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神醫看病

等了四天三夜之後，終于輪到小鏡了。

前幾日給小鏡木牌的青衣男子，引着小鏡進入醫舍之中。

外面炎熱似火，醫舍之中卻十分清涼。一張簡單的竹案擺在正中，神醫一身素袍，坐在其後。屋角擺着木架，上面是一溜大大小小的藥壇。

小鏡在神醫面前坐下，鼻端萦繞着一股清冽的淡淡藥香。一陣困意襲來，她打了個呵欠，昏昏欲睡。

神醫的嘴巴一開一合，小鏡卻什麽也沒聽見去。她正要進入甜美的夢鄉，一聲巨響，似乎有人用金钹在耳旁猛地一敲，小鏡驚醒過來，眼睛瞪得溜圓。

神醫的目光像寧靜而又寬廣的大海，波光粼粼，給人莫名的安全感。他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色彩：“怎麽了？”

小鏡連忙扯下眼睛上的薄紗：“眼睛看不見。”她的眼睛腫了一圈，一片烏紫，看着又駭人又滑稽。

神醫聲調沒有任何起伏：“怎麽弄的？”

小鏡支支吾吾：“可能，可能吃壞東西了吧。”

神醫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侍立在一旁的青衣男子對小鏡道：“姑娘随我來。”

小鏡一臉發蒙，這就看完了？她站起來，随着青衣男子走進裏間。

房間裏有不少病人，他們或坐或躺，有男有女，有人有妖。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他們身上某個部位都密密麻麻地插滿了銀針。那些銀針看似普通，卻讓小鏡嗅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險。

小鏡剛坐好，神醫便大步走了過來，他從青衣男子手捧的木盤裏拿起一根銀針，作勢欲紮。小鏡吓得身子往後一縮，雙手擋在眼前，大聲叫了起來：“等一等，等一等。”

神醫的手穩穩懸在半空，等着她說話。

小鏡放下遮擋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聲道：“紮吧，紮吧。”

神醫剛要動手，小鏡又刷地擋住眼睛叫起來：“等一等。”

這回，不說神醫，連一旁的病人都不樂意了：“小姑娘，你倒是看不看病？別在這耽誤功夫了。”

“就是，神醫忙着呢。”

“有看你一個的功夫，神醫都看七八個了。”

角落裏有倆妖可能認識她，小鏡聽到他們小聲嘀咕：“虧了還是個妖，就那麽個小膽，真給妖丢臉。”

小鏡鼓了鼓勇氣，放下雙手，昂首挺胸，一付誓死如歸的樣子：“紮......”

話還沒出口，眼角一種冰涼微痛的感覺，神醫下手如飛，已将數百根銀針，密密麻麻插滿了她整張臉。

“......吧。”等小鏡在喉嚨裏咕嚕完後面一個字，神醫大袖一甩，人早已經跨出門去了。

這就紮完了？

嗯，倒不是很痛。

小鏡頂着一臉的針，坐得端端正正，半點不敢亂動。生怕一不小心，撞着別人，或被別人撞着自己，針紮到肉裏去。

“姑娘是第一次來？”青衣男子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鏡臉上頂着數百根針，嘴也不敢張，半天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嗯。”

青衣男子聲音溫潤，給人溫暖可靠的感覺：“別緊張。我一會往針上引雷火，可能會稍微有點疼。”

小鏡這時聽到一聲安慰，感動得想要掉眼淚。看看，看看，這态度多好，神醫拽什麽拽，狂什麽狂，态度連個年輕人都不如，白活了那麽把歲數。

天雷火不是凡物，引下來的時候，小鏡有一種被雷劈的感覺。雷火由細細的針傳導到身體裏，疼痛感放到了千萬倍。小鏡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慘叫聲。然後，疼痛感逐漸減弱，到最後，變成了酥酥麻麻的感覺。

小鏡回過神後，有點尴尬，想自嘲自解地說點什麽，卻什麽也沒說出來。不提剛才的醜态，就那平地驚雷的一聲吼，也夠驚人的了。

青衣男子善解人意道：“師父剛才下了結界，其他人都看不見，聽不見。”

這個狗屁神醫，是嫌我耽誤了他的時間，故意報複的吧？

雖然腫了眼，小鏡還是盡量笑得甜美些：“大夫，紮針都這麽疼嗎？”

青衣男子搖搖頭：“可能是你體質特殊吧。我還是第一次看師父下結界。”

小鏡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打擊報複，肯定是打擊報複。嫌我耽誤他看病時間，故意打擊報複。

治療不過半個時辰就結束了，青衣男子進來給小鏡拔了銀針。治療結束的病人，都陸陸續續從後門出去，穿過藥園離開。小鏡卻沒有離開，而是偷偷摸摸往前走。

青衣男子不在，神醫一個人坐在醫舍裏。小鏡逮住這個機會，沖了進去，啪，猛一拍桌子，氣勢如虹地坐在了神醫對面。

神醫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一聲不吭。

小鏡頂一對烏黑眼圈，語氣不善道：“都說你是神醫，為什麽我紮了針，眼睛還是看不見？”

神醫語氣淡漠：“明天接着紮。”

小鏡又用力一拍桌子：“你是故意的吧？我不就耽誤了你一會時間，你至于下這麽狠的手，用雷劈我？”

神醫淡漠道：“你可以不來。”

小鏡噎了一下：“不來就不來，了不起。”

她氣哼哼地站起來，轉身要走，又不甘心：“我們來，都要排隊，神族來，就可以不排隊，趨炎附勢的小人......”。

神醫瞟她一眼：“我記得朔方城的規矩是，沒有登記入城的小妖，可以當場格殺。”

他沒頭沒腦一句話，說得小鏡一愣，反應過來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神醫，看穿了她的妖身。妖怪進城，審查手續麻煩，小鏡為了圖方便，回回來都不登記。這個神醫，竟拿朔方城的規矩來吓唬她。不過，紫二娘的兇殘手段，她早有耳聞，小妖落在她手裏，死還算是好的，可怕的是死之前，還要受百般折磨。

神醫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慢悠悠道：“巧的是，紫二娘現在就在外面。”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往桌上一擱，小鏡卻驚得跳了起來，她一邊往後退一邊語無倫次道：“你，你......”

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小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屋內寂靜得可怕，落針可聞。

門簾一挑。

小鏡再也忍受不住，雙腳蹬地，一個旱地拔蔥，從窗戶蹿了出去。

神醫撣了撣桌子，重新拿起醫卷。

門簾挑起，青衣男子探進身來，看了一圈，臉上有迷惑之色：“師父，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