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看守員看完洗腦記錄之後,喘了半晌才重新平複了自己的呼吸。

洗腦操作員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咱們現在開始洗腦?”

“滾!”看守員怒斥了他一聲,“我上次為什麽會心理崩潰?”

“聽說是你的兩個同事在你面前被一個實驗體給殺了,屍體慘不忍睹。”操作員有些遲疑地說道,“其實這裏還有當時你被帶進洗腦室時的錄像。你要看嗎?”

看守員頓時臉黑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近期的不對勁。上星期五,實驗所為他們提供的員工餐裏有一小坨意面,上面淋着鮮紅的肉醬。他看了之後直接生理性不适,有股想要嘔吐的沖動。

現在,這股惡心的感覺又來了。

“我要看。”看守員說道。

“……”司青玄有些無語,對着小照臨說,“他們是不是忘記你的存在了?”

“給我幾分鐘時間。”好在,下一秒看守員就将視線轉向了照臨,說明照臨還不至于被他忽視了個徹底,“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會選擇幫你。你是不是想要離開這裏?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別聽他的。”司青玄在小照臨身邊耳語,“直接洗腦。”

操作員沒法給自己洗腦也就算了,打昏了放在一邊也一樣。但看守員是計劃的重中之重,最好盡量排除不穩定因素。

見照臨沉默,看守員笑着從口袋裏摸出一支射劑針來,裏面裝着某種可疑的藍色液體:“這是毒素針,只需要半針的劑量就能迷倒一頭牛。你要是不讓我看洗腦錄像,我就給自己來上一針……這樣一來,不管你怎麽洗腦我,我都派不上用場了。”

小照臨越發覺得實驗所的人都有病。

這人居然拿自己來威脅他?

“随你。”小照臨臭着臉,下定決心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嘴裏說出了司青玄在一旁教給他的臺詞,“一會兒你要是敢出爾反爾,不用你動手,我會把整支毒素針都推進你的血管裏。”

半針的劑量能毒暈一頭牛,一針的劑量大概就能把人毒個半死。

操作員忐忑地吸了口氣,小跑至實驗臺後,把一個電子屏幕給轉到了衆人面前。

他調出了屬于看守員的洗腦錄像。

錄像是從看守員被強行推進洗腦機器的時刻開始的。

那時候的看守員滿身是血,雙眼赤紅。他被拘束帶綁住了四肢,但依舊拼命掙紮着,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條被強行鈎到岸上的魚。

“啊啊啊……”

“血,都是血。救命、救命……!”

“讓我離開、我要離開這裏……!我們是無法與那些神秘力量抗衡的,我們遲早都會死的,我們會比所有人死得都快……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我保證,我保證什麽都不會說出去。我保證——”

接着,他的話說不下去了。

兩個士兵強行按壓住了他的肩膀,那他的頭往邊上一扭,露出了蒼白的肩頸。

他們從醫藥箱裏取出一支藥劑。

看守員似乎預料到了會發生什麽。他瞳孔微微放大,被捂住的嘴發出陣陣模糊的喊聲。

冰冷的針頭刺入了他的皮膚。

一支藥水推完,大概十秒後,他就停止了掙紮,沒有完全閉合的眼皮透出一片眼白,看樣子已經暈過去了。

士兵開始對操作員下指令:“讓他忘記今天的一切。重新植入效忠實驗所的命令。”

操作員卻說:“他的心理狀态很不穩定。植入命令屬于深度洗腦,可能會産生風險。”

士兵:“那就讓他忘記今天發生的事,然後加強暗示,重新建立他對實驗所以及‘黃昏計劃’的信心。”

操作員應下了。

接下來,就是一段常規的洗腦錄像。

洗腦過程中,看守員在高速運轉的機器中沉眠着。他絕望而猙獰的表情還停留在臉上,配合着上翻的眼珠,有種說不出的滑稽感。

錄像不長,也就幾分鐘。

看完後,看守員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當時我給你下的是淺層暗示。”操作員愁眉苦臉地說道,“這種暗示不涉及思維邏輯,只是一種最基礎的感知印象。但這種印象會因你對現實的不斷認知而發生變化……所以,你現在會做什麽選擇都不奇怪。”

看守員沉默了片刻,露出一個冰涼的微笑:“你整天在這兒給人做洗腦手術,就沒有絲毫的愧疚嗎?”

“……在你被實驗體吓破膽之前,你對那些實驗體懷有任何愧疚的情緒嗎?如果你沒進過洗腦室,你會在意我去洗腦別的員工嗎?”操作員有些無奈地說道,“說白了,我們都只是實驗所的一顆螺絲釘,是工具人罷了。在實驗所的意志面前,個人的意志并不重要,這是我們一直默認的規則。你不能因為想要主動出局,就把自己撇的一幹二淨啊。”

“實驗所這是在欺騙員工!”看守員憤怒地說道。

“噓……聲音小一點。”操作員有些慌亂地壓低了聲音,然後對着照臨的方向說道,“這樣吧,我放你們走,就說今天的洗腦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你們要做什麽都和我沒有關系,我保證不會吐露半個字,算是我對你的補償……你覺得這樣能行嗎?”

看守員:“……你個助纣為虐的混蛋,我才不相信你!”說着,他滿臉戾氣地轉向照臨,說道,“一會兒我幫你把那兩個看門的士兵引過來,你直接把他們和這個混蛋全都燒成碳得了!”

操作員:“你、你怎麽能這樣!我都冒着被毀掉工作的風險答應幫你了,你為什麽要趕盡殺絕?”

看守員冷笑了一聲:“你就這麽想留在這個地方繼續做洗腦師?”

“我有什麽辦法。”操作員臉色灰敗地說,“當初是實驗所資助我完成研究的,實驗所是我的債主。沒錢,就算出去了,我也還不起債……”

看守員:“……”

小照臨/司青玄:“……”

他們早猜到了這個操作員是個慫貨,沒想到他慫到這種地步。不敢離開實驗所,居然真的就只是為了錢!

司青玄微微捂住了臉,他是真沒想到照臨的夢境裏有這麽多的奇葩。

最重要的是,夢境脫胎于現實。也就是說,這些奇葩在現實世界裏應該也是存在的。

“我才不管錢不錢的。”看守員陰着臉把手裏的毒素針對準了操作員,“要麽跟我們一起走,要麽我現在就殺了你。”

操作員的嘴唇顫了顫,滿頭冷汗自不必說,可是他的眼眶裏居然還隐隐閃起了淚花。

“我知道了。”他委屈地說道,“我做。我做還不行嗎。”

最後,陰差陽錯之下,看守員和操作員都被成功策反成了照臨這邊的人。

雖然過程比較曲折離奇……但這個結果,實在令人驚喜。

他們商量着要怎麽解決門外的幾個士兵,而不被人發現。

“那些士兵身上都裝了通訊設備,要把通訊器都摘下來才行。否則他們上報總部,我們第一步就打草驚蛇了。”看守員認真計劃道,“所以,我們出手必須快、準、狠……小臨,你的獄火能在一瞬間把他們燒成焦炭嗎?”

小照臨沉默了一陣。

司青玄知道,他不想殺人。

“你可以不用殺人。”司青玄蹲在小照臨身邊,建議道,“你只需要把那些通訊器全都毀掉。”

小照臨點了點頭,照司青玄的話說了。

“可是我和這個慫貨加起來,估計沒法馬上搞定三個士兵。”看守員瞥了眼操作員,發現後者的表情跟哭喪似的,于是說話的語氣愈發地不客氣,“小臨,你好歹是個覺醒者,至少負責一個吧?”

小照臨:“那你把你的毒素針給我。”

看守員随手把毒素針遞過去,然後又從兜裏掏出一支用了一半的來。然後,他就發現操作員像只讨食的狗似的,眼巴巴地看着他。

看守員:“你想幹嘛?”

操作員:“你那個……毒素針,還有嗎?”

看守員沒好氣地說:“沒有了。一會兒你就用牙咬人吧。拖住一個就好。等我們解決了另外兩個,就回過頭來幫你。”

操作員:“。”

分發完毒素針後,小照臨按照他們商量好的躺進了洗腦機器裏。看守員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手中的毒素針掩藏在袖中。

操作員清了清嗓子,然後按下了洗腦室大門的開關,對着外面喊道:“快來人!出事了!”

幾個站在門外的士兵面面相觑,遲疑了幾秒後,邁步走進洗腦室。

“洗腦機器出問題了。”操作員一邊說話一邊流汗,演技倒是無可挑剔,他焦急地說道,“實驗體昏了過去,好像沒有呼吸了——”

實驗體有損傷是大事。

一路跟着照臨和看守員過來的那個士兵果然臉色大變,走上來就想把小照臨從機器裏抱出來。

男孩兒正緊閉着雙眼,人事不省,但好在軀體是軟的、溫熱的——

忽然,男孩兒睜開了眼,黑色的眼瞳裏滿是銳意。

耀眼的火光在空中炸開,伴随着黑霧與煙塵,瞬間燎傷了士兵的眼睛。

随後,他頸側忽然有股冰涼的刺痛感。

士兵馬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下意識地掏槍反擊,卻被人一腳踢在了膝蓋上,他半邊身體瞬間垮了下來,加上毒素在快速地發揮作用,只瞬息間,他就知道自己沒有勝算了。

于是,他一手探上了自己胸口處的通訊器,卻被因其滾燙的溫度燒傷,痛呼了一聲。

通訊器……已經被融成一團廢鐵了!

幾秒後,士兵支撐不住,不甘地昏了過去。

另一邊,看守員也已經快速地解決了戰鬥。即使他手上只有半針毒素,但他好歹練過一些基礎的格鬥技巧,能和士兵過上兩招。

十幾秒後,毒素針藥效發作。

看守員最終以下颏擦傷的代價撂倒了這個士兵。

好在傷口并不明顯,随意修飾一下就能遮掩過去。

他微微喘着氣,把視線投向操作員的方向——卻發現操作員面前已經倒了一個士兵了。

看守員微微挑眉。

只見操作員手裏舉着一個鋼制的筆筒,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他剛才想去幫忙制服你來着,我就從背後給他來了一下。”

首先,操作員平時非常老實,剛才表現得也夠慫,士兵們一時無法确認他是否反叛。

其次,他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士兵們都被把他當做一個威脅,情急之下忽略了他,反倒使他一擊得手。

看着操作員臉上的笑容,看守員有些嫌棄地扭過頭去,忽然覺得下颏的傷口又痛了起來。

“趕緊走。”看守員說道,“我們要快點趕去隔離區。”

雖說已經決定了放出幾個實驗體來給實驗所制造混亂,趁機找到逃跑的機會,但放出所有實驗體明顯不現實。好在看守員的級別夠高,掌握的情報也多,一路上,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已經挑好了幾個絕對重量級的“麻煩”去解放,就等着為實驗所打開這個潘多拉的魔盒。

他帶着操作員和小照臨,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了關押實驗體的隔離區裏。

“我需要去控制室裏更改指令,才能解放實驗體。”把小照臨關進牢門裏的時候,看守員湊近了他,低聲地說道,“你的牢門看起來是鎖着的,但實際上是開着的。等隔離區的警報響起來之後,你就趁亂馬上逃跑。”

說着,他又瞥了眼操作員:“你也給我留在這裏。”

“你一個人去?你打算怎麽做?”操作員拉了看守員一把,被他直接推開。

“他們都很喜歡喝咖啡。”看守員擡頭,燦爛的笑容裏有些深藏的、扭曲的東西,“我會在咖啡機裏加點料。”

随後,牢門關上了。

操作員與小照臨面面相觑。

他們一個坐在了牢房的床上,一個蹲在牆角。蹲牆角的那個毫無疑問是操作員。

司青玄透過牢門,看了眼裝滿了實驗數據的資料櫃,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他走到小照臨身邊,皺着眉,說道:“我懷疑他不會回來了。”

小照臨有些訝異,擡頭問:“為什麽?”

“直覺。”司青玄聳肩,“因為他把你帶回了這間牢房。等他解放實驗體後,牢房就成了最危險的地方。憑他的能力,很難再把你從這裏帶出去。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把你留在牢房外?”

小照臨:“……”

小照臨覺得有些暈:“他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只有你還‘正常’地呆在牢房裏,他們才不會第一時間懷疑是他背叛了實驗所。”司青玄毫不客氣地說,“這能為他争取逃亡的時間。”

“當然,我也只是猜測。”司青玄嘆息一聲,“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是剛剛才反應過來的……對于人性的判斷,在最終結果來臨之前都沒法百分百确定。我們就等等看吧。”

小照臨沉默了,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而原本就蹲在牆角的操作員,看到小照臨和空氣對話的這一幕,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

操作員甚至不知道究竟是照臨瘋了,還是他自己瘋了。真是可悲。

就在操作員鼓起勇氣,想問問照臨究竟在跟誰對話的時候,隔離區裏忽然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他們頭頂的燈光開始忽閃忽滅。不遠處似乎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和尖叫聲,但似乎在片刻間就又消失不見了。

“他把實驗體放出來了?這麽快?”操作員一個打滾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去拉小照臨,“來,咱們趕緊出去。”

他一手拉着照臨,一手去推那道銀色的牢門——然而,那扇門卻怎麽都打不開。

“嗯??”操作員微微睜大雙眼,又用力推了兩把,甚至松開照臨的手倒退兩步,用整個身體去撞那扇門,可那扇門還是紋絲不動。

操作員頓時呼吸淩亂:“這是怎麽回事?”

司青玄輕輕啧了一聲。

不詳的預感應驗了。

“嗯,他可能是……忘了給我們開門了。”操作員的眼神有些慌亂,鼻尖緩緩滲出幾滴汗珠,但還是勉強地安慰小照臨,仿佛也是在安慰他自己,“說不定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尖叫聲與血肉被撕裂的聲音越來越響。

操作員忽然住了嘴,像只木偶那樣,僵硬地把自己的目光轉向牢門外的銀灰色走廊。

幾道形态鬼魅的暗影沿着走廊外的過道竄了過去,似乎是走向了牢房外。

但總會有實驗體還徘徊在牢房裏。

“快跑,快跑——他要進來了——”

幾個披着白大褂的看守員跑了過來。

然而,一個巨大的、身後長着六只蟲腿的的男人緊随其後。

他渾身用繃帶包裹着,只露出了臉上的三只眼睛。那三只眼睛以不規則的心态排列着,比起人眼,更像是昆蟲的複眼。

那個男人伸出雙臂,随後,他的脊背上竄出了一對鮮血淋漓的羽翅,手也不斷拉長,成了一對鋒利的、深黑色鐮刀的模樣。

鐮刀一個橫掃,毫不猶豫地收割了幾個看守員的性命。

剩下的那個看守員顫抖着嘴唇,看着自己被開膛剖肚的同伴,驚恐地幾乎要停止呼吸。

“欸!這裏!”操作員趁機拍門,“你快把門給打開,這裏關的是個接近S級的實驗體!”

原本癱倒在地的看守員茫然地往照臨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明白了這段話是什麽意思。

——以毒攻毒,要阻止實驗體,就得由更厲害的實驗體來!

于是他咬着牙,趁眼前的怪物不注意,連滾帶爬地向照臨的那間牢房飛奔過去。

怪物把鐮刀上的屍體甩到牆上。鮮血沿着刀鋒滴落下來。他扭了扭頭,三只複眼興奮地胡亂轉動着,最終齊齊停了下來,盯住那個看守員飛奔的背影。

羽翅震動。怪物一起跳,撲向了他的獵物。

鐮刀無聲無息,割裂了空氣。

噗嗤一聲,像是穿透一張紙那樣,刺穿了那個看守員的腰腹。

“……!”操作員的驚叫噎在了喉嚨裏。

那個陌生的看守員臉上也滿是迷茫——他低頭,恍惚地注視着穿透自己肚子的刀尖,嘴角緩緩流下幾滴血跡。

看守員再度擡起頭,正對上爬在牢門上的操作員,以及不遠處穿着實驗體制服的小照臨。

看守員眨了眨眼,費盡最後一點力氣,從自己染血的衣兜裏拿出一張電子卡來——

“滴”。

細微的解鎖聲,在這萬籁俱寂的一刻響起,顯得尤為突兀。

那怪物似乎有些不解,不明白這個人類臨死前到底做了什麽。于是它毫無留戀地抽出鐮刀,讓溫熱的血灑在地面上,如點點花朵綻放。

這樣鮮血橫流的場面似乎取悅了它。以至于它的三只眼睛都愉悅地眯了起來。

接着,它扭頭,看向門裏的兩只新獵物——

轟。

爆裂的火焰給如岩漿般噴射出來,以一種瑰麗而奇異地姿态在空中綻放,漂溢着,不容拒絕地包裹住了怪物的全身。

“……!”

怪物在火焰裏發出一陣不知名的哀嚎。它的身體像是木柴那樣在火焰中一點點崩炸開,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焦味。

操作員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直到幾秒後,他才猛地呼吸一口,随即癱倒在地。

……

實驗所徹底亂了。

殺戮。尖叫。血與火。

實驗所派出所有的士兵前去鎮壓,但收效甚微。

那些都是珍貴的實驗體——一開始,實驗所中樞的命令是不能殺死他們,不能損傷他們,以鎮壓拘束為主。

但随着傷亡人員的飛速增加,中樞才改變指令:以實驗體的等級為判斷标準,A級以下就地格殺;A級及以上,則必須保證保留實驗體的生命體征。

但就這樣還不夠。實驗所只能從外部調派更多的士兵執行任務。

于是實驗所的大門終于打開,所有交通設施流動了起來,小照臨終于有了逃出去的希望。

期間,操作員一直像塊牛皮糖一樣黏着他。

“別趕我走!”他哀求道,“離開你我分分鐘會死的!”

司青玄在一邊聽着,覺得自己的後牙有點癢。要不是他碰不到夢境裏的人,他一定要把這個家夥給揍一頓。

小照臨卻對這個累贅沒什麽意見,只叫他跟緊。

他們倆小心翼翼地在滿目瘡痍的實驗所裏流竄着,一時是照臨指路,一時是操作員指路,一點點像他們印象中的出口跑去。

途中,他們遇見了一只闖進育兒園裏肆虐的怪物。

因為不是活動時間,所以育兒園裏沒有幼崽,只是橫七豎八地躺着一些研究員的屍體。

一個極為高大的身影站在育兒園大草坪上。

他穿着古舊而保守的黑色禮服,戴着黑色禮帽,手腳如圓規般細長,臉上戴着一個白色的面具,面具上只有空洞的兩個缺口,似乎就是他的眼睛。

他手中拿着一把只有一根弦的小提琴。

這個怪物向草坪上一個還在爬動的、披着白大褂的年輕男人鞠了一躬,然後開始拉響他的小提琴——

搖搖欲墜的琴弓劃過那根古舊的弦,只發出一個雜音。

噗嗤一聲,年輕男人的左腿在空氣中炸出一片血花。

“啊啊啊啊!”

正在趕路的小照臨和操作員聽見這聲有些熟悉的呼喊,循聲望去。

趴在草坪上的年輕男人,居然就是之前出爾反爾的那個專屬于照臨的看守員!

在混亂的實驗所中,不時有幾個人從附近跑過。但那個穿着黑色禮服的怪物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直勾勾地盯着那個看守員,等了大概四五秒後,再次拉響了琴弦。

“……我們要不要救他?”操作員和小照臨遠遠地躲在灌木叢後。看見這一幕,操作員用有些幹澀的聲音詢問小照臨的意見。

司青玄也沒有出聲,他尊重照臨的選擇。

“不救了。”漫長的沉默之後,小照臨扭過頭,微微顫抖着說道,“我不是救世主,我沒法救所有人。”

很好。司青玄松了口氣,摸了摸小照臨的頭。

操作員扶了扶臉上的眼鏡,無言地點了點頭。

他們繼續往出口的方向逃去。

但奇怪的是,逐漸靠近出口,他們卻聽見了越來越清晰的交火聲。

實驗體引起的混亂在實驗所內部。怎麽外面也亂起來了?這些實驗體逃得這麽快嗎?

就在小照臨和操作員都驚疑不定的時候,他們忽然聽到了一陣轟隆的發動機聲。

小照臨擡起頭——已經變得寬闊的天空中快速地飛過幾架直升機和飛機。從直升機上不斷跳下一些人,穿着黑色的制服,打扮和武器與實驗所的士兵們完全不同。

操作員忽然重重地喘了口氣,照臨也聽不出他究竟是松了口氣,還是被吓了一跳。

“災異防治局的人來了……”操作員喃喃道,“這下好了,實驗所被他們發現了。”

小照臨沒聽說過這個什麽局。但是從操作員的反應看來,應該也不是什麽糟糕的組織。

“他們是警察嗎?”小照臨福至心靈,問了一句。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操作員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但和實驗所比起來,他們絕對算不上壞人。你可以去投靠他們,不會有危險的。”

“至于我,我就得先溜了。我這樣的人在防治局可沒有容身之處……可惜我的設備,我什麽都沒能帶出來!”接着,他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話,似乎是死裏逃生的緣故,他的話尤其地多,“不過這樣也好。我和實驗所的欠賬應該就一筆勾銷了。我可以繼續進行下一項研究了……可是我還是沒有錢。”

說着,操作員對着照臨揮了揮手。

“再見啦。小臨。”

……

幾分鐘後,實驗所的大門被防治局給強行炸開。

在硝煙的中心,一群黑色制服的執行員包圍着一個老人。

那老人雙鬓斑白,但精神矍铄,戴着一副皮質的手套,雙掌按在一根銀色的手杖上,穿衣風格有些偏英倫風。

“季老,我們已經攻進收容實驗體的隔離區了。”他身邊戴着耳麥的手下彙報道,“但是沒有找到和您的形容相符合的孩子。”

“繼續找。”老人漫不經心地下令,低垂的眼簾讓人聯想到俯身休憩的獅子,優雅至極,“他一定還在那個實驗所裏。”

“……他是我們的希望,是曜日的征兆,是終結諸神的命運之人。”老人的語氣平緩,如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我還沒見過有誰能脫離預言而存在的。這世上的事物無一例外,到了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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