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他又做了那個夢

那撮不安分的頭發在湛缱手中變成了兩個小辮子,被束進高馬尾中,用金玉鑲明珠的發冠固定住了。

鏡中的雲子玑又變得端莊清貴,不再是髒兮兮又炸毛的小老虎。

這時殿外的沈勾才出聲求見。

兩人後知後覺,沈勾應當是來了許久了。

湛缱有些擔心,沈勾的脾氣古怪,讓他等了這麽久,怕是要給臉色的。

“帝妃有何不适?”

沈勾和顏悅色地走進殿內,對雲子玑說。

湛缱:“......”

果然沒人能不喜歡子玑。

“被煙嗆到引出的舊症,不打緊。”沈勾診完脈,行雲流水地寫了藥方,“帝妃還是要注意靜養,像今日這樣的熱鬧,還是少些吧,炸皇宮倒是不要緊,傷着自己可不好。”

湛缱:“......”倒是跟朕想一塊兒了。

雲子玑笑着應下:“多謝先生。”

“帝妃客氣啦。知道帝妃怕苦,我在藥方裏添了一味蜂蜜,這藥便能甜一些。”

沈勾看子玑格外順眼,尤其是在湛缱的陪襯下,雲子玑簡直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可愛之人。

紫宸宮在修屋頂,難免嘈雜,不适合靜養,雲子玑便正式在未央宮住了下來。

炸宮的動靜連皇宮腳下的百姓都聽得見,前朝官員紛紛上書關切和詢問緣由,湛缱只好找了個借口,一一做了批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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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忙,他再回到未央宮時,已是深夜了。

“帝妃喝了藥睡下了。”

山舞與皇帝說,“他等了您許久,實在熬不住了才肯睡。”

湛缱走到床邊看着子玑的睡顏,心疼不已,低聲囑咐道:“下次朕再晚來,要勸帝妃先睡下,他這身子可不能累着。”

山舞恭敬地道:“奴才記住了,奴才告退。”

他領着山逐一起退出了內殿。

山逐看了一眼關上的殿門,道:“陛下今日是要在未央宮過夜?”

山舞見怪不怪:“又不是第一次。”

山逐用手指比了個二:“也才第二次而已啊!”

“公子那身子骨怎麽經得起連續兩夜的折騰啊?”

“啧。”山舞睨他一眼,“胡扯什麽,公子病着,陛下又不是禽獸。”

“這可說不準。”山逐壓低了聲嘀咕:“陛下那眼睛,可像極了禽獸之眼。”

山舞不悅地教訓道:“你這話讓公子聽見了,擔心被他揍。”

“公子揍人可一點都不疼。”山逐跟在雲子玑身邊多年,深受其影響,自然沒什麽壞心眼,只是嘴上不把門,“我只是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這麽想,不像那些人,嘴上對陛下恭敬順從,心裏不定怎麽想呢。”

山舞:“這不是我們管得來的事兒,反正公子待誰好,我們也該愛屋及烏地待誰忠誠,以後就是嘴上也不許胡說,擔心禍從口出,牽連公子,明白嗎?”

山逐:“不用你說,我自小就跟公子一條心的。”

兩個小仆守在殿外,直到月亮高懸,夜深人靜時。

內殿的門忽然從裏面被打開,睡得淺的山舞驚醒過來,見走出寝殿的是皇帝。

現在已接近淩晨。

皇帝臉色不太好,那只紅色的眼瞳在深夜的月色下格外令人發憷。

山舞壯着膽子上前:“陛下有什麽事吩咐?”

湛缱似在失神,遲鈍地應了句:“沒事,不用驚動旁人。”

他往殿內看了一眼,雲子玑在被窩裏睡得正香,墨色長發随意鋪在錦枕上。

湛缱艱難地扯開自己眷戀的視線。

“朕先回紫宸宮了。”

山舞一頭霧水:“眼下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君上不睡了?”

“...不了。”湛缱的聲音透着難以察覺的疲倦與恐懼。

他輕輕關上殿門,叮囑山舞:“不要告訴帝妃朕半夜離開的事。”

山舞懵懂地道:“奴才遵命。”

湛缱離了未央宮,外殿侍候的張寶德察覺到皇帝睡醒,忙帶着人跟在身後侍候。

淩晨的北宮寒冷非常,湛缱不坐軟轎,踏着雪走在寒風中。

他又做了那個夢。

子玑在他面前自刎,下墜,血染了一地。

他驚醒數次,患得患失地确認子玑安然無恙,然後又昏沉睡去,再次被夢境吓醒。

如此反複數十次,湛缱的臉色吓得青白。

與子玑同床共枕的每一刻,這個夢境都在纏繞着他。

他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倉皇逃離了未央宮,迷茫地看向暗藍色的夜空。

是上天施予他重生的恩典後又在懲罰他上輩子犯下的過錯嗎?

如果是這樣,夢中該死的應該是他啊。

為什麽這種不祥的夢境要發生在子玑身上?

“世間可有神明?”

他呢喃着問題,心中其實已有答案。

重生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思來想去,唯一确信的一點是,夢境是上天在敲打他,不要忘記前世子玑是為誰而死的。

·

第二日日頭高懸時,雲子玑伸了個懶腰,從被窩中坐起,元氣滿滿。

山舞有幾分心虛,生怕公子問起為何起床不見君上。

雲子玑卻沒想這個問題,他以為湛缱是和往常一樣,比他早起了一個時辰去處理朝政。

山舞替皇帝守着昨晚那個秘密,做賊心虛,提心吊膽,侍候時走了神,不小心把雲子玑點名要吃的小籠包掉到了地上。

等着吃的子玑:“?”

山舞難堪地放下筷子,低頭道:“公子恕罪。”

“你怎麽了?”雲子玑看出山舞神色不對,關心地問,“是昨夜沒睡好嗎?”

山舞心道,昨夜沒睡好的不是我,是皇帝。

誰能猜到帝王的心思?有雲子玑這樣的人睡在身邊,居然還能半夜跑去紫宸宮批奏折?!

山舞這輩子都無法理解!!!

他覺得自己馬上要跟地上的小籠包一樣——露餡了。

這時殿外的山逐跑進來禀說:“殿下,齊王求見。”

山舞大松一口氣,宛如得救。

雲子玑奇道:“齊王?他怎麽來了,請他進殿吧。”

他又看向山舞道:“累了的話先回去睡一會兒,晚上再來侍候。”

雲子玑待他越好,山舞越是心虛懊惱,他逃一般地離開了子玑的視線,還不忘撿起地上漏餡兒的小籠包。

雲子玑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湛堯進了殿內,雲子玑收回思緒,熟練地客套起來:“齊王殿下怎麽有空來?”

湛堯簡單行了一禮,道:“聽說昨日紫宸宮炸了,宮外有人很擔心帝妃的安危。”

宮外會擔心雲子玑安危的,只有雲家人,而能勞動齊王親自代“宮外人”來關心帝妃的。

雲子玑笑,除了二哥,可沒有第二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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