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傀儡生病!
來楓鎮內闖進一只妖怪,兩天夜裏連殺三人,其中還都是頗有活力的年輕姑娘。
此事一度鬧得沸沸揚揚,就連原本不信鬼神一說的多數鎮民家裏,也都自覺貼滿了鎮妖驅邪的符紙——從牆裏到牆外,從門後到籬笆跟前。
至于那只開青樓的醜陋女妖呢?
說來也是好笑,事發當晚,群衆暴怒不止,竟直接給人按在地上……亂棍打死了。
等到璧禦府的印康兩位公子擠進人群的時候,場面簡直慘不忍睹。那原本完完整整一個女妖怪,已被衆人聯手揍得四肢分離,腦袋不像腦袋,胳膊不像胳膊,就連業生印也給慘兮兮地碾碎在地,徹底失去了維持生命的效用。
印斟與康問無奈之下,便只得捧着那妖怪一身殘肢回去給成老爺子複命。
誰知次日一大早,衆位鎮民絲毫不知消停,氣勢洶洶,竟又一個個跑去拍響了璧禦府成家的大門。
“成老爺子快出來啊!出大事了,來楓鎮裏進妖怪了,您老人家怎還有閑心睡着啊!”
“醒一醒,出來看看吧!”
“成老爺子,成老爺子——”
然而一直守到日上三竿,也沒能見着成道逢的身影。
最後還是成家的二徒弟康問出來打了圓場,但他也是無話可說,就往一人手裏擱了一沓符紙,并道:“……夜裏關好門窗,白天上山燒香。”
衆人怒問:“燒香有用嗎?那游清神君的祠堂燒了多少根香了,結果還不是讓妖怪闖進鎮裏來了?”
康問說:“……總比你們亂棍打人有用。”
衆人一陣吵吵嚷嚷,紛紛對此表示極度的不滿。
但不滿也并沒有任何用處——妖是他們合力殺的,憤怒到頭來,什麽也沒能辦成。對于柳周兒的真正來歷,事後也無人有能力調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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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民們眼下唯一能夠做的,也就只有成群結隊地奔往拂則山上,對着昔日荒廢已久的神祠磕頭燒香,祈求游清神君再度降世保佑。
那事情真就這麽完了嗎?
——當然沒完。
與此同時,璧禦府成家布滿結界以及法陣的小後院裏,成道逢由兩個徒弟一左一右攙扶起身,瞅着那副鐵青未減的面色,便知不久前必然發過一場脾氣。
“這群不嫌命短的人吶,該怕的時候不知道怕,不該怕的時候……偏是一個比一個厲害!”成道逢怒不可遏道,“如今壞了要事,倒還知道往我這兒來鬧騰!”
“師父息怒……這事兒是我做的不好。”康問心驚膽戰地道,“昨夜那場大火實在駭人,我怕師兄出事,也就只好帶着大夥一起幫忙。”
他這話本意,原也只想為老爺子消消火氣,順便再給自己開一開脫。
哪想成道逢一聽到這裏,便愈發劈頭蓋臉地出聲罵道:“你小子也不是個東西!印斟這麽大一個人了,還要你給他白白操心?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康問猝不及防被濺了一臉口水,趕忙偏頭,将求救的眼神甩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印斟。
這師兄到底是他家師兄,多年相處下來,早将成道逢的老虎脾氣摸得一清二楚。因此師父一旦發威,印斟就有辦法順着他的毛捋。
“師弟性子沖動,固然有錯在先……但經由這次一鬧,也多少給鎮民們提了趟醒。”印斟緩聲道,“否則大多數人,恐怕還活在數十年前的安逸當中,渾然不知危險何在。”
康問小雞啄米,猛點頭道:“師兄說得對!”
成道逢冷冷瞥他一眼,半晌,約莫也覺得這話确是有幾分道理,幹脆拂袖一揮,也不再執着于對錯如何。
但道理說明白了,也僅僅只是一個道理——真正要算起來,敵在暗,他們在明,妖物入侵小鎮,鎮中百姓防不勝防,屆時難免還會遭受迫害。
成道逢搖了搖頭,最終仍是嘆道:“早些時候妖祟來襲,靠的乃是游清神君一手庇佑。眼下又哪來的福氣和運氣,還能喚得真神下凡?”
印斟先時默然,片刻又道:“那……依師父判斷,昨夜那只亂棍打死的女妖,最有可能從何處來?”
康問也道:“是啊是啊,我還從未見過像她那樣的妖怪。那副身體又幹又裂,生得就跟死樹皮似的,走起路來還會嘎吱嘎吱響……難不成,她是一只千年老樹妖?”
成道逢手裏撚着花白的胡須,仰頭望天,眼神自始至終都帶有一絲飄忽迷離。
倆徒弟一見師父這樣子,心知結果大概也不必多說了,多半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果然待得靜默一陣,成道逢仍在撚動他的胡子,到最後方才不徐不疾,意味不明地出聲說道:“……那女妖頭頂的業生印都碎徹底了,還如何追究她的具體來歷?”
康問撓頭道:“照師父這麽一說,咱就當真下了一步死棋,沒有半點抵禦的方法了?”
“方法不是沒有。不過在事前,還須得多過一趟腦子。”成道逢不輕不重敲他一記,“……明日你和你師兄分頭上山,将所有的漏洞通口都布上結界,封上符咒,先确保不會有過多的妖物持續入侵。”
康問應聲點頭,印斟卻在旁主動問道:“那鎮口外圍一圈呢?是否還需多加一層防禦?”
成道逢擺了擺手,只道:“這個不用你操心。來楓鎮最要緊的幾處關口,我都會帶覓伶一起前去布陣。”
康問聞言,不由驚聲駭道:“師父,您這是打算……親自出手?”
“不然你以為呢?”成道逢反問道,“如今滿鎮鬧得人心惶惶,我若還藏在府中不肯露面,怕是隔日鎮民們蜂擁上門來,咱家要給掀開一層地皮。”
“可是您的身體……”
“無妨,此行有你師妹陪伴在側,最多不過家門到鎮外的距離,不會有什麽大礙。”
成道逢聲線平淡,轉身繼續吩咐印斟道:“你去廚房把霍管家叫來,我這裏有封書信,需要他即刻送往平朝城容府。”
“容府?”印斟皺眉道,“我記得那是……”
成道逢輕聲将他打斷:“問候一位老朋友罷了,沒什麽好顧慮的。做好你分內的事情,其它自有師父分憂。”
印斟點頭稱是,事後亦再未有半分多言。
然而當晚忙完一切回到屋中,還是難免為白天成道逢的一言一行,感到無比的困惑與煩憂。
——平朝城容府。那曾是與璧禦府成家并駕齊驅的兩大世家之一。
兩家斬妖除魔的實力不分上下,但凡是成道逢能夠做到的,容家人也必然不會有半分遜色。
當年來楓鎮一帶頻頻遭受兇祟作亂那段時間裏,容家也沒少在關鍵時刻向成家施以援手。只是事後兩家各自過上了互不相幹的太平日子,也就漸漸的沒有什麽過多的交集。
而事到如今,成道逢倒突然想起要給容府送上一封書信。
別的不說,若單單只是為了敘舊,印斟根本不會相信——像成道逢這般難招惹的古怪脾氣,又哪兒來這份閑心?
至于剩下別的理由,想都不用想,多半是因着事态嚴重,成道逢自個兒對此心知肚明,便只有主動去向容府尋求幫助。
但光從師父今日作出的反應來看,又不像是有什麽大事發生……因為他實在太平靜了,完全一副十拿九穩的表情,好似并未對日後即将到來的禍亂感到不安。
那他是不是隐瞞了什麽?
有什麽事情是定要瞞着徒弟,遲遲不肯開口的?
印斟深吸一口氣,一時只覺得腦袋太亂,完全裝不下東西。
他轉身推開房門,打算暫且歇息一陣,不再揪着那些問題胡思亂想。
但入夜的府邸實在太安靜,印斟跨過門檻走回房間的時候,又情不自禁聯想到另外一個人。
空盞樓那個叫謝什麽的二愣子小倌,自打昨晚柳周兒出事之後,就再沒見過他的蹤影。
而今日晨時的空盞樓,已被鎮民們聯手拆了個徹底。按理來說,那小倌不認識路,又沒有什麽別的去處,應該還在鎮裏四下晃蕩。
印斟冷笑着想,那厮纏人纏得打緊,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厚臉皮。這會兒青樓燒得一幹二淨,他沒地方可以鑽了,該不會又轉頭賴回了……
嘩啦一聲,牆角半人高的衣櫃被印斟單手向外掀開。
一個極為詭異的想法尚在腦海之中抽絲剝繭,恰在此時,櫃子裏咕嚕滾出一人軟趴趴的身形——不偏不倚,嘭的一頭撞進他懷裏。
印斟:“……”
謝恒顏雙目緊閉,正一起一伏睡得甚是憨甜。他身上還穿着昨晚那件随意換上的薄衫,眼下燒得破爛不堪,像是半顆腌壞了的鹹菜。
“起來。”印斟一把伸手拎上他的衣領,“誰準你睡衣櫃的?”
謝恒顏勉強跟着哼哼兩聲,擰緊眉頭,死活不肯從衣櫃裏出來。半晌讓印斟逼得急了,揚起蹄子狠狠踢了他一腳,末了又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拉上櫃門繼續鑽進去睡。
印斟杵在旁邊呆了足有小半片刻,方像是想起什麽的,用力拍打着衣櫃:“……你出來。別睡了,出來!”
這回謝恒顏哼都懶得哼他,直接在裏頭睡得不省人事。
印斟拍櫃半天無果,最終只好使用強硬手段,連摳帶扯,将那吱嘎亂響的櫃門挪開一條半指寬的細縫。
随後他又探手進去,試圖把鸠占鵲巢的某人給狠狠拖拽出門。直到指節無意向前,觸上謝恒顏光溜溜的一顆額頭——那一處的溫度非同尋常,竟似火燒一般灼得滾燙。
印斟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反應過來……
衣櫃裏面這個人,多半是在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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