咬唇角，用無比熱烈的目光注視神明的方向，渴求道：“我主，您的信徒可以親吻您的腳尖嗎？”

神明目光微頓，祂淡漠深沉地俯視跪在臺階下的少女，并未回應她的懇求。

大約因為神明的沉默，少女顯得有些緊張，偷偷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神明，她于羞澀中再次鼓起勇氣：“那、我可以親吻您的衣角嗎？您太有魅力了，我無法抗拒您的魅力。”

神明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注視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興趣，許久之後，祂才說：“你想親吻我的腳尖？”

少女迅速點頭，并且大膽熱烈地補充：“不止腳尖。”

站在神臺上的明爾頓實在無法忍耐她渎神的話語，呵斥道：“阿麗黛，不可冒犯神。”

顧绮一眼也沒看他，只是對着神明惶恐低下頭，語氣變得自責起來：“您卑微的仆人實在對您太過仰慕，以至于沖動犯錯，這源于我的本能，無法壓抑本能是我的原罪，請您寬恕我的原罪。”

在執政官大人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情形下，神明只是靜靜聽着她傾訴自己的愛慕和對祂的沖動，她說完之後，祂才有些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聽不出喜怒。

但少女立刻将這當做了神明寬恕的象征，她愉快地擡起頭，聲音又充滿了少女的甜蜜與歡欣：“您真是神界最溫和仁慈的神明。”

嫉妒神對她的愛慕和贊美顯然并不厭惡，祂再次輕‘嗯’了一聲。

不過就在顧绮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神明的指尖輕敲神座，聲音顯得冷漠不可違逆。

“就這樣吧。”

祂也許偶爾會有一些細小興致，可神聖、威嚴、不可侵犯才是神明的本質。

直到神明消失在眼前，顧绮緩緩起身，動作優雅地拂了拂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站在神臺上的執政官大人顯然心情不太好，他注視着她的動作，語氣有些冷。

“阿麗黛，你在蒙騙神。”

“明爾頓大人。”

少女美麗的微笑退去了愛慕的熱情，只剩下疏離的客套，她眼裏沒有一點笑意，只是單純地彎起唇角。

一樣悅耳的聲音，情緒卻截然不同。

“神寬恕了我對祂的妄想，您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嗎？”

她看起來溫柔又美麗，只是音調有些微揚。

“您也許很生氣，可我勸您還是寬心一些。”顧绮幽幽一嘆，并用關切的語氣對他說：“畢竟以後會更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