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司青玄一行人從儲藏庫的安全通道中走出來時,發現天色已将暗未暗,更顯得周圍的植物幽深冰冷。

“我們趕緊走吧。”喬落桑揮了揮手,指着一個方向說道,“咱們離大橋還有段距離呢。”

不能開車,他們只能盡量疾跑。途中又遇見了幾只怪模怪樣的蟲子,但數量都不多,和之前的蟲潮相比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他們也輕易地将那些蟲子給消滅幹淨了。

就在他們即将趕到橋邊的時候,大橋的方向忽然冒起了一陣沖天的火光,隐約還傳來野獸尖銳的、狂迷的悲鳴。

司青玄等人的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前面好像打起來了。”馬克爾張望着前方,說道,“看這濃煙滾滾的,是照臨的隊伍吧?我們要不要過去幫個忙?”

顧開:“看看情況再說。”

畢竟,以他們的戰鬥力,很難說是去幫忙的還是去添亂的。

顧開看了眼司青玄,把決定權交到了他這個少東家手上。

“照臨的情況我不怎麽關心。”司青玄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微笑來,權當作回答,“當然,如果你們想去幫忙,我也不會攔着你們。”

馬克爾這才想起司青玄是個沒有“覺醒者注冊管理證書”的“黑戶”,确實不适合出現在災異防治局的面前。

“還是先看看情況吧——照臨打不過我們再出手。”馬克爾擺出一副講義氣的姿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放心,少東家。我們可是司靈閣的隊伍,只聽從你的調派!”

司青玄:“……”

司青玄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遲早會暴露在防治局的視野裏,以司靈閣少東家的身份亮相,實際上是最為合适的。如此一來,想窺探他的人也得顧忌司靈閣背後的力量。

但他現在确實不想見照臨。

他們剛在臨江市分開沒多久,這麽快又在崇寧的幻境裏相遇,總覺得像是司青玄在追着他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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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不會讓照臨有這種該死的錯覺。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

大約過了三分鐘後,野獸的悲鳴停止了。那沖天的火光似乎也黯淡了下來,只有袅袅的黑煙在不斷向四周溢散着。

司青玄他們找了河岸邊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往長橋的方向遠遠望去:治局的隊伍正在訓練有素地渡橋,橋的兩端和橫七豎八地癱着各種昆蟲的屍體,甚至有色彩斑斓的巨蜥——這些巨蜥大小不一,但最小的也估計有一人高。

有只巨蜥的皮是焦黑的,堅硬的鱗片被炭化,此刻還沒有冷卻,在晚風的吹拂下閃爍着淡淡的火星。

“厲害啊……”馬克爾低聲感慨道,“這麽多的數量,即使是我們,處理起來也要花費不少時間吧?咱們得寫寫他們開道啊。”

不難想象,司青玄他們貓在儲藏室裏補充裝備的時候,防治局的人恐怕已經趕到了橋邊。他們明顯在橋邊和這些怪物進行了長久的交戰,橋面上滿是火藥和槍械留下的痕跡。估計要是再打上幾天,這座普普通通的跨河大橋恐怕就要被整垮了。

好在,這些怪物似乎是有數量定額的,并不是殺不盡的。

防治局的隊伍幾乎都渡完橋之後,司青玄等人趁着夜色走上大橋。期間,顧開還跑到了那只被燒焦的巨蜥身邊,扒了幾塊鱗片下來,塞進自己的包裏——

忽然,屍體堆旁一只深紅色巨蜥睜開了眼睛。它長大了嘴,閃電似的伸出自己的舌頭,在顧開的腰身上摻了一圈。它把顧開拉到自己面前,踉跄着跳到幾輛已經報廢的車上,沿着大橋的鋼鐵拉索往上爬,瞬間就爬到了索塔上。

“小心——”喬落桑大喊一聲,但為時已晚。她伸出手,殺氣騰騰地對着那只正在淌着口水都巨蜥,想用控血天賦引爆它身上的血,但她又顧慮到身在高空中的顧開的安危,于是沒有這麽做。

只見顧開強行掙脫了一只手,黑色的圓筒在他手上一轉,瞬間化作一把巨鐮,鐮刀的鋒芒上泛着雪青色的寒光。

但一只手還是無法精準地用巨鐮攻擊那只怪物。

他讓手上的鐮刀自然下墜,頓時将巨蜥的舌頭和自己的位置往下拉了一點。巨蜥被這股力道拉得一晃,眼珠轉了轉。它的爪子緊緊扒着索塔,很快在混凝土澆築成的索塔上留下了深深的劃痕。

司青玄看了眼喬落桑:“冰晶石在手上嗎?”

喬落桑點了點頭。

“送我上去。”司青玄說道。

喬落桑于是掏出一枚雪白的冰晶石,砸在了司青玄的腳邊。原本清澈見底的晶石被摔成碎末後,瞬間化作霜紋将整個橋面冰封了起來。冰柱騰空而起。

司青玄抓住機會跳到冰柱上,舉起長劍,瞅準巨蜥的舌頭來了那麽一下。

巨蜥哀叫了一聲,長舌從中間被截斷。

顧開扒掉自己身上頓時失去力道的舌頭,和司青玄一起,沿着聳立的冰棱滑到了地面。

“哼。”喬落桑見狀,笑了一聲,她伸出手,将視線對準巨蜥,接着五指并攏——

噗呲一聲,像是一個飽含汁水的漿果被人捏爆,巨蜥身上頓時出現了許多破爛的血洞。它像個幹癟的标本,被挂在了大橋高處,但它身上的血像是水花那樣四處濺射,大橋上瞬間下起了一場小規模的血雨。

腥臭的血液淋漓地撒下來,把站在底下的馬克爾和喬落桑澆了個嚴嚴實實。

馬克爾:“……”

戴着兜帽的喬落桑:“……”

奇異的是,那些血跡沾到喬落桑身上之後就被那深紅色的鬥篷給吸收了,不過片刻,就什麽痕跡都看不見了。

馬克爾就比較慘。他的臉和白色運動衫都被血給染髒了。他有些難以忍受地抹了把臉,聞到滿手的腥氣,恨不得立刻就跳河洗洗身上的味道。

“我懷疑你在針對我。”他一臉愁苦地對喬落桑說道。

喬落桑:“……随你怎麽想吧。”雖然這實際上就是個意外,但喬落桑不願意露出“我也沒料到”的愚蠢表情,于是放棄了辯解。

他們說話間,顧開和司青玄都安全落地了。

“以後要小心一些。”司青玄囑咐道,“要随時留心周圍環境的狀況。”

“抱歉。”顧開閉了閉眼,但很快又睜開了,“剛才是我走神了。”

那時候滿腦子都是獄火,沒注意到周圍都發生了什麽。

“防治局也是有夠粗心的。”喬落桑低聲抱怨道,“殺死怪物都不知道要補刀嗎?”

“只有被獄火殺死的那幾條巨蜥才是百分百死透了。”喬落桑摘下帽子,嘆了口氣,“要我說,這種概念型天賦用起來也挺可怕的。”

他們沉默了幾秒,晚風寂然止息。天邊幾點疏星如黯淡的煤油燈,照不亮黑得密不透風的蒼穹。

【趕緊離開這裏。】系統說道,【周圍橫七豎八的怪物屍體,對這裏的詭異生物而言也是一道美餐。這裏的靈氣值也一直在上漲,萬一引來什麽別的東西就不好了。】

司青玄擡頭,向顧開等人點了點頭,說道:“我們走。”

喬落桑點了點頭,剛想邁步往前走去,餘光卻瞥見了一旁河流中心的一點光芒。

“……!”她揪住司青玄的衣服,但沒有出聲,只是表情展示出了她濃烈的恐懼。

不知從哪裏漂來一只黑色的小船,船型古樸,船頭銜着一盞黯淡的燈光。

船上坐着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色長袍裏的家夥。它看起來有着非人的高挑身材和纖細曲線,臉上扣着一個幾乎遮住了整張面部的、金色的面具,面具上的紋路似水又似火,看久了就感覺到一陣令人惡心的眩暈感;黑色長袍之下還綴着銀白色的長尾,長尾暗暗扭動,如蛇藤般延伸彎曲。

……光看那條尾巴,倒是與橋上死去的那些巨蜥很像。

那條船在陰沉的水面上搖搖晃晃。

它破開水波、緩行幾秒,身後忽然湧現出了十數艘與它類似的黑色小船——它們義無反顧地追随着最前方的同類,就像星星自動簇擁着月亮。它們也披着遮蓋了全身的黑袍子,但從黑袍下延伸出來的尾巴是粗糙的灰色。

【是拉塞德一族。】系統有些驚訝地說道,【它們居然也出現了?……大祭司,我不知道該說這是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蜥蜴人’拉塞德,是隐匿于山川深澗之間的智慧種族,比較特殊的一點就是,由于祖先沾染了特殊的神性,導致拉塞德一族雖然戰鬥力并不剽悍,卻牢牢占據着密林一族的祭司位置。】

【傳聞是這樣的,拉塞德一族知神名、通神語,能和它們信仰的神明溝通——所以,一般要舉行大型祭祀之前,它們都會被請到現場去做見證人。】

【如您随見,壞消息就是,我們的敵人又增加了;好消息是,之前消失的那些人,估計已經被當做祭品綁在祭壇上了。】

司青玄:“……”

司青玄有些無語。

“這些古神眷屬腦子裏能不能有點除了獻祭之外的東西?”他問道。

【有啊。還有進食和繁衍。】系統一本正經地回答道,【人家是在幫自己的神明征服世界呢,它們那麽努力,您還瞧不上人家?您什麽時候能有這種信徒——那我可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司青玄不理會系統的拉踩,只是扭頭對着發愣的喬落桑說了一句:“我們先走。”

喬落桑立刻從恍惚中緩過神來。她點了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司青玄身後。

幾人壓低了身體、快速地穿過了那座大橋。

整個幻境的中心地區已經近在眼前。

铛……铛……

前方的樹木籠罩在更綠、更暗的陰影裏,不是從何處飄來的鐘聲,幽暗綿長,緩慢地刺痛着聽聞者的肺腑和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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