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風暴的游戲

也許這是明爾頓一生中最難受的時刻，偏偏面前的少女笑容溫和，表情淡定，像這件事與她毫無關系。

但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她所謂的愛慕神明只是一個謊言，昨天之前她還在深情款款地傾訴對他的愛慕。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欺騙神明，将所有罪責推到他身上，他從來不知道這位人類小公主還有這種本事。

明爾頓盡力收斂心中被激起的怒火，不想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可看着面前這張過分美麗的面孔，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只要是謊言就會有戳穿的那一天，阿麗黛，你的謊言延續不了多久。”

“您說得對，可惜我對主是真愛。”少女假惺惺地表示贊同，碧藍眼眸裏卻深藏着惡意：“抱歉，搶了主對您的寵愛，如果您因此嫉恨我，我願意原諒您。”

她神态落落大方，在神仆們詫異目光中，甚至提高了一些聲音：“我知道，您一定會偷偷将我的神之試煉提高難度，這是您的權力，您侍奉主多年，就算有那麽一些私心，我想主也會寬恕您，最後，願您生活愉快。”

明爾頓臉色深沉，明知道她故意這麽說，可良好的教養與身份讓他無法做出和一個神仆在衆人面前争吵的事情。

他是主的執政官，代表了神的臉面。

稍許靜默，他壓下心中怒火，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告知她：“一切都将遵循神的意願，而我只忠于神的旨意，三天之後是神之試煉，希望你不要忘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明爾頓在細碎的議論聲中轉身離開。

顧绮略微挑眉，牽起裙角，對這位執政官大人的背影行了一個标準的告別禮。

明爾頓離開之後其他神仆們才敢靠近。

不少人看她的目光并不友善，但也有幾位神仆走到她身邊，露出敬佩神色。

“阿麗黛，你真厲害，不僅躲過了審判還得到了神的關注。”

說話的是一個身形嬌小、有着綠色眼眸、耳朵尖尖的少女，顧绮看了她一眼，從阿麗黛短暫的記憶中提取到一些微薄印象。

名叫克麗絲的女孩，來自精靈族。

她向這位精靈族少女禮貌微笑，簡短道：“我只是想留在主的身邊。”

“我也想，可惜我沒有你這麽勇敢。”

克麗絲語氣有些遺憾，但她很快露出笑容，往旁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偷偷和她說：“明爾頓大人看起來溫柔，實際上最嚴格了，阿麗黛，你一定要做好準備，三天之後的神之試煉恐怕會很難。”她停頓了一下，才更加小聲告訴她：“你可以去神殿南方的神樹領域看看，神明偶爾會出現在那裏。”

顧绮目光微動，笑容更加溫和了一些，她真誠地說：“謝謝你，克麗絲。”

“不用這麽客氣，我是樹精靈族的公主，我明白你的處境。”

克麗絲朝她眨了眨眼，最後嘆息了一句：“希望神明能庇佑我們的國度。”

她遞給顧绮一個同病相憐的目光，然後才和同伴一起離開。

顧绮對她的說法沒有什麽感觸，但這位精靈少女的确讓她産生了一些好感，并給了她不小幫助。

她的系統名叫‘規則’，沉默寡言，通常能給她的提示不多，大部分時間都需要她自己去探索。

而‘神明偶爾會出現在神樹領域’這個消息無疑非常重要。

離開審判廣場，顧绮直接按照阿麗黛的記憶往神殿南方的神樹領域走去。

神樹領域聽起來不大，實際上是一片廣袤空間，因為中央有一顆巨大無比、傳說中能與神明溝通的神樹而聞名。

顧绮路過瑰麗充滿夢幻的平原，花了小半天時間才看到那顆傳說中巨大無比的神樹。

但神樹上已經有一位完美而充滿神聖的身影，并不是嫉妒神。

系統在她看到那個身影時盡責提醒：“風暴神：冷漠暴戾，最厭惡別人忤逆祂，祂喜歡虔誠的信徒，宿主小心。”

“風暴神？祂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神明的舉動并不可控，也沒有軌跡可循。”

系統算是簡短解釋了一句。

顧绮也沒想過它能給出什麽靠譜的解釋，既來之則安之，神明肯定已經覺察到她的靠近。

沒有停下腳步，她甚至加快了一些速度，連裙角被路上細小的草葉劃破了痕跡都沒有在意，她一路小跑來到高大的神樹底下，透過細碎嫩綠的枝葉，仰頭用憧憬目光注視面容冰冷的神明。

而神明顯然不喜歡被人打擾，祂甚至沒有低下頭看她一眼，神念微動，就準備将這個穿着嫉妒神袍又打擾祂看書的‘蝼蟻’抹去。

顧绮在這個時候開口。

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充滿無法言喻的喜悅：“您、您是風暴大人嗎？”

“天啦，她們說您偶爾會出現在神樹領域竟然是真的！”

少女努力壓抑自己的喜意，卻又控制不住去看樹上的神明大人，她神色動容地跪伏在地，虔誠而又迫不及待地傾訴：“您卑微的信徒祈求您的眷顧，祈求您拯救我離開嫉妒神殿，我再也忍受不了無法侍奉您的痛苦，可我的國家卻将我獻給嫉妒，嫉妒怎能與您相比，偉大的主，求求您憐憫您卑微的孩子。”

也許是覺得沒有說服力，她又迅速加了一句：“我在這裏找尋您許久，終于見到您了。”

風暴神神念微頓，祂對面前可憐的少女并沒有産生什麽情緒波動，但因為提到嫉妒神，祂漫不經心道：“你信仰我？”

“是，如果您不相信，我願意獻出我的一切來證明，哪怕是我的生命。”

神明原本搭在粗壯樹枝上的指尖收回，祂雖然坐在神樹上，姿态卻顯得十分優雅，甚至連身上穿着的神袍都是時興的款式。

剛才的回應似乎只是錯覺，祂的目光依然放在手中書籍上，雖然唇角微微揚起，語氣卻顯得無比冷酷與漠然：“好。”

神樹下的少女目光微頓，可很快就重新火熱起來，她環顧一周，似乎在尋找着可以‘獻出生命’的道具。

但神樹身邊只有美麗的花草和露水，連根鋒利一點的樹枝都沒有。

少女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小心翼翼看了祂一眼，咬咬牙，她幹脆摸了摸神樹巨大而堅固的樹幹，後退了一些距離，大概覺得可以‘證明’自己了，她才閉上眼睛，對準樹幹撞了過來。

神明終于給予她些微注視，但祂并沒有阻止，只是靜靜看着，直到‘砰’地一聲巨響，血花綻開在神樹堅固的樹幹上。

少女應聲倒下，美麗的碧藍色眼眸倒映着神明與神樹的影子，裏面的光芒逐漸暗淡。

她睜着眼睛，表情并不顯得猙獰，額角鮮血落在雪白皮膚上有種妖豔的美麗，眼裏還殘存着一絲渴望與期盼。

神明目光淺淡地坐在高高的神樹上，目睹她一點一點失去生機。

祂的指尖輕點，在地上的少女徹底失去溫度之前，一道蔚藍色神光注入她的身體。

鮮血、傷口、生機，所有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間倒流，轉眼間顧绮又完好無損地站在了神樹前。

她有些疑惑地四處張望了一眼，然後擡頭看了眼表情淡漠的神明，似乎想到什麽，她又飛快往後退了一些，表情嚴肅地朝神樹的樹幹撞了過來。

——然後她撞到了一面蔚藍色的屏障上。

坐在樹上的神明似乎已經對這種‘證明忠誠’的游戲失去了興致，祂甚至有些冷淡地說了一句：“嫉妒的神仆，果然和祂一樣愚蠢。”

話音落下，神明并沒有為神樹底下不明所以的信徒解釋，祂淡淡看了她一眼，轉眼消失在神樹上。

顧绮愣怔的目光一直維持到神明完全消失，她暗暗松了口氣。

風暴神果然如傳說中一樣，比嫉妒神更加冷漠，不過也不是毫無辦法。

只要摸準祂們的喜好，保命不難。

她理了理有些散亂的衣角，面色淡定地在神樹旁找了個位置坐下，随手摘下一朵神樹的花瓣放進嘴裏咀嚼。

風暴神應該短時間不會再出現了，她要繼續在這裏蹲守嫉妒神。

畢竟她深深‘愛着’嫉妒神，對這位神明有不可抑制的沖動。

顧绮微笑着嘆息了一聲，感嘆道：“愛情真是讓人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