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師兄護妻!

原本自拂則山中帶來黎海霜之時,衆人只當她是認妖作夫, 誤入歧途, 喪失了脫身遠走的能力。

不料這一問下來,真正的實情, 遠比容飲所想象的還要複雜難言。

這黎海霜乃是青樓出身, 家中母親早亡,兄弟姐妹也都相繼離世, 只剩一個神志不清的老父親與她日夜相伴。

後來好不容易覓得一個如意郎君,那男人又是個極其短命的病秧子, 拜堂成親當天, 便直接在新娘面前歇了菜。

黎海霜于絕望無助之際,家裏卻從天而降一位行蹤詭秘的貴客。

那人聲稱,自己能救活她的家人以及丈夫。

起初的黎海霜,自然不信人能死而複生。直到一日歸家之時,望見父母仍像往常一樣并肩站在門前, 笑着向她招手——自從那一刻起, 她的意識, 就徹頭徹尾進入了魔怔狀态。

印象中的那位神秘恩公, 動用術法,将黎家偏僻幽深的後院,轉換成為藏匿傀儡的一處異力怪圈。

圈中區域與現實空間徹底分割,能夠輕易造成黎母以及家中一衆弟妹, 尚還存活于世的假象。

至于黎家那位上年紀的老父親, “恩公”原意是想施法祝他平安長命。不想老人在體內植入業生印之後, 走火入魔,轉頭襲擊山中住民,反被印斟康問合力降服,最終印碎人亡,下場凄慘。

而唯一與黎家衆人截然不同的,則是黎海霜的丈夫封償。

這倒黴男人屍骨未寒,便被依照他生前的五官長相,總共刻畫複制出二十五具傀儡木身——其中每一具傀儡,都能活靈活現映照出封償這些年的不同模樣。

健康的、病弱的、瀕死的……甚至身着喜服,即将與黎海霜拜堂成親的。

那時本就羸弱不堪的黎海霜,很快在這極端扭曲的生活環境中,逐漸崩潰到失去自我。

她時而以為丈夫還活着,便會反複到往祠堂當中叩拜神君,想要為他求得一世平安。

她時而又異常理智地醒着,卻愈發難以面對現實帶來的悲痛與恐慌,又執着地想要回到幸福的假象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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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丈夫“封償”在黎海霜的意識當中徹底複蘇,她所面對的整個世界,幾乎都是圍繞着傀儡而生的。

一個孤苦無依的女人,成天與數十餘具形容可怖的怪物關在一處,同時過着日夜颠倒,時間錯位的混亂生活。

——以至于到後來回答容飲的問話之時,她的思維與記憶,已經瀕臨絕境,甚至無法區分真正的夢與現實。

“阿償沒有死。”

時至今日,黎海霜仍舊這般說道:“救人的恩公曾經允諾過,他是不會死的。”

康問聽過她這一長串混沌不清的表述,不由得冷嘲熱諷道:“那是……你夫君幾十多個呢,死了一個還有一個來頂。”

容飲沉思片刻,繼而凝聲問道:“說起那位救人的‘恩公’……你可還記得他的名字?”

黎海霜搖頭:“恩公不曾提起他的名字。”

“那我問你……”容飲又道,“‘方焉’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成道逢冷臉喝道:“容飲!”

黎海霜仍是搖頭否認:“沒聽過。”

容飲重複問道:“你沒有在撒謊?”

“得了二叔,這女人明顯不正常……你還問她,能問出什麽來呀?”容不羁搖搖折扇,連聲嘆道,“不如直接帶到平朝城裏,和那批傀儡一起處置罷了。”

“不,再等等。”容飲神情肅穆,複又低頭望向黎海霜道,“說清楚,你那位恩公,具體長什麽模樣?”

黎海霜皺眉答道:“是個相貌年輕的男人,但他腿腳不好,随身常帶着一根拐杖……”

話沒說完,容飲倏而變了臉色,仰頭朝上一聲喝道:“——什麽人在那兒!”

衆人驟然聞言,皆是駭得眉心一跳,然待得再回神時,容飲手中折扇已是抛擲而出,不偏不倚,堪堪襲上對角矮房的頂端。

片晌只見那房頂瓦礫震顫不斷,同時自高處跌下一人狼狽不堪的身影,狠狠砸在門前空落的石階上方,當即磕出一聲驚天巨響。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時轉移,紛紛移向這位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成道逢與容飲尚是滿臉戒備神色,印斟康問二人卻已無聲僵在後方,面色一陣青白,全然擠不出一字半句。

——反正一晃眼一擡頭,謝恒顏就這麽蜷在不遠處的地上,一抽一搐,像是摔得七葷八素,半天沒能緩過勁頭。

沒人知道這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就連印斟也對他的神出鬼沒感到無比的震驚。

原以為适才在拂則山上放任他離開,也當是一次無需多言的永別——不想這厮狗膽包天,別的地方他還看不上眼,溜達一圈,最後竟又偷偷摸摸地跑了璧禦府來。

而且最重要的是……眼下這般節骨眼上,謝恒顏的突然出現,無疑就是上門找死。

偏在此時,那不要命的容不羁,還扯着他的大嗓門兒驚聲喊道:“嚯,好家夥,這不是空盞樓的漂亮小倌嗎?怎還知道上璧禦府來尋情郎了?”

此話一出,成道逢的臉色,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煞白,再化為鐵青,再漸漸的……化為烏紫。

成覓伶當場就給吓愣住了,忙是一把攙着他的胳膊道:“爹,您先別生氣!至少先問清這人是從哪兒來的……多半都是誤會,誤會!”

容不羁道:“能有什麽誤會?這就是空盞樓的小狗蛋呀!是不是9你們誰偷偷養家裏的,沒藏好露餡兒了吧?”

“胡言亂語!”

成道逢袍袖一揮,大步上前,一把擰上謝恒顏的衣襟道:“我璧禦府是什麽地方,豈容得你這下三濫說闖就闖的?老實交代,什麽來頭!”

謝恒顏驟然對上一張兇神惡煞的老臉,登時駭得手腳冰涼,愣是一句話也沒法順利出口。無奈之下,兩只眼睛亂瞟亂轉,只得向印斟投去了可憐求助的目光:“師、師……師……”

成道逢怒聲喝道:“師什麽?把說清楚!”

謝恒顏喉頭一哽,看了看印斟,又看了看康問,最終還是選擇直接閉嘴。

“我看這人……好像有些眼熟。”容飲想起什麽似的,忽而彎腰與他問道,“方才在拂則山結界之內,你是否曾與印康二位公子同行?”

康問幡然擡頭,與印斟相互對視一番,一個眼底滿是無可奈何,一個眼底卻是說不出的疲乏沉重。

“但後來我們下山的時候,你并不在現場……你一個人去了哪裏?是在有意躲誰?”

容飲趕着出聲問話的間隙,已然匆匆擡起一指,點上謝恒顏戰栗不斷的眉心中央。

印斟見他此般舉動,下意識裏似想上前阻止,不料在容飲那一指微光探照過後,謝恒顏的額頂乃至後腦一帶,并未出現任何異常的反應。

“沒有業生印,看這樣子……不過是個普通人。”容飲搖了搖頭,擺手将謝恒顏松開,“多半也是成老先生管教無方,叫家裏平白溜進一只老鼠罷……”

這時容不羁也在旁搖扇笑道:“我都說了,他真只是個小倌!”

話雖是這麽一說,成老爺子那一張分外駭人的老臉,反而越發漲得有些難看。

“……是誰準你來這裏的?”

成道逢猶自盯着謝恒顏道:“嗯?說話啊!誰讓你來的?”

謝恒顏磕磕巴巴道:“我自己來的,認、認錯路了。”

成道逢吼道:“認錯路你往房頂上走?給我說實話!”

“成老先生,您何必跟個青樓小倌一般見識?”容不羁笑着調侃道,“随便給幾兩銀子打發打發,可不就沒事情了?”

成道逢并未予以理會,僅執意與謝恒顏道:“我讓你說話!”

“我都說了啊,認錯了路。”謝恒顏脖子一扭,臭毛病又開始犯了,“你愛信不信,不信拉……”

“師父。”

話剛說至一半,印斟驀地掀下外袍,将謝恒顏兜頭往裏一罩,同時緊摁他的後腦,迫使兩人在成道逢面前,牢牢實實地跪了下去。

此舉無需言明,在場之人幾乎是立馬反應過來,這位從天而降的青樓小倌,和成道逢的大徒弟是如何怎樣的關系。

康問和成覓伶當時就傻眼了,前者明明白白,但說不出口,後者不明不白,更是無從發聲。

至于容家來的兩位公子哥們兒,明擺着看熱鬧不嫌事大,這會兒還要象征性地支扇掩面,故意做出一副不忍直視的清高模樣。

這下完了,全算完了。

成道逢愣生生瞪着面前兩道跪伏在地的人影,一時憋得面如土色,胸悶氣短,竟不知應做出怎樣的反應才是最真。

半晌,顫巍巍地伸出一指,徑直點向印斟道:“你……你們……”

——然而話沒說出一句,白眼一翻,兩腿一蹬,就這麽直截了當地昏死了過去。

霎時之間,場面駭得一片混亂。

有喊爹的,有喊師父的,還有陰陽怪氣喊老先生的。

總之謝恒顏那厮一見形勢大妙,二話不說便兩腳抹油,直接從後院圍牆給翻了出去。

——印斟前一刻将成道逢扶穩起身,後時再回過頭,那人已經嗖得一聲,轉眼溜得無影無蹤。

※※※※※※※※※※※※※※※※※※※※

啊……收藏凍住了,我死了……

算了,随緣吧,我現在每天都在聽大悲咒平複心情。

這一章我寫的時候是挺喜歡的,就有一種全世界都針對你,但只有我還站在你身邊的那種感覺

目前整理了一波整篇文的重要人物關系,放在作話方便大家閱讀,以後可能會有小改動

根本上來說,就是人——中立——妖,三大陣營間的恩怨糾葛

其中最“人”的就是璧禦府成家,其次容府,但容府都是勢利眼,相對比較奸詐狡猾

成道逢屬于很極端的角色,在他眼裏不允許任何妖的存在

謝恒顏是個糊糊,誰對他好他就跟誰好

謝他爹不做評價,只能勉強劇透一點:他是個大帥比,閃瞎眼的那種帥

印斟遺傳他爹媽的理智性格,而且還特別容易杠

不過我打包票,以後印斟肯定超疼老婆,超“疼”!

——ps,明天的章節又有親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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