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憶

謝餘年接到楚言出車禍的消息時正在公司開會,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漠,盡管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下來,也只能零星聽到幾個詞。

挂斷電話後謝餘年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但依舊算得上鎮靜,他用很平穩很理智的聲音通知了會議取消,又轉身叫助理安排車。

在去車庫的路上,他還抽時間打了個電話給手下的經理,安排了公司剩下的幾項工作。

夏末的天還有些悶熱,助理在等紅燈的間隙從後視鏡裏去看謝餘年,才發現他不知是不是苦夏的原因,一張臉沒什麽血色,嘴唇也有些蒼白。

謝餘年是個Omega,但是個很強勢的人。助理進公司這麽多年,跟在謝餘年身邊的時間并不短,可在他還算豐富的記憶裏,幾乎沒有謝餘年因為發情期而請假的印象。

他永遠是幹練的,雷厲風行的,連投向你的目光都帶着銳利的審視。

助理默默想着,擡手關掉了車裏的冷空調。

醫院離謝餘年的公司并不遠,他甚至還沒想好公司下個星期的例會要交給誰去主持,車子就已經停在了醫院門口。

他覺得自己理智尚存,便拒絕了助理好心陪同的邀請,獨自一人走進了醫院。

謝餘年其實一直不喜歡醫院,他讨厭那股消毒水的刺鼻的味道,也不喜歡醫院裏時而迸發出的嘈雜的哭喊。

在他的認知裏,醫院代表着冰冷,死亡和分別。

不過在和楚言結婚之後,謝餘年倒是陪着楚言來過幾次醫院。

那時的楚言總是寡言的,但謝餘年記得楚言牽着他的手很溫暖,讓他覺得湧進鼻腔裏的消毒水的味道也沒有那麽刺鼻了。

謝餘年和楚言的婚姻談不上幸福,倒也是相敬如賓。

在婚後的兩年裏,楚言給予了謝餘年最大程度上的自由,不過問他的公司,也不過問他的生活。如果謝餘年有困難,楚言也會在不越界的情況下,給予謝餘年一些幫助。

謝餘年在走向病房的數十分鐘裏,不受控制地想了許多關于楚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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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他們的初見,想起他們的婚禮,想起他們不算美好,也是唯一一次的混亂的情期,最後思緒停留在幾天前,那張醫生的診斷結果上。

在坐車來的路上,謝餘年想了許多可能見到的場景,甚至連最壞的情況都想了幾種。

所幸預想中所有的情況都沒有出現,謝餘年深吸了一口氣推門進病房時,楚言正在打點滴。

聽見聲音,楚言轉過頭,于是謝餘年看見那張一周未見的臉。

他的臉上有些擦傷,頭上還纏着白色的繃帶,望向謝餘年的眼神帶着些茫然。

謝餘年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這樣從未見過的楚言有些可憐,讓他緊繃的心髒變得很軟,也很痛。

空氣中彌漫着屬于楚言的海鹽味兒,有些澀,謝餘年聞得次數并不多。因為他們相處的大多數時候,楚言總是貼着阻隔貼,保持着紳士的距離,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藏得好好的。

楚言在他面前總是得體的,強大的,穩重而讓人安心,謝餘年從沒見過這麽脆弱的楚言。

病房裏并沒有其他人,謝餘年關了門,迎着楚言的目光往裏走。

楚言的信息素讓他覺得很舒服,像是被包裹在溫柔的海裏,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被輕而緩地親吻。

謝餘年嗓子有些幹,于是走到桌邊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了一半才緩過來。

他轉過身來,開口講話時聲音帶着啞。

“你沒事吧?”話音剛落,謝餘年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他有些懊惱,于是不再繼續,而是抿着唇等楚言的回答。

在他的認知裏,楚言無論多忙,都會很耐心地回答自己每一個無聊的,不合時宜的,甚至是無用的問題。

可這次回答謝餘年的卻是一室長久的靜寂。

終于,謝餘年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手裏握着水杯,幾乎是幾秒鐘的事,他整個人又變回了那種緊繃的狀态。

進門沒有禮貌的問候,視線相撞時楚言茫然的眼神,得不到回答的問句,頭部的傷……

種種事跡混在一起,一個荒謬的念頭浮現在謝餘年的腦海裏。

果不其然,楚言終于開了口,一句話就将謝餘年釘在了原地。

他看着謝餘年,用一種謝餘年從未聽過的,焦躁的,不滿的語氣質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你誰啊?我認識你嗎?”

空氣中的海鹽味一瞬間變得很腥,謝餘年有些慌張地移開目光,楚言的信息素不再溫和,而是帶着明顯的攻擊性和對陌生人的防備。

謝餘年忽然控制不住地想要幹嘔,在強大的壓迫性信息素面前,他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但他還是努力挺直了背脊,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狼狽。

楚言就這麽看着這個有些奇怪的人,穿着得體的西裝,莫名其妙地進了他的病房,又莫名其妙地同他講話,最後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垂下頭不動了。

不知是不是楚言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人剛進來時渾身都是放松的,柔軟的,可再擡頭時,那些若有若無的溫吞就全都消失了,只餘下冷漠和強硬。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但醫生并沒有告訴他聽力也出現了問題。

“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是你的Omega。”

面前的男人這麽跟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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