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最新] 奇怪少年(21) “否則我就親你了”……

沒有立刻追上去查看葉渺的情況,沈望知道人不能逼得太緊,總得給點時間去适應。感受着心髒處傳來的不适,他撫了撫自己的心口,唇角翹得更高,取了把水果刀慢吞吞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面對着衣櫃上自帶的全身鏡,少年的心情頗好,眼尾都染上豔麗的顏色。他一手捏着水果刀的刀柄把玩,另一只手的食指輕輕劃過鋒利的刀片,在刀尖的位置停了,對着鏡子擡眼,一雙寒潭似的眸子彎了彎,看着鏡子裏的另一個自己笑得開懷。

忽地他的食指狀似無意地劃過刀尖,血珠順着那道嶄新的口子冒了出來,沿着他的指尖滴答地落在地上,綻開了一朵紅色的花。心口處的不适減弱,少年輕輕笑出聲,像只貓兒一樣将受傷的食指含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将血水舔了。

他沖着鏡子歪頭,仿佛在跟誰說話一般地開口,語氣是說不出的輕快:“你看自己多沒用啊,恐懼成這樣。這麽不堪的你,談什麽保護別人?不若消失吧,把一切都交給我,包括渺渺。”

那麽鮮活有趣的女孩子,他開始有一點點喜歡她了。

慢慢感受着心髒處傳來的不适消退,沈望啧了一聲,将水果刀随手放在書桌上,轉身下了樓。把裝在購物袋中的東西拿出來,他挑了幾樣食材進廚房,準備做晚飯。

目光瞥見旁邊還放了一個小型的袋子,應該是葉渺執意要親自去買的東西。一時好奇,他打開袋子瞧了瞧,映入眼簾的是粉色的包裝袋。

原來是這個啊,沈望恍然。指尖勾了袋子拎了樓,沒有敲女孩兒緊閉的卧室門,将袋子挂在房門的門把手上,又去廚房了。做了幾道清淡爽口的小菜,熬了紅棗粥,這才将飯菜用托盤端上去。

挂在門把手上的袋子已經不見了蹤影,他敲了一下門,沒等着葉渺來開,自己就擰着門把手推門而入。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子裏沒有開燈,光線有些黯淡。

眯着眼睛尋到開關的位置,啪的将燈打開。屋子裏一亮,沈望就看見葉渺躺在被窩裏将自己裹成了一個蟬蛹一動不動的。把飯菜放在桌上,他喊葉渺起來吃飯。

肚子疼得厲害跟刀絞一樣,葉渺沒有起身,反而把自己裹得更緊了,甕甕的聲音從蓋着的被子中傳出來:“你先出去,我等下吃。”

身體不舒服是其次的,主要還是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沈望。那個蜻蜓點水的吻一直回蕩在她的腦海中,跟摁了重播鍵似的不斷回放。她不讨厭那種感覺,就是心跳得很快,臉上隐隐發燙,不用照鏡子她也曉得自己的臉肯定紅透了。

那是她的初吻,竟然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沒了。她摸不清沈望是什麽意思,親她是一時沖動還是一個玩笑。腦子裏現在亂糟糟的,她也沒理清自己的想法,就想先避開少年。

咔嚓一下關門的聲音,房間裏沒有聲響了。葉渺豎着耳朵聽了半分鐘,猜想少年是離開了。陡然舒了口氣,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在被窩裏滾了滾,從面對着窗戶側躺的姿勢翻成了平躺。

只是剛一翻過來她就覺得不對勁,餘光中一個高瘦的身影立在自己床前。見她發現了自己還蹲了身子,上半身趴在她的枕頭邊,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僵直了身子沒敢動,葉渺想重新翻個身,卻被按住了肩膀動彈不得。不能裝作沒看見了,她尴尬着一張臉,幹巴巴道:“你沒走呀,我以為你已經出去了。”

“你很希望我出去?”沈望揚眉,在葉渺違心的“不是”兩個字脫口前,眼眸幽幽地開口:“那真是要令你失望了,我并沒有出去的打算哦。”

說着将一臉懵的葉渺從被窩裏半抱着坐起來,身子倚靠在豎着的枕頭上,還貼心地将羽絨服給她披上了。溫熱的紅棗粥端到跟前,沈望捏了勺子湊到她嘴邊:“吃飯。”

“我自己來。”葉渺面皮滾燙,尤其對上少年含笑的眸光時更是心慌,連忙從對方手中接過碗移了視線。

兩碗半熱騰騰的紅棗粥下肚,整個人都暖了起來,似乎肚子也沒那麽痛了。看着碗裏剩下的半碗粥,她有些發愁。勉強再吃了兩口,覺得胃裏撐得慌,葉渺皺着臉将碗往少年跟前推,小聲道:“吃不下了。”

她的意思是讓沈望把碗放到托盤中端走。哪知少年瞧了她一眼,修長的手将碗接過,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地把剩下的半碗粥全喝了,一粒米都沒剩。

臉上蒸騰着熱氣,葉渺因痛經稍顯蒼白的臉上飛了一抹緋色,看着面不改色舔了舔勺子的少年,她微微張了嘴,說話磕磕巴巴還有些難以啓齒:“那是我喝過的。”

裏面還有她咬了半顆的紅棗,少年也一并吃了。

“我知道啊。”少年撩了眼皮,看着她懵怔的神情有些愉悅,低低笑道:“所以呢?”

葉渺臉上漲的通紅,将被子扯起來蓋住自己的臉,往下一縮躺平了:“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這回沈望是真的收拾碗筷離開了。葉渺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掀開一個角,沒看見那個身影方才把遮在臉上的被子往下拉,大口透着氣。她踩了拖鞋下床想鎖門,卻發現不知何時房門鎖壞了。

懊惱地躺回床上,她在心裏祈禱,希望沈望不要再過來了。可惜事與願違,過了會兒房門再次被打開,少年的衣角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徑直走到床邊,沈望掀了她的被子将一個東西塞到了被窩中。熱乎乎的,是熱水袋,貼着她時不時陣痛的腹部。另外放了一個熱水袋在她的腳邊,暖腳的。

“你給我這個做什麽?”葉渺每個月生理期的頭天都會經歷這樣的絞痛,躺在床上還稍微好些,坐着或者站着就痛得不行。

以前喝過幾副中藥沒見好,她幹脆就忍着了。碰上需要上課的日子就吃止痛藥,實在忍不住就請假。好在她的生理期比較規律,每回都是周末這兩天來,倒也不用擔心請假的問題。

“聽說生理期的時候用熱水袋捂着肚子會沒那麽痛,我就拿了兩個熱水袋給你試試。”将被子掖得密不透風,沈望随口道:“何況天氣這麽冷,捂着熱水袋也更暖和,你不是最怕冷了麽?”

每天出門都要穿裏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得跟個球一樣。別的女生都追求苗條顯身材,大冬天穿得薄薄的,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只有葉渺校服裏塞羽絨服,保暖褲還穿了兩條,襪子都是帶絨的,非常厚實。

“你怎麽知道我在生理期的?”被少年漫不經心的話驚到,葉渺的內心隐隐湧上一股羞恥感,跟個男孩子聊這個話題總覺得怪怪的。

沈望神色莫名,指了指她放在床頭櫃上尚未收好的粉色包裝袋:“你不是專門回一趟超市買這個了?何況,你上個月、上上個月的生理期差不多也是這幾天來的,我當然知道。”

“……”不是,這理所當然的口吻是怎麽回事?你一個男的又不來月經,記這個幹什麽呀!

葉渺沒好意思問出口,事實上她心中隐秘的羞恥感蔓延,現在腳趾都是蜷縮着的,只是蓋在被子裏看不見。嗫嚅了下唇,她還是決定跳過這個問題,故作不在意地側了身子:“那我睡了,麻煩你幫我關下燈,謝謝。”

快走吧,今天發生了太多令她尴尬到無所适從的事情,她一點都不想與沈望待在一個屋子裏,默默在心裏念叨着希望少年趕緊走。

但少年并沒聽到她的心聲,還脫了鞋爬上她的床。感受到身旁凹陷了一塊,葉渺震驚得都要跳起來了,唰的一下坐起身看着已經半躺的少年,眼睛都瞪圓了:“你這是幹嘛?”

“睡覺。”沈望偏了頭瞧她,長臂一撈,将她重新摁回床上,被子壓得嚴實。兩床厚厚的被子,他只扯了搭在上面一床的邊角蓋在自己身上,而後隔了一床被子将葉渺抱得緊緊的,腦袋湊到她的頸窩,滿足地嘆了口氣。

“睡、睡覺?在這裏?”被棉被裹得緊緊的,身上還壓了一只手,少年溫熱的呼吸灑在自己脖側,癢癢的。葉渺渾身都不自在起來,試着往旁邊挪了挪,不過沒挪動。

“別動。”少年疲累的聲音從頸窩處傳來,滾燙的唇一張一合的,偶爾擦過她脖側的皮膚,懶洋洋地威脅道:“否則我就親你了。”

葉渺不動了,身子僵得跟塊木板一樣,半晌才小聲道:“你先起來,不能睡在這裏。”

“為什麽不能?”沈望支起下巴看她,黑亮的眸子沁出一點笑意,故意湊得很近,仿佛想将她的表情全部收納進眼中:“之前我們也睡在一起過,現在如何不能?”

之前?葉渺想起來了,是那天下大雨還打雷的夜晚,沈望怕得躲進了櫃子裏,還纏着她不放。實在沒辦法,她才哄着少年入睡,不知不覺自己也睡了過去。

“不一樣的,那是特殊情況。”葉渺搖頭。

“其實,你已經發現了吧?”忽地湊到女孩兒的耳邊,沈望幾乎貼着她的耳朵,壓低了聲線:“我不是平常的我,又或者說是另一個我。”

話音剛落,少年的目光便死死鎖定着葉渺,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可惜令他失望了,女孩兒并未驚慌害怕,也沒有過多的震驚,只是有些啞然。

這樣大的差別,兩人又朝夕相處,葉渺怎麽可能會發現不了。早在那個雨夜,沈望可憐兮兮地喊她姐姐的時候,她就有所察覺了。

後面又細細觀察了一段時間,她隐約有個猜想,覺得少年或許是得了什麽心理疾病,前後才會出現如此大的反差。

只是她一直尋不到合适的時機詢問,害怕給沈望造成二次傷害。現在對方主動提了出來,她遲疑了下,小心翼翼地瞄着少年的神色,似乎沒有不悅或者動怒,便抿了唇:“那你能告訴我緣由嗎?”

“我考慮一下,若是心情好了,說不定就告訴你了。”沈望沖她眨了眨眼,笑容神秘兮兮的:“你猜猜我是哪個沈望?猜對了有獎勵。”

“玫瑰花。那支木雕的玫瑰花,是你送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少年,葉渺說得很肯定。

因為沈望大部分時候都是不碰刀的,她先前不知道,還央求少年幫自己雕刻一支薔薇,想跟那朵玫瑰花湊一對。當時沈望的表情很奇怪,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沒有說話。薔薇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現今想來大概那不是他送的,所以才會流露出那樣複雜中帶着隐忍的情緒。

怔了一瞬,沈望勾了唇很高興的樣子,難得哈哈大笑起來,終于從床上起身。走到門邊又折了回來,見葉渺呆呆的登時忍俊不禁,将她扒着被角的手塞回了被窩中:“晚安哦,渺渺。”

咔噠一下,門關了。

走了?葉渺尚處在迷茫之中,所以說什麽想跟她一起睡從一開始就是在逗她的?側了臉,她瞧見自己枕邊放了個東西。

是支木雕薔薇,含苞待放,跟真的一般。

熬過生理期的頭天,第二天起床葉渺的臉色就好多了。她掀開被子下床,擰開門外面靜悄悄的。往常沈望都是起床了的,盡管周末放假,可他這人向來自律,今兒居然沒了動靜。

“沈望?”往旁邊挪了幾步敲了隔壁的門,但沒人來開,葉渺猶豫了一下,将手搭在門把手上:“我進來啦?”

房間裏沒人,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拖鞋也不在。她小聲嘀咕着,關了門下樓,終于聽到廚房傳來一絲細微的聲響,像是刀子摩擦瓷磚的聲音,聽着有些刺耳。

困惑地靠過去,透過半開的廚房門她瞧見裏面有道身影直立着,手指慢慢地在菜刀口劃過,很快就沁出了血絲。

聲音卡在喉間,葉渺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滿是驚愕。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上前将半掩的廚房門推開了,抖着聲線問:“你在做什麽?”

“唔,你看見了?”沈望語氣是驚訝的,可面上卻一點沒有驚訝的神色,舔了舔自己剛才割傷的手指,唇角綻開一抹笑:“如你所見,我想嘗嘗鮮血的味道,可惜不如想象中那般好。”

聽少年雲淡風輕地這樣說,葉渺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沉默着上前,捧住少年割傷的手端詳,又仔仔細細将他的手指、手腕還有身上能夠看到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

發現了三四道新傷。看那口子的形狀,應該也是在刀子上割的。心裏沉了沉,她盯着少年的眼睛,啞着聲音問:“多久了?”

“什麽?”沈望挑眉,看着女孩兒有些紅的眼睛,習慣性地伸手想摸她的頭發。可惜這次沒有成功,因為葉渺躲開了,面上的神情很是認真嚴肅,又問了一遍:“自殘這種情況,多久了?”

住在一起這麽久,她都沒發現沈望有過這方面的傾向,以為少年只是表現古怪而已,卻不想已經嚴重成這樣了。都怪她太疏忽,平時除了記挂着趙越的補課,就是想着要怎麽完成任務,很少主動去關心少年。

但凡她仔細些,都不至于現在才發現這個情況。葉渺是愧疚的,沈望對她很好,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她卻沒有付出同等的精力與心思。可同時她也很心疼,看到的那瞬間就止不住紅了眼睛。

“你說這個?”少年晃了晃自己的手指,他算是知道葉渺為什麽露出這副表情了,原來以為他在自殘,不禁笑出了聲:“很久了,小時候就會。”

不過不是自殘,也不是他之前說的想嘗一嘗鮮血的味道這種理由,單純地想這樣做罷了。只有這樣,他出現的時間才能更長久。

可見葉渺真的信了自己自殘很久了,表情難過得像是馬上就會哭出來,他摸着自己有些酸脹的心口,又覺得這種體驗很新奇。莫名的,讓人産生一絲絲眷戀,很想永遠留住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那道目光與他所有見過的都不一樣,不是冷漠的、譏諷的、嘲弄的。相反,很溫暖,仿佛初升的太陽光一般。耀眼,又不至于會灼傷人。

原來向陽喜光是陰暗生物的本能,他以前對此嗤之以鼻,覺得自己是讨厭太陽光的。因為陽光照到的地方太亮,會将自己的不堪與難看全都映襯出來。可如今他發現沐浴着陽光也不錯,攝取到的溫度實在太暖了。

“去醫院看過嗎?”葉渺斟酌了很久才問出這句話,她知道很多病了的人都不認為自己病了,并且非常抗拒去醫院。但她顧不得那麽多,就算少年會生氣她也想多了解他一點。

定定地看着有些忐忑的女孩兒,沈望輕聲笑了,并不在意談及這個話題:“看過,沒什麽用。”

第一次出現這種症狀,沒記錯應該是在小學一二年級,他将一個同班的小胖子打了。因為那個小胖子老是往他的課桌裏放各種蟲子,還亂丢他的文具盒,嘲笑他是個沒媽的孩子。

老師都不管的,只當作沒看見。那個小胖子是校長的兒子,四十多歲才得了這麽一根獨苗苗,自然寶貝得緊。學校老師都知道,也會看在校長的面子上對很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後來在那小胖子造謠他母親出軌,這才會被奸夫殺死時,他撲過去發狠地将對方打了一頓。他自己就被踹了幾腳,而那個小胖子臉都腫了,牙齒被他打掉了兩顆,疼得哇哇直哭。

聞訊趕來的老師拉都拉不住他,還被他甩開撞在桌角,将腰撞傷了。這件事鬧得有些大,賠了一筆錢不說,他被那個小學勸退了。

回到家他父親不由分說就給了他兩巴掌,将他扇得半邊臉腫了起來。一直罵罵咧咧的,說自己給他惹了很多麻煩,還賠了那麽多錢,都是他兩個月的工資了。

心疼那筆錢,當天那個男人就喝了很多酒,喝得醉醺醺的就拿着家裏的雞毛撣子抽他。頭上、身上被抽了很多道青紫的印記,他蜷縮在地板上沒能爬起來,就那樣躺了一夜。

被學校勸退,那個男人就想讓他不讀書,随便找個小館子幫忙掙點錢的。但是人家不收童工,又被鄰居舉報到居委會,說他不讓孩子接受義務教育。沒辦法,那個男人只好另外給他找了一所小學,暗暗唾罵那些鄰居多管閑事。

每天喝酒到深夜,一喝醉就會打他,這已經成了那個男人的消遣。漸漸的那個男人發現自己不對勁了,因為他不會站着不動挨打,有一次一個酒瓶子砸過去,将那個男人的頭砸破了。

當自己穿着鞋子笑着碾上那個男人手指的時候,沈望現在都忘不了他父親當時的神情有多驚恐,像見了鬼一樣,哆哆嗦嗦地罵他是瘋子。

于是他被帶去專門治療精神疾病的醫院去檢查,那個醫生說他疑似患有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也就是人格分裂。其中一個人格表現出明顯的暴力傾向,興許會傷人。

他父親被吓得要死,自那後每天睡覺都必定要鎖門,生怕被他害了。這麽多年他的情況沒有好轉,那個男人卻死了。

別人都以為他會為此難過,其實他們都錯了。自己非但不傷心,還覺得心情十分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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