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無明蟲的報複

小鏡跑出老遠，才反應過來，神醫有可能是騙她。她卻沒膽子再回去，徑直出城，招來狂翅鳥，回了落霞洞。

豆香看到她回來，圍着她左看右看，一臉驚喜：“小主人，你的眼睛好像真好些了。”

小鏡氣鼓鼓地坐下，拖了個四天三夜，能不好嗎？再拖上幾天，不用藥，眼睛都自己好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娘親還在閉關，自然也不知道她撒丫子亂跑的事情。

眼睛不疼不癢了，吃完飯，她閑閑地躺在潭邊喂魚。上次她熱力四射，差不多煮幹了半潭碧水，害得潭中動物紛紛搬家。短短幾天，魚蝦們又搬了回來，争先恐後地上來搶食吃。

小鏡将魚食扔到水裏：“豆香，假如有很壞的人欺負你，你會怎麽辦？”

豆香正從潭中打水插花，聞言狐疑地轉過頭來：“小主人，這次下山有人欺負你啦？什麽人這麽大膽，讓洞主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小鏡連忙擺手：“別那麽大聲。那人也不是很壞啦，就是很讨厭。”

豆香用眼神再次确認小鏡沒有吃虧：“這個好辦，狐姑姑那有無明蟲，讓那人做噩夢，不敢睡覺就好了。”

無明蟲是陰地草澤裏生出的一種蟲子，由于不見陽光，極寒極陰。娘親身上有舊疾，老狐姑便長年備着無明蟲，替娘親療傷。有一次，一個掃灑的小妖不小心沾上了無明蟲，夜裏噩夢連連，吓得尿床不說，更是一頭栽進了茅坑，成了落霞洞的笑話。

小鏡咬着糕點，想像着神醫堂堂七尺男兒，栽進茅坑的樣子，吃吃傻笑起來。

她這一笑，牽動了臉上肌肉，眼睛不疼了，兩旁太陽穴卻突突生疼。

豆香慢條斯理地插好了花，返身上岸。經過小鏡身邊時，似乎吓了一跳，她躬下身來，睜大眼睛看着小鏡的臉，一臉不可置信：“小主人，您……”

小鏡見她聲音實在古怪，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忐忑道：“怎麽了？”臉沒有問題，眼睛消了腫，等她摸到太陽穴，發現兩邊突兀地鼓了起來。

她頭頂兩個小肉包，偏偏豆香還一臉認真道：“狐族不長角吧？長角也是長頭頂吧？”

小鏡站了起來，眼中熊熊怒火。殺千刀的神醫！本來都準備放過你了，這可都是你自找的。

娘親閉關期間，狐姑姑随在一邊護法。所以小鏡很容易就摸進了狐姑姑的房間。

博古架上擺滿了瓶瓶罐罐，小鏡經常過來玩耍，輕車熟路地取下青花瓷的大罐子。揭開蓋子，一股酒香撲面而來，罐中裝滿了陳年好酒。酒液之中，可以看到，漂浮着一團一團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物體。

無明蟲十分狡猾，容易逃逸。狐姑姑抓來之後，常泡以好酒，将無明蟲灌醉。要用時，再将無明蟲拿出來，醒上一個時辰酒即可。

小鏡輕輕拈出一條無明蟲來。神醫啊神醫，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夜深人靜，月光正好。

醫舍外橫七豎八躺滿了人，但此時都已進入睡鄉，一片靜谧。只有醫舍後的小屋裏，還燃着一豆燭火。

小鏡偷偷趴在醫舍外的大樹上，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呵欠。她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神醫仍在燈下孜孜不倦地讀書。她摸了摸布兜裏的無明蟲，無明蟲原來蜷成一團的胖胖身子，已經慢慢舒展開來，很快，無明蟲就要清醒了。

“白天看病，晚上看書，累不死你。”

小鏡剛腹诽完，屋裏的神醫好像聽到了她說話似的，燈噗地一下熄滅了。

好機會。

小鏡縱身一躍，從樹上精準地蹿進了屋裏。她一個翻滾，單膝跪地，自我感覺超級帥。正要站起來，借着月光，卻看到了面前有一雙腳。

一股清冽的淡淡藥香在屋內彌漫。小鏡摸着鼻子站了起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這麽晚了，您還不睡？”

空氣有些凝滞，小鏡能感覺到表面的平靜下面，暗藏的洶湧殺氣。她靈機一動，指着太陽穴道：“我是來看病的。”

小鏡看不清神醫的眼神，卻有種在深山裏被野獸盯住的感覺，全身發毛。

她在醫舍外呆過四天三夜，自然知道神醫的規矩，太陽一落山，神醫就閉門謝客，不再看病。深更半夜，她從窗戶跳進人家睡覺的寝室來，說是看病，誰信呢？

神醫不搭腔，小鏡只能尴尬地自說自話：“既然您休息了，那我明天再來。”說完，她繞過神醫就往外走。走了兩步，腳下一滑，撲倒在地上，袖子布袋裏的無明蟲，劃過一條直線，準确無誤地落在了神醫的床上。

小鏡目的已經達成，連忙爬起來打開門，三步并做兩步，飛也似地跑了。她跑出老遠，見神醫沒追來，才停下來，望着後方的醫舍，露出得逞的笑容。

計劃已經成功，怎麽能不欣賞最後的成果？就像好菜上桌，怎麽能光看光聞而不吃呢？她悄悄折回去，爬到樹上，準備欣賞一出神醫夜半栽茅坑的好戲。

月亮光光照四方，小鏡趴在樹上，沒來由的一陣困倦，眼皮上像墜了鉛似的，無比沉重，她支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一條死灰色的河流，沒有源頭，也沒有盡頭。小鏡站在河邊，全身像被陰風吹透了似的，寒冷無比。那河流中，沉沉浮浮漂流的全是骷髅頭。小鏡想轉身離開，身子卻像被定住了似的，動也動不了。一個長發的白衣女人從河裏冒了出來，全身是血，朝她伸出雙手。小鏡喊也喊不出，動又不能動，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女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白衣女人來到她的身旁，撩起長發，露出遮擋的面容……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響起，驚起夜宿的飛鳥。

醫舍的燈點亮了，露宿的病人被驚醒，睡眼惺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青衣男子披衣走出來，看到大樹下摔暈的小鏡。

片刻之後，小鏡坐在醫舍之中，讪笑着接過青衣男子遞過來的水杯。

“我叫燭月，姑娘怎麽稱呼？”

“小鏡。”

“小鏡姑娘，你可是惹了什麽仇家，被人下了無明蟲。”

燭月攤開的手掌裏，放着一條無明蟲，不過已經被小鏡壓死了。

小鏡一張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神醫不知什麽時候，竟無聲無息地将無明蟲轉移到了她身上。果然狡滑，果然卑鄙。

燭月見她咬牙切齒地樣子，安慰道：“小鏡姑娘不要動怒，動怒對你的身體不好。”

他不提醒還好，一提醒，小鏡想起自己太陽穴長的兩個“角”，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