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1)

“我不行吧統都。”何旺對自己的斤兩還是看得挺明白的, 雖說人往高處走,到底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爬上去,他就覺得自己沒有。

“你怎麽不行?人家方秋嘆從前還是一個太醫院的肄業生呢, 你難道還能不如他?”

何旺:方秋嘆的背景, 雖然沒人言, 可明眼人到底能看出他是洛無塵的人,至于他是怎麽攀上洛無塵,各有說法。

何旺是見過方秋嘆的,覺得那人的變化很大,初始在太醫院的唯唯諾諾,再到如今的鐵血剛硬。

何旺覺得,人家這種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人家本來就是有本事的, 不像他, 他覺得自己是沒本事的人,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職位就挺好的,雖然無權無勢, 到底還算安然。

在宮中當值多年,何旺也不是什麽都看不明白的人。

可是,如果有機會,何旺還是想出人頭地的。

“沒事兒, 你可以慢慢想,不願意也行。”澹臺漭倒是知趣,他能給何旺機會,也能幫他一把, 可到底能如何, 還是要看自己的意願。

不過在這人吃人的朝中, 沒點兒本事,終究是會被刷下去的。

他覺得何旺這人過于實誠,沒什麽心計,又愛做老好人,并不是一個很合适的人選。

“那統都,你容我想想。”何旺也很猶豫,他也是要養家糊口的。

“行,慢慢想,現在要回嗎?還是要喝一口。”

“可以嗎統都?”何旺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當然可以。”澹臺漭失笑,覺得何旺這人真的是,太單純了,給他一點好處他就記着。

澹臺漭帶着何旺去了風來信,一大早就要了兩壇無言,喝完何旺才回去。

送走了何旺,澹臺漭看着他的背影,說實話,何旺并不是一個合适的人選,可澹臺漭需要在朝中有自己的人,那些老臣都是黃鼠狼做的,沒一個值得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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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點都不急,他能搞定禦廷尉,可兵部不一樣,裏面都是人精,想要搞定兵部,他得花費好一番氣力。

想起了洛無塵對他的評價,澹臺漭嘴角斜斜地勾了起來,“攪屎棍麽?”不好好攪起來,倒是對不起國師大人賜他這一名了。

想到洛無塵,雖說只是一個侍郎,到底官居三品,洛無塵倒是半點沒有虧待他啊。

想到這裏,他又不免想到江随雲,他的視線望向國師府的方向,眉頭微微擰起。

這邊,洛無塵出了宮,便挑簾看向窗外,街道兩旁堆積着白雪,百姓們依舊如常,半分沒有被雪擋住半分。

京都的繁華,是其他地方難以比拟的。

“林柚,去春風樓。”

林柚不語,駕馬而行。

路上行人早已識得洛無塵的馬車,那純白的馬車幾乎沒有半分裝飾,乍看之下仿若孝車,百姓固然知曉國師洛無塵為人清淡,可清淡到如此地步的,實屬難見。

洛無塵去了春風樓,入冬後,春風樓的生意便稍顯冷清,現而為時尚早,春風樓大門緊閉。

林柚敲響門的時候,洛無塵随後下來。

有人開門,張口便是姑娘們還在休息。

“就說洛無塵來找彩絮姑娘。”洛無塵聲音清淺,說話時呼出陣陣白氣,不時輕咳一兩聲。

林柚近些天一直伺候在洛無塵身側,他發現洛無塵這些天比前段日子咳得格外厲害一些,不時還會咳紅了那張略微蒼白的臉。

林柚也曾問過青黛與蓼實,皆道洛無塵一到冬日便是如此,只是囑咐林柚寸步不離地跟在洛無塵身邊。

開門的人一聽國師大人竟然親自造訪春風樓,立即恭敬地将人迎了進去。

洛無塵坐在包廂裏,包廂裏很暖和,林柚幫洛無塵将肩上的大氅取下,給他的暖爐裏換了新碳,讓洛無塵捧着。

洛無塵就看着林柚忙碌,道:“聽青黛說,你曾是風花城分堂堂主?”

“屬下是。”林柚回答得很随意,洛無塵就看着他笑。

“你來京都時日也不短了,如何想?”洛無塵放下暖爐,捧着茶盞,一邊小口輕抿一邊等林柚回答。

“公子做什麽,屬下就做什麽。”這是林柚進入聽風樓的初衷,從來都沒變過。

洛無塵聞言不由失笑,“你就不怕死麽?”

“死有何怕,怕的,從來都不是死。”是人心,是這瘡痍天下。

林柚雖然未曾言明,可洛無塵無端聽懂了他的話,“是啊,是人心,是這天下。”洛無塵微笑。

正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林柚立即站在一側,扮出一副很懂規矩的樣子,洛無塵也未言。林柚向來如此,在他面前很随性,外人面前卻又做的主仆分明。

“進來。”洛無塵放下茶,重新把暖爐抱在手裏。

京都的天是濕寒又冷的天,跟傲風山的很不一樣,每到夜深人靜,洛無塵就渾身疼,整個人在冬日裏也處于一種無力又虛弱的狀态。

“公子。”彩絮進來撫了一禮,也沒落下林柚。

林柚是第一次見彩絮,從來都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今日見彩絮無端朝他笑了,林柚忽地覺得老臉一紅。

“過來坐。”洛無塵示意他對面。

彩絮依言坐過去,眼神擔憂地看着洛無塵,“公子臉色不太好。”

“還好,一到冬日便是如此。”

“公子還是要好好将養的好。”彩絮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知曉洛無塵來此的目的,道:“赤令軍身後的主至今也沒有眉目,倒是邵雪月,他已然啓程,路上都有人看着他,未見他有什麽壞心思。”

彩絮覺得邵雪月這人當真好騙得很,三煞雖然又嗝屁了,不過雪月閣倒也不至于亂成那樣。

這人的腦子慣來不怎麽好用,他們公子說什麽,他便信什麽。

“楚陵跟江随雲的關系可有眉目。”洛無塵直接問出聲。

“尚無。”彩絮擰緊了眉,“只查到楚陵十年前曾來過雍國,那時楚陵也不過十五左右,後來便是六年前曾在樂洲出現過一次,再之後,便是三年前與九皇子接觸,半年前才又再次出現。”

楚陵這個人,聽風樓查到的東西少之又少,除了單知其名楚陵,究竟身份為何他們全靠推論詐的邵雪月。

洛無塵想到邵雪月那日的反應,而後他又當真去找了楚陵,此行為無異于将洛無塵的猜想落實。

回想起與邵雪月的初見,聞其口音,并不是雍國人,所以,雍國周圍布四國,他究竟是哪國人?

如果牽扯到別國,那麽,這邊不單單是雍國的內部消耗,而是一場國與國的較量。

雍國現今潰爛如此,只有一個澹臺卓能帶兵,其次便是澹臺漭,澹臺漭到底年少……

“知道了。”洛無塵有些頭疼,不由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下一刻,一雙手就覆在了他的腦袋兩側。

洛無塵擡眸,就見對面的彩絮微笑着看向洛無塵跟林柚,調笑道:“公子,身邊終于換了個機靈的了?”

在彩絮看來,青黛過于蹦跶,缺少了點兒眼力見;蓼實過于沉默,彩絮見過他們的次數不少,卻極少見兩人像現在這位這樣當着別人的面兒幫洛無塵按頭的。

洛無塵擡手示意林柚停下,他也沒想到林柚竟然還能有這麽細心的時刻,微笑道:“都機靈,青黛跟蓼實的性格很互補。”

青黛跟蓼實如何,那也是洛無塵親自慣出來的。

想到兩人,洛無塵嘴角勾着笑,這兩人,是除了師父之外,讓他覺得最重要,也是最暖心的兩人了。

遠在下三城的洛寒衣,他無緣無故地打了一個噴嚏。

越是朝着京都的方向靠近,這天就越冷,雪也越大。

“定然是無塵念你了。”夜紹溟幫他寬衣,轉身順手遞給他一個暖爐,洛寒衣慣來是怕冷的,吸着有些紅的鼻尖看着夜紹溟,“他想念個屁,指不定把我忘哪兒去了呢。”

這樣說話的洛寒衣帶了幾分孩子氣,夜紹溟失笑,“你這嘴硬的毛病能不能改改?這路上到底是誰跟我說:天這麽冷,混小子的身體如何如何……”

夜紹溟還未言完,就被洛寒衣堵住了唇。

一吻缱绻,縱然歲月并未在他們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可也極少能連心也能如此保持。

洛寒衣便是一個。

夜紹溟便極為喜歡洛寒衣的孩子氣。

大抵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一吻畢,夜紹溟有些失笑地看着洛寒衣水盈盈的眼睛,“你啊,究竟能不能好好說話了,不想說就堵……唔……”

夜紹溟:他看着洛寒衣,覺得這人真的是……

不過他愛極了。

很快便到了臘月二十七,一輛馬車緩緩駛進京都,洛寒衣坐在車內,裹着厚厚的狐裘,說他是粽子也不為過,他看着現在的京都,呢喃道:“變化很大啊。”

物不是當初物,人也非是當初人。

洛寒衣放下車簾,朝趕車的夜紹溟道:“你說,我們現在就去國師府,會不會把那小崽子吓一跳。”

洛寒衣的語氣裏藏着他不願承認的興奮,可夜紹溟還是說出了事實,“十幾年你都不曾以真面目面對他,你覺得無塵能認出你嗎?”

洛寒衣:他現在很想錘爆夜紹溟狗頭,在車裏甕聲甕氣地道:“那我這十多年不是白幹了,果然是個白眼兒狼,養不家。”

夜紹溟:他就随口一說,這人怎麽就能當了真呢,還能扯那麽遠。

他們不知國師府在何處,也未曾打聽,打算休整一晚,翌日再說,便選了一家客棧住了進去。

而外面,一輛純白色的馬車徐徐而來。洛無塵是有些激動的,聽風樓的人道有人從傲風山出來往京都而行,這兩日便會到京都,他就猜想,多半是師父了。

這幾日他散了早朝便侯在城門口,為了避免意外,其他幾個城門,洛無塵也安排了人守着,只是按他推論,從這裏的城門進來的幾率最大。

林柚不知,這幾天洛無塵天天在這裏等是為何意,澹臺漭這幾日都快把兵部掀了,他就不着急嗎?

且說澹臺漭,他是當真混賬得很,自從澹臺漭進了兵部,兵部尚書穆戈爾天天上奏讓皇帝把他調離了兵部,降官階都願意,全都被洛無塵堵了回去。

澹臺漭把自己攪屎棍的特性簡直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兩日澹臺漭更甚,不止攪兵部,他連戶部都開始搞了。

不過洛無塵也沒阻止他,澹臺漭攪得越厲害,于洛無塵而言便越是有利。

待到城門時,洛無塵被林柚扶下車,站在地上等。

等了一會兒後,漸漸下起了雪,林柚道:“公子,不如你上車等?”

“無礙。”

林柚聽得這聲無礙,又見洛無塵略微有些發紫的唇,覺得青黛說得果真沒錯,他們公子,慣于用「無礙」二字輕描淡寫地略過所有。

城門口人來人往,有的百姓會給洛無打招呼,也有給他送溫熱小吃的,洛無塵都一一拒絕了。

洛無塵在雪地裏站到了中午,都不見其人,林柚見雪大了,為洛無塵撐起了傘,“公子,要不我們回家用膳,用完膳再來。”

“不了。”按洛無塵所料,最遲應當也是今日到了,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師父了。

林柚勸不動他,便只能陪着他等。

這一等,就是一天,天色暗了下來,洛無塵覺得不太對勁,就算晚,也不應當等了這麽久都不見其人。

洛無塵想到瘋賴子的行事作風,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着了急。

他師父現今多半已經進城了,指不定在哪兒看他笑話呢。

洛寒衣确實在看洛無塵笑話,他跟夜紹溟易了容,從洛無塵身邊經過了三次,洛無塵都沒認出他來,一邊為自己的易容術得意,一邊又罵洛無塵狼心狗肺,這都認不出來,果然是個白眼兒狼,十幾年都白養了。

原本洛寒衣是打算明日再去登門國師府,誰知道夜紹溟說洛無塵去城門等了,他一邊想讓洛無塵幹等着算了,一邊又擔心那小子的身體。

就在洛寒衣領着夜紹溟第四次從洛無塵不遠處經過的時候,洛寒衣忽然起了玩心,他甩開夜紹溟的手買了一碗馄饨,故作恭維地去送給洛無塵。

洛無塵看着面前糙漢子,嘴角忽然勾了起來。

下一刻,糙漢忽然就動了,袖裏劍朝着洛無塵直直刺來,洛無塵立即飛身倒退,手裏端着洛寒衣送給他的那一碗馄饨。

林柚立即反應了過來,拔劍而上。

兩人瞬間纏鬥在了一起,林柚原本能贏洛寒衣,誰知道下一刻就又出現了一個糙漢子,林柚頓時被另一個糙漢子纏住,洛寒衣便趁着這時間直擊洛無塵。

洛無塵未閃未避,直到洛寒衣的劍快要落在他身上時,洛無塵才跪了下去,“徒兒,見過師父。”

洛寒衣:他垂下眼睫,看着把碗捧過頭頂的洛無塵,“混小子,什麽時候認出來的。”

洛寒衣覺得自己隐藏得挺好的,也未曾用曾經教洛無塵的那些三腳貓。

“藥香。”洛無塵微微擡起頭,“師父的身上的藥香,是此世間獨一無二的。”

洛寒衣:他因為要駐顏,身上的藥香确實很特別,一般人壓根聞不出來,也就洛無塵了。

他收了劍,朝夜紹溟招了招手,那邊的林柚已經被夜紹溟盤成了個圓球,用林柚自己的腰帶把他纏了起來,正在使命兒掙紮。

夜紹溟過去,洛寒衣就沒骨頭似的靠在夜紹溟懷裏,“這小子故意看咱倆笑話呢。”

早就認出來了,卻偏偏要等他動手,這心思怎麽就那麽多呢,自家師父都不放過。

夜紹溟:他知曉洛寒衣故意的,倒也沒說什麽,而是看着洛無塵道:“無塵,許久未見,可好?”

“勞師君關心,安好。”

洛寒衣就愛聽洛無塵喊夜紹溟師君,這彰顯着,夜紹溟是他洛寒衣的人,他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洛無塵,這人心思向來通透得緊道:“行了,起來吧,這麽冷的天也不怕自己身子遭不住,原本我打算明日再去找你,今晚先歇息的,誰知道你這麽固執,連一個休息的時間都不給。”

洛寒衣的語氣頗為埋怨,癟着嘴。

洛無塵只要出現在大街上,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傳得滿城皆知,他想裝聾作啞都不行。

洛無塵并未回答,而是道:“請師父與師君上車。”

洛寒衣不想動,少夜紹溟撒嬌道:“抱抱。”

一旁被綁成團的林柚已經看得快裂開了,洛無塵倒是習慣了的樣子,等洛寒衣跟夜紹溟上了馬車,洛無塵才指尖一彈,一粒被他搓圓捏緊的雪立即落在林柚身上,綁着他的腰帶立即破了個大洞,他再用力一震,腰帶便徹底斷了。

“回府。”洛無塵溫聲道。

林柚:他雖然覺得有點憋屈,到底是自己技不如人,便上得馬車,驅車往國師府的方向行去。

馬車中,洛寒衣倚在夜紹溟懷裏,緩緩揭下自己臉上的面具,洛無塵神色不變,就連看都沒看兩人一人,兀自給兩人斟茶。

面具之下的那張臉格外年輕,不說的話,誰也不知道此人已經五十有餘。

洛寒衣見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道:“別倒茶了,手拿過來。”

洛無塵老實遞上自己的手,三指覆在洛無塵的脈上,片刻後他忽然擰緊了眉,“我給你的藥你沒用?”

“用了!”洛無塵是很惜命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時日能活,向來很看重自己的身子。

“不應該啊,用了怎麽會還嚴重了。”

“可能是京都天氣原因。”洛無塵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這京都,入冬後,他便時常發作。

“唉。”夜紹溟嘆了口氣,也未再言,馬車裏頓時有些寂靜。

不遠處,一雙丹鳳眼看着馬車徐徐駛往國師府,澹臺漭的手扒在牆上,片刻後忽然錘了一下牆,生出了滿心不為人道的酸楚。

澹臺漭将這幾天洛無塵對他的冷落全部發洩在了朝堂上,就算珉武王死了,兵部依舊糜爛,既然好不了,那他便将其變得更爛一點也無所謂。

他甚至都開始搞戶部了。

戶部的賬是亂的,亂到根本整理不清的程度。

不過十幾天,澹臺漭幾乎将兵部跟戶部的把柄抓了一條船那麽多,無一幸免。

這十來日,兵部與戶部的人都快踏破他将軍府的門檻了,澹臺漭愣是一個不見。

因為澹臺漭表面上有洛無塵撐腰,那些大臣想要搞澹臺漭也不敢再明面上,澹臺漭倒是就差一點就要把他們捅到皇帝跟前去了。

難怪洛無塵要重新整理朝堂,這樣爛的朝堂,如何還能繼續下去?

他幾乎能料想到,不久後因為國庫空虛,雍國會變成什麽樣。

皇帝至今還無節制,大數錢都用在了仙靈宮上。

能熬到明年夏天嗎?

澹臺漭忽然覺得,皇帝——熬不到了。

洛無塵大開科舉門戶,年後便開始鄉試,要不了多久朝中便會吸納更多的人才,朝中各大臣會慌,這将是一場争奪戰。

想到這裏,澹臺漭忽然覺得,大開科舉門戶,未必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好。

洛無塵這麽做的用意,表面是為雍國好,可再加入而今朝堂局勢來看,這無異于為本就如火如荼的朝堂澆了一桶油。

屆時——他真能完美收尾嗎?

澹臺漭又想到了江随雲,屆時裏面肯定會混進江随雲的人,雖說更能方便了他們,可那些大臣就想不到這一面麽?

“洛無塵,到時候你究竟會怎麽做?”你真能将整個雍國國運攥在手心裏嗎?

這一盤棋,無異于以天下為盤,天下人為子,你當真下得動這麽大的一盤棋嗎?

國師府內,洛無塵将洛寒衣跟夜紹溟迎進去,青黛跟蓼實已然散值,正在府內張羅洛寒衣跟夜紹溟住的小院。

洛寒衣跟夜紹溟究竟什麽身份,公子雖然并未言明,可蓼實跟青黛已經猜到了。

除了傲風山的瘋賴子,極少人值得洛無塵如此慎重。

而洛寒衣為人又挑剔得很,能享受絕對不會委屈了自己,更何況這些年因為聽風樓的富有,把人養得更為挑剔。

就算是在冬日,兩人也忙得滿頭大汗,生怕哪兒不到位,惹得瘋賴子嫌棄。

小院裏種上了雪梅,那一朵朵似血梅花,幾乎是雪白天地唯一的色。

洛寒衣跟夜紹溟進來的時候,青黛跟蓼實兩人像木樁似的立在一旁,生怕洛寒衣一個不高興,銀針伺候。

“嗯,不錯。”洛寒衣打量了一下小院,這小院安靜,算不上特別偏,回頭看向跟在身後的洛無塵,覺得這小崽子真的是事事周到,不由道:“你不會是怕我跟夜溟打擾到你,所以故意給我們安排這麽偏的院子吧。”

青黛跟蓼實:看看看,挑刺了,這人慣來難伺候得很。

“是無塵怕擾了師父跟師君清淨。”畢竟洛無塵真的不想夜夜都聽牆角,他從小聽到大,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偏偏洛寒衣還不知節制為何物。

洛寒衣:他轉身就在夜紹溟臉上吧唧了一口,那一聲特別響亮,夜紹溟的臉皮沒有洛寒衣的厚,當即就紅了。

青黛跟蓼實很想扶額,可是又怕洛寒衣整他們,只得垂下眸或者別開頭,權當沒看到。

洛無塵低眉垂目,半分反應沒有。

洛寒衣見他如此,覺得頗為無趣,“行了,我累了,叫人把飯菜送進來,沒事兒不要來打擾我們。”

“是,師父。”洛無塵領着青黛他們離開,青黛一路上都在埋怨那對狗男男,被蓼實沉聲喝止了。

青黛:“本來就是嘛,還不準人說了。”

下一刻,一根銀針無聲無息地紮在了青黛的笑穴上,青黛當即大笑出聲。

洛無塵:蓼實也不敢拔,就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兩個時辰。”

這是要讓青黛笑兩個時辰。

洛無塵:……

“不用兩個時辰,回去我就給你拔了。”洛無塵朝青黛小聲道。

背後小院,耳力極好的洛寒衣跟夜紹溟:青黛笑得說不出話,除了捧手道謝,只剩笑聲。

晚上用完膳後,洛無塵把浴堂留給了洛寒衣跟夜紹溟,自己換了浴桶。

浴堂裏,洛寒衣趴在池邊,看着這浴堂,有些醋地道:“小崽子慣會享受的。”

夜紹溟從身後擁住他,“你就不能說兩句好的麽?”

這見面就嗆,也是洛無塵不跟他計較,換個人,不得打起來才怪了。

洛寒衣癟嘴,他知道洛無塵的接受能力很強,可從前他從未以真面目待他,這次洛無塵居然一句好奇的話都不曾問過,讓洛寒衣不免有些泛酸,他順勢靠在夜紹溟懷裏,“你說,這小子能得手嗎?”

洛寒衣是不打算蹚這趟渾水的,可洛無塵好歹是他費力救回來的,就算養一條狗,十多年來也有感情了,洛寒衣覺得自己不該來看這小子。

他有預感,這小子多半會把他拉進去。

“你又不可能真的眼睜睜地看着他掉下去,得不得手另說,重點是你,寒衣,”夜紹溟把下巴擱在洛寒衣的肩膀上,“你到底怎麽想的。”

洛寒衣是很迷茫的,救洛無塵是一時興起,當時壓根就沒想那麽多,可現在麽,他不得不想。

其實夜紹溟知道洛寒衣已經有結論了,否則不能幫洛無塵把宋毓困在傲風山,也不會來這盛京。

宋毓暫時不能死,不然洛無塵也不用把宋毓弄出京了,直接讓他死在京都就好。

兩人都懂。

洛寒衣癟嘴,“你不是都知道麽,還問。”

洛寒衣一邊說着正經話,一邊行着不正經的事,那雙眼裏全是狡黠。

夜紹溟:也是他身體好,否則未必能受得住被洛寒衣如此壓榨。

書房。

洛無塵依舊在批折子,入冬後,各地方上奏的折子便多了起來,如非必要,都是洛無塵在處理。

什麽減稅的,建議貧瘠之地加稅的,洛無塵全部撥了回去,什麽也不改。

因此,各地方已經開始對洛無塵怨聲載道了,可無一人敢捅到洛無塵面前來。

軍事捷報,澹臺卓又一次贏了,卻被北荒蠻夷打成了蓄力戰,這場戰事經久未歇。

很快便到了二十九,以至年關。

洛無塵每天都早出晚歸,尋常人家都布置得非常喜慶,宮裏更甚,唯有國師府一成不變。

澹臺漭遙遙看着國師府,心情有些沉重。

良久後,他才深吸一口氣,覺得算了,不就進了兩個人,能有什麽問題,他府裏現在天天進人呢。

這麽一想,澹臺漭又釋然了。

他去了風來信,要了好幾壇無言,兀自喝着。

江随雲路過的時候看到了他,朝他微微點頭,便就離開了。

看着江随雲澹臺漭就沒什麽好臉色,像個孩子似的轉過身。

除夕到初五都不早朝,國師府雖然沒什麽過年的樣子,到底還是有團年。

三十那晚,國師府倒是少見的熱鬧,洛無塵讓青黛給府裏的每個人都發了壓歲錢,給洛寒衣的格外多,洛寒衣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跟夜紹溟比壓歲錢。

可是看到夜紹溟沒有壓歲錢,只有一柄劍的時候不高興了,說洛無塵對他是不是有什麽意見,為何只有一柄劍。

洛無塵跟夜紹溟:他發現只要洛無塵在,洛寒衣就格外的無理取鬧,這劍的價值,遠比壓歲錢來的重。

更何況,他們是長輩,長輩都沒給小輩禮物,他怎麽好意思鬧?

“我不管,給了就是給了。”洛寒衣玩兒起了脾氣,洛無塵微笑着把壓軸的禮送上,語氣難得帶上了幾分讨好,“師父,可要玩兒煙花?”

“你當我小孩兒哄啊。”洛寒衣話是這麽說,眼睛卻亮了起來。

青黛跟蓼實:抱歉,他們實在不懂,幾十歲的人了,為什麽還能做到這麽好哄又這麽無理取鬧的。

洛無塵微笑着讓人把煙花臺上來,道:“今夜我們去城外玩兒。”

洛無塵心裏有計劃,如果不出岔子,這将是整個京都最後的安寧日。

洛寒衣當然沒意見,就等着晚上出城玩兒煙花。

三十這日,到處都在放煙花,未必要出城。

不過,洛無塵另有計劃。

這段時日雖然表面寧靜,到底暗潮洶湧。

澹臺漭牽了線,懷疑什麽的都有,常人不敢動他,可未必不能動澹臺漭。

這許多日,洛無塵跟澹臺漭并無太多交集,兩人朝堂上碰見,也仿若陌生。

待到晚上,洛無塵便帶着國師府的所有人出了城。

他們人多,國師府一個人都沒留,行動起來簡直壯觀,對此,有人懷疑洛無塵是在用計,可免不了有人腦袋長了包,不信這個邪。

洛無塵他們走了不久,立即便有人前去國師府查探虛僞,待是真後,國師府裏立即就出現了好幾幫人。

這邊,洛無塵跟洛寒衣他們在馬車裏,洛寒衣半撐着頭斜靠在窗口,轉頭看着洛無塵淡定烹茶的樣子,忽然第一次生出洛無塵長大了的感嘆來。

不過短短半年時間,洛無塵卻已經成為了整個雍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權臣,整個雍國都堪稱盡在他手。

擁有如此權勢的洛無塵,想要報仇不過擡手一瞬,偏偏他卻選擇了最為迂回的方式。

他的善念,終究沒有丢。

洛寒衣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去評價洛無塵這個人,只得敲着窗沿哼着小曲兒,盯着後面的幾大車煙花爆竹。

待他們出得城樓後,洛無塵的嘴角勾着一個微笑,朝衆人道:“把煙花放好,”說完他轉頭看着洛寒衣,“師父?”

國師府的人到底多,上上下下加起來近百人,一時間城門口非常熱鬧。

洛寒衣癟着嘴,有些不滿地朝洛無塵伸出手。

洛無塵自己一般都是讓林柚扶,現在洛寒衣卻讓他扶。

洛無塵也無話,知道洛寒衣是性子上來了,下一刻,洛寒衣伸出去的手就被一只手攥住。

夜紹溟看着洛寒衣,無奈道:“我抱你成不成?”

然後夜紹溟就把洛寒衣抱了下去。

洛無塵看着這兩人失笑,随後才被林柚扶下去。

人群中,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洛無塵,澹臺漭覺得自己簡直腦子有病,大過年的不在家享受,跑來國師府當下人,簡直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放好煙花,青黛就朝衆人喊可以開始放了。

聞言的澹臺漭松了口氣,他怕再繼續搬,他得露餡了,好在沒什麽人關注他,而且他佝偻着身子,顯眼的身量硬是被他茍成了縮骨功。

看着洛無塵對誰人都言笑晏晏,偏偏對那個長得很好看的人笑臉相迎。

不是得罪他的人都被他收拾了嗎?為什麽偏偏對這個人這麽放縱。

澹臺漭承認自己心裏很酸,酸的年都過不下去,腦子裏全是那日被洛無塵親自接回去的兩個人,再加上這半個月的時間,洛無塵幾乎當他透明人,越想他就越是放不下。

“喂喂喂,你哪個院的,煙花都擺不好。”那人明顯不認識澹臺漭,下一刻澹臺漭就垂下了頭,趕緊把因為看洛無塵弄亂的煙花擺好。

洛無塵聞得這聲,挑眼看去,就見一人極力佝偻着身子,身形讓他很是眼熟。

初初看到那讓他熟悉的身形時,洛無塵愣了一下,随後便就別開了視線,他倒是想知道澹臺漭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到他國師府來作甚。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青黛他們已經在開始玩兒了,各式爆竹「砰砰」響起,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洛無塵見林柚依然在旁邊守着他,道:“你也去吧!”

林柚沒動。

“怎麽?這裏這麽多人,你還怕我有什麽閃失不成?”國師府的人盡皆是聽風樓的人,武功高低不一,若是這樣還能出差池,那必然是洛無塵故意的。

林柚斜靠在馬車上,“不去。”讓他跟個孩子似的玩兒煙花,他做不到。

洛無塵只得失笑,緩緩退後了幾步,方便某人過來找他。

澹臺漭見洛無塵居然主動退到了陰影處,悄咪咪地退離了人群,從城牆的方向繞到洛無塵後背。

洛無塵此時站的地方就在馬車不遠處,馬匹不時打個響鼻,澹臺漭就趁着響鼻聲悄悄靠近洛無塵。

洛無塵耳力好,只是權當不知罷了。

他晾了澹臺漭将近半月,心底不知道憋了多少氣,不找個機會找他麻煩,就不像他認識的澹臺漭了。

待得腳步聲近了,洛無塵正準備開口,下一刻,洛無塵就感覺自己的口鼻被人捂住,整個人都被拉進了馬車背後。

澹臺漭赤紅着眼睛看他,像是在忍着什麽,又像是有很多話說,半晌沒想到從哪句開始。

洛無塵見他糾結不已,忍不住開口道:“小将軍?”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唇卻若有似無地碰着澹臺漭的掌心,讓他無端生出一片顫栗感。

他沒放手,眼神幽深地看着洛無塵,“你這麽做,就不怕你國師府的秘密被人發現?”

洛無塵笑得自在,“國師府的秘密,能有将軍府的秘密多麽?”

澹臺漭自從去了兵部,動靜乃是整個朝堂中最大的,兵部跟戶部的人都知道他要清理這兩部,甚至有人參他的折子都送到了洛無塵面前,全被洛無塵擋下來了而已。

更何況,澹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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