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親親啦
當晚氣暈過去的成道逢,昏昏沉沉便發起了一陣高熱。
衆人急得手忙腳亂, 連夜請大夫前來診治。匆匆把過一次脈後, 說是老人家上了年紀,身子太虛, 加之天氣又熱, 肝火旺盛,不宜情緒過激——總而言之, 就是一些小病積累久了,一觸即發, 便逐漸拖成了大病。
大夫留下一劑處方, 說是要給他每日煎服,同時叮囑衆人萬事謹慎,調養期間,切莫招惹老人動怒。
雖說如此,病也看了, 藥也煎了, 好幾個晚上熬過去, 人卻總不見好, 大多數時候睜開眼睛,神志也未必清醒,說話都含含糊糊的,沒過多久, 便又歪着腦袋昏睡過去。
成覓伶不吃不喝在旁照顧了好些日子, 臉都熬得青了, 人更是瞧着瘦了一大圈。
但這樣的結果,是誰都不曾料想到的。
印斟本無意釀成大錯,心中久久自責難言,然而成覓伶年紀雖小,心似明鏡,早已洞穿師兄與父親的想法。因而她對印斟道:“……不是師兄的錯。”
“這麽些年了,我爹哪次提到我娘,不是當場翻臉的?容家那群人啊,就是不嫌事多——反正真要鬧起來,他們也是在旁說笑看戲。”
如她這樣一說,印斟反而不知該如何應答。
成覓伶無奈長嘆道:“我爹那會兒正在氣頭上,你卻要當着外人的面……去袒護一個小倌,這事兒不論擱誰身上,同樣都會遷怒于你。師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印斟沉聲道:“是我不對。”
“沒有說你不對,師兄這般年紀,要選什麽人來相伴成家,原該由你自己抉擇。”成覓伶道,“但任何事情,須得注意分寸——這點我都能明白,師兄不會聽不懂吧?”
印斟有口難言:“不是,我……”
成覓伶打斷他道:“我爹的事情,師兄不用太擔心自責。大夫說過,耐心調養一段時間,自然慢慢會恢複。”
印斟應聲道:“知道了,你也注意身體,不要勉強自己。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喊我和康問便是。”
成覓伶搖了搖頭,只道:“爹爹由我照顧,你們不用操心。眼下最重要的,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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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說至此處,不由得同時側過目光,徑直望向後院兩道翩然搖扇的閑散人影。
自從成道逢病倒之後,璧禦府內外上下須得及時解決的一衆事務——基本都由這兩位容家公子前來助力。
說得好聽,那是叫雪中送炭,樂于助人。
說得不好聽,那其實和幸災樂禍也沒什麽區別。
成家與容家的關系,原就算不上有多融洽。
尤其在當年一場戰亂過後,兩家便已決定各走各路,互不相擾。
何況一直以來,成家鄙夷容家趨炎奉勢,有失風骨。
而容家更嫌棄成家死要面子,活受罪。
——反正歸根結底,就是互相看不順眼。
如今敢情倒好,成道逢這回病得徹底,璧禦府至今後繼無人,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那成家累積百年的功績與威名,也算是斷在成道逢這一代,沒得跑了。
但反過來看,這事兒對于容家而言,也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威脅。
那容府來的兩位公子哥兒,在來楓鎮裏該吃吃,該喝喝,完全是過得順風順水。
至于黎海霜及她家後院藏匿的二十來只傀儡,次日天還未亮,便被容府專程派來的接引人,連夜打包給送到了平朝城。
畢竟人家容府……上頭有人罩着,就算往後天塌下來,也不過是件不足挂齒的小事兒。
“老實說啊師兄,我覺着吧……這兩人成天待在面前晃來晃去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多少有那麽點煩。”
後來康問悄悄與印斟道:“他倆怎麽還不走啊?咱家師父病了,也沒說歸容家管啊!”
印斟只道:“容飲說了,要等中元節過後,看情況再走。”
“還看什麽情況?師父都病成了這樣,我瞧他倆是存心看笑話吧!”
“你也少說兩句。他們雖是表面和氣,但手下幫過的忙也不在少數。”印斟道,“容府辦事,素來有始有終。上回黎家那群傀儡沒查清來源,他們是不會走的。”
康問撇嘴道:“瞧他們那副嘴臉,是存心和傀儡杠上了吧?明知道師父不願意聽,還偏要一次說得完全!”
印斟側頭,涼飕飕道:“你別忘了,我們差點死在傀儡的手上。”
“雖然我也覺得,這件事兒上,是師父得做不對。”康問擰眉道,“不過啊……是人都有那麽點心結,師父不想提及舊事,我們也不該往死裏逼問。”
“可是康問,你……”
印斟原想說點什麽,但擡眼瞧見康問愣頭愣腦的表情,話又硬生生在喉頭止住了。
成道逢至今無法承受喪妻帶來的極端痛苦,所以他拒絕直視傀儡的存在,甚至不願面對與愛妻生前有關的任何事物——這些舉動,且都還算合理,但絕不是他隐瞞傀儡一事的理由。
印斟隐約能夠察覺,成道逢還在心底藏匿着某些不曾言明的實情。但老爺子那點脾氣……誰都清楚明了,有些東西只要他不肯開口,也沒人能夠繼續深究。
“……算了,沒什麽。”印斟斂回目光,繼而淡聲轉移了話題,“近來師父病倒,家裏那些雜事,還是多留心罷。”
康問聞言,卻是悄無聲息地瞥了他半晌。待得隔了一會兒,方裝作不經意地咳了一聲,低聲說道:“對了師兄……”
印斟:“嗯?”
康問擠眉弄眼道:“你那位小姘頭,還養在家裏沒有?”
印斟愣半天才反應過來,頓時冷臉斥道:“說的什麽話!”
康問小心翼翼道:“師……師兄,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啊……”
印斟:“……”
康問見他沒有抗拒,便繼續說道:“小倌這個人吧,傻是很傻,但他其實不壞。”
印斟冷道:“你就知道他不壞?”
“人家在拂則山上,救過我幾條命呢!哦對,還有師兄你中招那會兒,不是小倌拉你,你現在還能在這站着嗎?”康問難得正經道,“咱們做人,至少得要知恩圖報——雖然,他出身低微……嗯,我知道師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但是……”
印斟木然打斷道:“但是,這和出身低微沒有關系。”
康問皺眉片刻,忽又擡手扶額,長聲嘆道:“我知道,他不能生娃,但是……”
印斟:“這和能不能生,更沒有關系。”
“那你還嫌棄啥啊?總不能師父不要,你就把他扔了吧?”康問驚詫道,“好歹一條人命,他胃口那麽大,餓死在外邊咋辦?”
印斟直接嘲道:“撿回來,你養?”
“呃……嗯……唔……”康問想了一想,忽然鄭重點頭道,“也不是不行。”
印斟一臉被狗咬的表情:“……?”
康問見他變臉,忙又拐過彎道:“師兄別誤會,我不是要娶他的意思——我就只覺得,他很可憐而已!”
“有什麽好可憐的?”印斟反問,“他有手有腳,需要你來同情?”
康問連連擺手:“好好好,不同情,不同情!你自個兒帶回來的姘頭,就自個兒好生養着吧,我不管了,可別再讓師父瞧見!”
印斟面無表情:“養什麽?跑都跑了。”
“不是……跑了?”康問瞪眼道,“跑哪兒去了?”
印斟冷漠道:“不知道。”
“你沒去找找?”
印斟又問:“你想去找?”
“不找不找,随你的便。”康問縮着腦袋,全然不敢應聲,“……師兄不找,我也不找。”
——話雖是這麽說了,當天夜裏,下起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待得府中衆人逐一進屋歇下,印斟卻是身披蓑衣,背系石劍,傘也沒撐,匆匆一人獨自出了家門。
途中刻意避開容家兩位公子的視線,他一步未停,幾乎是頭也沒回,徑直奔向了通往拂則山的狹窄小道。
其實印斟很容易便能猜到,除去來楓鎮的璧禦府成家,那只全然不識路的二愣子傀儡,還能逃往什麽地方避難。
——晚時的山間光線昏暗,草地濕潤泥濘。約莫因着夏雨未停的緣故,空氣潮中帶涼,是近初秋的征兆。
印斟平白耗費極大一番力氣,方從山腳攀至山腰的神祠門前。随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就地歇息,也不是彎腰喘氣,而是反手将背後按捺已久的沉重石劍抽離出鞘,繼而大步跨上擡階,推門朝裏走了進去。
祠堂內的燭燈日夜不熄,勉強能照亮地面一排排清灰色的石磚。
印斟攥緊石劍,徐步往前踏過近兩尺的距離。
門後沒有,房梁上沒有,四面角落裏沒有……那多半是縮在神像背後。
“出來吧,別躲了。”印斟淡聲道,“我知道你在這裏……”
其實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已做好了無人回應的準備。
然而下一刻,滿室燭火随風搖曳。印斟還未及反應人在何處,忽覺唇上微微一溫,驀地多出兩片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
印·醋壇子·斟
他的媳婦只準他養,誰都不準碰。
前期醋壇子的表現還不明顯,頂多就是怼那麽兩句,不會顯露出來。
至于後期的醋壇子……咳……不可說,不可說……
今天我把文案的戲精傀儡x悶騷面癱,改成了戲精傀儡x醋精面癱
感覺醋精用來形容師兄那可真是太貼切了!我以前怎麽沒有想到!!
Ps!下次更新就在周二啦~感謝追文的小可愛們,啵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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