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帝妃一向玩得野
那道遺旨的每一個字都在為湛堯未來的“篡位奪權”鋪路,雲子玑可以預見到有朝一日,西狄之禍平定,湛堯一定會直接危及湛缱的皇位。
更何況,少時的湛缱被騙着去為質十年,為的也是換回湛堯這個哥哥。
基于此,雲子玑對這位齊王殿下并無多少好感。
但他也不會刻意去針對湛堯,一來時機尚不成熟,二則,湛堯對二哥,似乎是有幾分真情的。
雲家處處受挫的那半年,雲非寒連續五次遭貶,眼看着就要被皇帝趕出皇城,調任去邊境荒涼之地做個屈辱小官,這時湛堯竟上書谏說,如果雲非寒再觸怒龍顏,請将他貶去齊州做個九品芝麻官。
齊州是隆宣帝賜給湛堯的封地,其繁榮程度僅次于國都,距國都也僅半日的車馬之程,在民間更有“小皇城”的戲稱。
在大部分朝臣眼中,被調任去齊州哪怕只是做個九品小官,也算是個能偷閑取樂的美差。
好在雲子玑入宮後,湛缱忽然性情大變,沒有再針對雲氏,雲非寒因此也沒能如湛堯的願去他的封地做芝麻小官。
這份未能成行的恩情,雲子玑卻銘記在心。
那半年落井下石的人不少,湛堯是少有的雪中送炭之人,雖然他這炭火似乎只想暖二哥一人。
“王爺用過早膳了嗎?不如坐下來吃些?”他客氣地說。
雖在後宮,但雲子玑畢竟是男子,許多用以約束妃嫔的規矩,到他這裏是不攻自破的。
湛堯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十分豐盛,雲非寒喜歡跟他念叨雲子玑這個弟弟,湛堯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對雲子玑多少也有些了解,他發現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按着雲子玑的口味做的——湛缱竟能為一個人細心到這個份上。
“帝妃客氣了,小王是吃過早膳過來的。”湛堯臉上挂着笑,說,“不過看帝妃胃口如此之好,想必昨日之事,帝妃也只是看熱鬧的人,并未卷入其中。”
雲子玑一聽,問:“王爺為何這樣說?”
什麽叫卷入其中?雲子玑可是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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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都傳是帝妃不小心炸了紫宸宮,但皇弟卻在奏折裏批複說,是他閑來無事擺弄火藥,不小心炸了東殿的屋頂。”
雲子玑眉心微動,湛缱想袒護他,大可以說是宮中侍衛的疏漏,完全沒必要自己認下這件事。
“若說是旁人做的,那群大臣一定會要求徹查,說什麽刺客行刺,查來查去,帝妃難免要被牽連其中。”湛堯看得透徹,“所以他自己認了,有了燕相一事,沒人再敢說君王的不是,此事便也輕輕揭過了。”
這其中的道理,雲子玑自然是明白的,他看着湛堯道:“王爺很了解君上。”
湛堯笑着搖搖頭:“他近日做的許多事,都超出了我對他的了解。”
他留意着時辰,眼看着湛缱就要下朝,便也起身告辭道:“帝妃安然無恙,宮外那人應當可以放心了。”
雲子玑也起身道:“還請王爺轉告那人,我一切都好。近日天冷,讓他多加衣。”
他也不點明是二哥。
湛堯眼中含了幾分笑意:“小王一定去府上親口轉告。”
待他走後,山逐嘀咕說:“這下好了,這位王爺又有借口去府上煩二公子了。”
“他是一片好心,二哥畢竟是外臣,不能常常進宮。”雲子玑随手替梅花撥去枝幹上的積雪,“昨日之事,家中難免擔心,你怎知不是二哥托他來看我的?”
積雪掉落,梅花的枝幹重做抖擻。
“陛下快下朝了,你去備着他愛吃的...”
話說到一半,身後忽然有人抱住了雲子玑。
“不用準備了,朕愛吃的不就在眼前?”
雲子玑吓了一跳,嗔怒道:“一大早的,說什麽虎狼之詞?”
湛缱蹭在雲子玑毛茸茸的鬥篷上,似想彌補昨夜錯過的溫存。
山舞聽到動靜出來看,見皇帝正和公子在紅梅樹下如膠似漆親密無間,完全不像是抗拒或是讨厭的态度,那昨夜他為何還跑去批奏折?
山舞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昨夜是不是沒睡好?”
雲子玑看到湛缱眼下又有兩圈淡青色。
正在喝雞湯的皇帝心虛地捧起龍鳳呈祥的青花瓷碗,把自己的臉都給遮住了。
他何止沒睡好,他今早連早膳都沒心情用。
只能來未央宮蹭子玑的人參雞湯了。
“有子玑陪朕,朕怎麽會睡不好呢?”湛缱喝完雞湯,轉移話題說,“你二哥在查當年軍中造橋的賬目,邊境的燕迎卻不願配合,說他并無疏漏,擅自查賬會擾亂軍心,做賊心虛至此。”
“那座橋是一年前造的,如果真有問題,賬目肯定早被動過手腳了,二哥就算拿到了賬本也很難從中查出端倪。”雲子玑想了想,說,“燕迎不讓查,說明軍中人多眼雜,底下的人說什麽話做什麽事,不是他能控制的。”
湛缱被提醒了一下:“是啊,他如今手下的兵都是雲家調教出來的。”
雲子玑道:“雲家調教出來的兵,不敢說個個拔尖,品行資質卻都是不差的,怕只怕天高皇帝遠,燕迎用主帥之權施壓,那底下的人,就算有話想要上呈給陛下,怕也是困難重重啊。”
“冬末會有一批新入伍的士兵要去前線,朕會安插斬墨司的人進去,讓他們去軍中暗訪當年之事,若有人想要告密,也可直達天聽。”
“陛下英明。”
“朕之前犯糊塗,剝了雲非池的兵權,如今有心複他元帥之位,只怕是不能服衆。”
當日雲非池為了讓子玑盡快回京醫治,直接把斷橋之役的莫須有罪名全認在了自己身上,他如今也是戴罪之身。
如果只是因為雲子玑在宮中得寵就複他兵權,便會有失公允,于軍心大局無益。
雲子玑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我相信陛下會還雲家清白,雲家可以等,大哥也可以等,眼下一切都以北微前線的利益為先。”
湛缱有時真希望子玑不要這麽明白事理:“是朕對不住雲家,你要是心中有怨怼,現在就可以對着朕發洩出來,就像昨天炸皇宮那樣,不要壓抑自己,要不你打朕兩拳,再罵朕兩句?”
雲子玑垂下長睫道:“昨日之事給陛下添了許多麻煩,微臣可不敢再胡鬧了。”
“怎麽又是‘不敢’?”湛缱不高興地說:“子玑還是沒有把朕視作夫君。”
見他不高興,雲子玑主動抱了抱湛缱,哄道:“陛下在我面前,更像個讨糖吃的小孩子。”
這話湛缱樂意聽:“子玑就是最甜的那顆糖。”
“對了,湛堯剛剛來了未央宮。”
湛缱臉上的笑又淡了下去:“他來做什麽?”
雲子玑便将來龍去脈毫無保留地說了。
湛缱聽罷道:“朕特許子玑的家人每月進宮兩次,這樣他們便不需要湛堯這個傳話筒了。”
“陛下不喜歡他來未央宮?”
湛缱坦然承認:“不喜歡,你還想着留他吃早膳!未央宮的早膳只有朕能吃!”
“那只是客套話,你還當真!”
湛缱:“哼。”
雲子玑笑得眉眼彎彎,哄道:“陛下不喜歡,下次我不見他就是了,可不許生氣。”
皇帝的大尾巴搖來搖去,被哄得很舒坦。
他想起來,喜歡來未央宮的恐怕不會只有湛堯一個。
“燕又柔若是來,你也可以直接拿朕的口谕趕她走。”
“不用趕,我有辦法應對。”
湛缱奇道:“什麽辦法?”
雲子玑賣了個關子,只說:“昨日那屋頂可不能白炸。”
不出湛缱所料,兩日後,燕又柔果然重整旗鼓,又進了一趟宮,這回她不去求見皇帝,直接來了未央宮。
頂着準皇後的頭銜,宮裏上下沒人敢不敬她三分。
她暢通無阻地到了未央宮門口,身旁的丫鬟說:“等您受封後,可是要壓他一頭的,小姐該讓帝妃出門跪迎,給他個下馬威。”
燕又柔睨了丫鬟一眼:“他之前在前線受了重傷,如今的身子骨只怕還不如我一個姑娘家硬朗,你又何必出主意去為難?”
丫鬟忙低下頭道:“奴婢也只是按着太後娘娘的意思提點姑娘,姑娘別忘了身為燕氏女的責任。”
燕又柔冷哼一聲,對着未央宮門口的山舞說:“讓你們帝妃出來見我。”
山舞正要進去通傳,這時,未央宮內忽然炸出幾聲巨大的聲響,燕又柔吓了一跳:“他在裏面幹什麽?”
山舞笑着答:“姑娘別怕,殿下在玩火藥呢。”
“什...?!”燕又柔吓得瞪大了眼睛,“他剛剛炸完紫宸宮,還敢繼續玩這種東西?”
雲子玑炸了皇帝寝宮,說嚴重點都能算是弑君,可湛缱卻絲毫不計較,還自己替雲子玑認下這件事,堵得前朝的言官無從彈劾。
山舞:“可是君上并沒有怪罪帝妃,還說,只要帝妃喜歡,整座皇宮都可以任他炸着玩呢。”
“......”燕又柔自然知道這是句戲言,但湛缱的态度足以讓她膽寒。
雲子玑想炸什麽都可以,那是不是有朝一日,看她這個準皇後不順眼,也可以把她炸了?!
山舞:“怕是吓着姑娘了,其實殿下也只是拿來解悶而已。”
燕又柔驚愕不已:“他拿火藥解悶?!”
山舞:“帝妃畢竟是武将世家出身,玩得野些,也是有的。”
燕又柔:“......”
她只覺得腿軟,她忘了,雲子玑可是在戰場上殺過人見過血的。
這時宮門從裏頭打開,走出來的是蘇言,她笑着道:“殿下說了,準皇後娘娘來,未央宮蓬荜生輝,您快請進吧。”
蘇言是皇帝身邊的女官,燕又柔見她在,以為雲子玑多少會收斂些,這才邁穩了步子,走進未央宮。
一踏進宮,又是幾聲巨響!
燕又柔吓得肩膀一抖,發包上的珠釵都歪了歪。
蘇言笑着道:“姑娘別怕,帝妃是在放煙花呢。”
燕又柔:“陛下也不管管嗎?!”
蘇言:“陛下說,帝妃開心是第一要緊事。”
燕又柔:“......”
又繞過幾棵紅梅,她親眼看見雲子玑站在雪中,手中持着一把連弩,骨節分明的手扣動機關,連弩射出來的鐵箭綁着火藥升空,在空中發出巨響,炸出數朵火花後,鐵箭從中間斷裂,落下數枚被火藥燒得通紅的細針,盡數沒入雪中,把一大片白雪,燒成了焦黑色!
燕又柔:“!!!”
什麽煙花,這...這分明是火藥...不,應當是極為可怖的殺人暗器!
“啊。”雲子玑才發現燕又柔似的,他笑起來,如皎玉般溫潤,聲音也是極好聽的:“燕姑娘來了。”
燕又柔被吓得臉色煞白,聲音都抖起來:“........告辭!”
燕又柔撒腿就跑出了未央宮,丫鬟都追不上。
“燕姑娘又走了。”
雲子玑把玩着手中的連弩,低笑道:“倒是一點都不經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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玑:我這裏沒有宮鬥,只有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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