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神醫打臉

小鏡平時亂跑慣了，猛地安靜下來，根本呆不住。好在豆香是個烹饪高手，天天換着花樣給她做好吃的。可即便是這樣，小鏡仍是度日如年。眼睛上的傷，時時刻刻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又痛又癢，難受得她恨不得以頭撞牆。

豆香豆腐心，卻是個刀子嘴：“上回我吃了指甲蓋大小，七天七夜沒睡着覺。您竟敢吃兩個赤焰果。小主人，豆香真佩服您的膽量……洞主也不知道啥時候才出關，給您看看眼睛……”

小鏡難受得根本沒心思跟她鬥嘴。豆香不清楚，小鏡心裏卻清楚得很。娘親出關後，別說給她治眼睛，只要不責罰，她就燒高香，謝天謝地了。

豆香見她難受，停下手中的活計道：“我聽說朔方城裏來了個神醫，包治百病……”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小鏡實在熬得難受，一聽“神醫”二字，就豎起了耳朵，一個勁催豆香詳細說說。

落霞山往北，有一座人族大城，叫做朔方城。落霞洞的小妖們，經常進城采買。比如小鏡愛吃的藕粉啊糕點啊，都是從朔方城人族的店裏買來的。從小到大，小鏡經常去城裏玩。

前些日子，朔方城裏來了個神醫，這個神醫妙手回香，能使枯木開花，死人回春，來一個治一個，沒有難不倒他的。後山河裏的老魚怪，天生脖子上長瘤子，愣是被神醫也治好了。

小鏡正被眼疾折磨，聽到這個消息，不異于瞌睡天上掉枕頭，立馬道：“我要進城。”

豆香本是無心之說，見小鏡要走，連忙站起來攔住道：“小主人，這神醫是真是假不說，現在洞主讓您閉門思過呢。”

小鏡繞開她，撒腿就往洞外跑：“顧不得了。”

一聲清脆的唿哨聲響起，狂翅鳥落在落霞洞口。小鏡一把跳上去，狂翅鳥載着她，沖天而起。

等豆香氣喘籲籲地追到門外，哪還有小鏡的影子。

小鏡騎着狂翅鳥從天上飛過。下方，一座四四方方城郭的輪廓，隐隐約約浮現。大城的正中央，可以看到一座高聳的寶塔，塔上供有一盞晝夜不熄的朔方寶燈，燈光所照之處，神鬼莫侵，故此城得名朔方城。

朔方城的城主名叫紫二娘，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她道行深厚，手段了得，立下規矩：凡是要進入朔方城的異族，全要登記入冊方能進入，否則一旦發現，殺無赦。

這條規矩，對道行高深的異族來說，當然是形同虛設。但對于小妖小怪來說，無形中就多了一道進入門檻。紫二娘坐鎮，再加上朔方燈的照拂，朔方城比一般城池倒是安全得多。時間久了，居民安居樂業，倒是一片繁榮之象。

狂翅鳥俯沖而下，落在了朔方城外的山林之中。不多時，山林之中走出一個頭梳雙髻的綠衣少女，肩頭停着一只小小的鳥雀。她混在進城的人流中，慢慢進了城。

朔方城的西北角，原是窮苦人聚集之所。小鏡按豆香所說，走到此處時，不由驚呆了。

這裏她原來也來過，房屋破敗、污水橫流、常年彌漫着一股難聞的臭味，城中的富豪和有身份的人，一般不會涉足。可如今，狹窄的道路上，密密麻麻擠滿了豪華馬車。

道路的盡頭，是一座剛搭建不久的簡陋竹舍。竹舍外面，站着、坐着、躺着各式各樣的病人。這個陣仗，是全城的人都到這裏了麽？

一個枯瘦如柴、須發皆白的老頭，滿臉激動，在兩個年青漢子的攙扶下，單腿挪動，蹒跚地從道路那頭走了過來。人群紛紛給他們讓路，有認識的人大聲叫道：“劉老漢，你的腿好了麽？”劉老漢激動得胡子都在哆嗦：“好了，好了，我又能走了。”

人群一片嘩然。這劉老漢原來是個樵夫，上山打柴時被妖怪咬斷了腿，在家裏昏昏沉沉躺了十年，中間請了數名大夫，都說妖毒入體，無藥可醫。全靠老伴賢惠，兒子孝順，勉強吊着口氣。本來以為人死定了，誰知道撞上神醫，昏睡了十年的人竟醒了。

妖毒也能解，看來這個神醫果真不一般。狂翅鳥一躍，跳到了小鏡的頭頂，小鏡仗着人小靈活，很快就擠到了醫舍前。醫舍門前排起了長龍，水洩不通。小鏡擠來擠去，引起了旁人的不滿，沖她吹胡子瞪眼：“擠什麽擠，排隊。”

小鏡不急不惱，甜甜一笑：“請問在哪裏排隊？”

她雖用薄紗遮了眼睛，但笑容純真，聲音甜美，弄得那人讪讪地發不出火來。

前方，一個溫潤清朗的聲音響起來：“姑娘也是來看病的嗎？”

小鏡頭上頂只鳥，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是。”

一個青衫的年青男子站在醫舍門口，黑發如墨，面容如玉，頭上只插了一支簡單的木簪，他遞給小鏡一塊木牌，上面用毛筆寫着：叁佰壹拾貳。

“姑娘前面還有三百一十一位。”

小鏡張大了嘴，反應過來後，指着自己眼睛道：“我是急症，可不可以先看？”

旁人紛紛朝小鏡投來鄙視的眼光。青衫男子微笑道：“前面也是急症，姑娘暫且耐心等待。”

小鏡這一耐心等待，就等了三天三夜。狂翅鳥實在呆不住，拍拍翅膀出了城。好幾次，小鏡都想撂牌子走人，卻硬生生被眼睛上的癢痛又逼了回來。

第四天淩晨，她煎熬了一宿，好不容易症狀輕了些，正倒在醫舍外昏昏入睡。突然，身旁的人群一陣騷動：“出來了。”“神醫出來了。”

醫舍門口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名中年男子。他容貌普通，普通得你看一眼就會忘記，但散發的氣息卻十分強大。他不開口，只是沉穩地站在那裏，就讓對面的人壓力倍增，讓人感覺面對的是一座山，一片海。

他的目光鎖定了外面的幾個傷員，淡淡道：“你們先進來。”

幾個躺坐在地上的傷者，站了起來，互相攙扶着往裏走。這幾個人是昨天夜裏來的，身旁不明所以的人小聲議論：“他們怎麽能進去啊？”

“對啊，他們都沒排隊。”

小鏡撅嘴。她能感知到傷者的氣息，他們不是普通的凡人，不是妖族，身上受的傷，也不是普通的刀劍之傷，倒像是用神兵打出來的。這些人，似乎是神族的人。

這個神醫，醫術再高明，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角色。

小鏡不服氣地站了起來，昂着頭擡扛道：“我可不可以也先進去？”

神醫頭也沒回一下，轉身進去了：“不行。”

聲音如此之大，斬釘截鐵，就像一巴掌清脆地打在小鏡臉上。

衆目睽睽之下，赤裸裸地打臉，小鏡臉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裏卻在吐血：好你個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