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好一對癡男怨男

性情相似的兩個人, 其實很難有什麽共同話題要講。

比如像印斟容飲這一類的,一個天生刻板,一個天生刻薄,兩大冰塊并着肩膀一起下山,中途走的路從頭到腳都飄蕩着一股冷冷的寒意。

然而容飲本身話并不少, 沉默一會兒, 便轉頭與印斟道:“印公子這些年,在璧禦府過得還算不錯?”

印斟無言,只道一聲:“嗯。”

容飲道:“來楓鎮這地方, 到底太過偏遠。你師父又是個倔強性子, 許多以前的事情,都未曾與你明說。”

印斟側目, 神情難辨喜怒:“……容二公子想表達什麽?”

“沒什麽, 随口說說罷了。”

容飲漠然一笑,露出有些意味不明的目光。

兩人下山走到璧禦府前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成覓伶一早守在院門旁邊,見印斟回來,便匆匆迎了上去,焦聲問道:“師兄怎到現在才回家?昨天一晚不在, 可是遇上什麽事了?”

印斟淡道:“沒事,不用擔心。”

“師兄回來得正好啊……”康問自後院快步走了出來, “你今晚要是再夜不歸宿, 師父知道了鐵定得揍你。”

印斟眼神一變, 忙是問道:“師父醒了?”

“醒了,才醒不久,等着要見你人呢!”康問小聲道。

印斟面色轉涼,随後話也不說,徑自一人便朝裏屋處邁。穿過後院以及一衆木欄長廊,待得推門進屋之時,果然成道逢正在躺椅前靠着,一旁霍石堂則給他端水端藥盡心伺候。

這會子只見印斟屈膝便要行禮,成道逢幹脆緩聲令道:“不必跪了,你過來吧。”

印斟點頭稱是,而成老爺子約莫也才清醒不久,聲音不似往日那般冷厲:“方才喚你不在,上哪裏去了?”

印斟如實答道:“拂則山。”

成道逢忽而古怪笑了一聲,冷不防道:“你那情兒……在什麽地方?帶來讓為師看看。”

印斟面不改色:“師父說笑,那不過是空盞樓的小倌罷了,如今無處可去,方來府中借住幾宿。”

霍石堂在旁笑着說道:“印公子眼看着也已長大成人,有些事情……偶爾同老爺說說,他也不定是完全不肯理解。”

成道逢也道:“斟兒眼下二十有四,正是成家娶親的年紀。為師隔日差人替你做媒,娶個好姑娘到家中作伴,再等往後上了年紀,彼此也算是一個惦念。”

印斟道:“弟子……多謝師父美意。但娶妻一事,現下還言之過早,不必……”

成道逢顧自打斷他道:“至于那空盞樓的小倌,為師只勸你與他少些來往——就算是當真喜愛,也切莫再往璧禦府中領。”

印斟:“……”

霍石堂亦是嘆道:“區區一介青樓中人,公子若待他執念過深,這可未必是件好事。”

印斟原只當他二人思忖已久,如今乃是有意要好生相勸。然而待得再擡頭時,卻只見面前成道逢的神色沉冷陰晦,全然未有分毫輕松之态——此時此刻,就算是再不懂得察言觀色的愚鈍之人,想必也該在心中了然一二。

“說這麽多……師父還是不願對之前隐瞞傀儡一事,給出半分合理的解釋?”

印斟赫然側目,與成道逢冰冷的視線有過極其短暫的交彙。然而沒用多久,霍石堂便主動出聲提醒道:“印公子,老爺眼下還病着,你是何故要對此事刨根問底?”

印斟淡聲道:“我知道師父病着,所以只想簡單問幾句話。”

霍石堂方欲開口阻止,成道逢卻搖了搖頭,擺手讓他退下,轉而沉沉望向印斟道:“你到底想問什麽?”

印斟道:“傀儡。”

言罷頓了一頓,複又繼續說道:“容二公子曾經批評師父太過自我,甚至一度指責您為師娘的離去沖昏頭腦。”

成道逢神情淡薄,始終不為之所動。

“但我不認為,師父是因個人仇怨太深,才遲遲不願告知我們傀儡一事。”印斟一字字道,“何況您在外除妖多年,理應知曉不論任何妖物,都不存在永絕後患這一說法。”

成道逢漠然道:“當初唯一能制作傀儡的方焉已死,剩下一群不倫不類的人形怪物,又能嚣張快活到什麽地步?”

印斟沉聲道:“至少我和康問,曾險些死在它們手裏。”

“此事實屬意料之外——雖然說到頭來,确是為師一手造成的過錯。”成道逢微揚下颌,緩慢說道,“如今妖也捉了,當年的隐情也盡數與你坦白,你還有什麽可追問的?”

印斟眼神鋒銳:“那麽敢問師父,此事該如何……與鎮中一無所知的百姓交代?”

“你認為以當前來楓鎮的實際情況,适合将所有實情和盤托出?”成道逢面色一涼,聲線愈發多出幾分肅冷的意味。

印斟道:“于情于理,應當如此。”

“我以為在鎮中這麽些年,你該早已懂得這份道理——有時候的無知群衆,遠比禍亂突發時期帶來的損害,還要愈加嚴重幾分。”成道逢倏而自椅間站起,由霍石堂攙扶之下緩步上前,逐漸行至印斟身邊,“來楓鎮數十餘年的安定太平,他們已在潛移默化中習慣這樣的生活。”

“而就在這個時候,你想突然打破固有的平靜,告訴那些鎮民……在他們賴以生存的平安小鎮中,正混有一類與活人無法區分的兇煞妖物——斟兒,你告訴我,執意這麽做的最後,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

印斟抿緊薄唇,似對此般嚴密的說法無從出聲反駁。

——成道逢沒有說錯。

鎮中這一群迂腐無知的住民,很容易在不可控的情況下徹底失去理智,從而做出比戰亂爆發更為極端可怕的事情。

但是歸根結底,印斟仍舊執着地認為,長久的隐瞞也不失為一種同樣危險的隐患。

而正在此時,成道逢微微側身,手掌無聲搭上印斟緊繃的肩膀。

“在這世上任何一件事情,都會有它固定存在的理由。”他的目光異常冰冷,“你現在還是太過年輕,有些問題無法輕易地理解接受,為師體諒你的心情,也不反對你頻繁反複的追問。”

印斟赫然擡眼:“師父,我……”

“不過你最好明白一點。”成道逢單手摁在他肩頭,卻遲遲并未發力,“師父的确都偏愛聰明伶俐的徒弟……”

“但往往聰明過頭的徒弟,反而會變得不那麽讨喜。”

印斟剛從屋中出來那會兒,天已全然暗得一塌糊塗。

沒走多遠便正好撞上兩顆緊張兮兮的腦袋。一個是成覓伶,一個不必多說,自然是他的傻子師弟康問。

“怎麽樣怎麽樣?”康問上來便抓住印斟的胳膊,篩糠一樣拼命地抖,“師父把你怎麽樣了?罵你了?還是揍你了?沒發現你昨晚夜不歸宿吧?”

“我沒事……”印斟輕輕将他推開,“別老晃,晃得人頭暈。”

“噢噢噢,不晃了不晃了!”康問忙松手道,“師兄你真沒事啊?”

印斟道:“真的沒事,不過說上兩句……師父眼下正病着,不會與人輕易動怒。”

康問又道:“他別是攢着怒氣,等病好了把你逐出師門吧?”

成覓伶用力捅他一記:“說什麽呢?烏鴉嘴!”

印斟面無表情,亦是斜了康問一眼:“如果我被逐出師門,你又打算如何?”

康問先時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一撸袖管,滿臉正氣地道:“那咱回頭就把那臭小倌給捉起來,先扒皮,再抽筋,挖他的心,掏他的肺,然後……然後再一個月不準他吃飯!”

說罷一觑印斟的臉色,又立馬陪着笑道:“哦,那什麽……反正你也不舍得。”

印斟冷冷看他,愣是一句話也沒搭理。

于是康問碰得灰頭土臉,只好再次改口道:“好好好,我不舍得,是我不舍得!行了吧?”

“……那你就不舍得吧。”

印斟懶得與他多言,說完便轉身離開後院,頭也不回地進到房間,順手将門給吱呀一聲關上了。

而身後一對茫然不解的師兄師妹,則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半晌成覓伶緩過氣來,終于忍不住問道:“師兄最近……怎麽回事啊?”

“這種感覺,你不懂。”康問伸出一根手指,無比神秘地在師妹面前搖了又搖,“他那是失去摯愛,痛徹心扉。”

成覓伶覺得好笑:“我不懂,你懂?”

康問沉痛點頭:“我——就是懂。”

成覓伶差點嗤笑出聲:“你懂什麽了?”

“有一種悲戚的愛情,叫做門不當,戶不對。”

康問雙目緊閉,面露蕭瑟,聲線中竟似透出一絲滄桑啞然的味道。

“當你和你心中所愛,有着注定無法相伴此生的沉重理由……那樣的兩個人,都是悲哀又無助的。我,能理解師兄有多心痛——就像他和小倌,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永遠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然而此時此刻,在天上痛徹心扉的印大師兄,坐在門後毫無征兆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

隔壁之前寫的師徒年下,害我到現在寫師徒都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成道逢和晏欺還是有本質區別的!所以這篇文的邪教站不住腳!

今天和朋友聊天說到霸道高冷攻x話痨皮皮受

我是真覺得這樣一對好萌好萌~

攻明明有點意思非要傲嬌不肯說出口,剛好受又是個空調性格,走到哪裏都能和別人開花。于是攻就只能醋上加醋醋醋醋醋,火大把氣都撒在受的身上,最後追受火葬場,耶!

所以……

謝恒顏:銀針,有讀者說想錘你狗頭。

印斟:錘吧,我有鐵頭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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