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神醫的身份

小鏡想起神醫，一骨碌爬了起來。下面傳來喧嘩之聲。

崖下的孟沱江，霞光萬丈，顯然江底下有寶物在閃光。貨船上的水手乘客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奇景，全擠在船舷上看熱鬧。有水性好的水手，仗了藝高膽大，躍入水中尋寶。

小鏡焦急地四處張望。剛才靈魂出竅時看到的彩光，就是從這裏發出的，神醫離這裏并不遠，可是在哪個方向呢？那麽明亮的金色火球，為何此刻卻一絲一毫光亮都看不到？

崖下傳來一聲慘呼。入水的水手被一股大力抛上了半空，蓬地爆炸，落下紛紛揚揚的屍塊血雨。

一個慘白慘白、瘦骨如柴的水鬼帶着閃閃發光的寶貝，從水底鑽了出來。它爬上岸，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腳印，将寶貝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乘客們哪見過這樣漫天屍雨的恐怖陣仗，有的驚叫，有的躲避，有的嘔吐不止。

半空中傳來懶洋洋的女聲：“聒噪。”一個極美的女子從夜色中走了出來，她紅衣似火，明豔動人，像正午陽光一般耀目紮眼。話音未落，她身邊的随從已從半空中跳下去，沖入船中，拔刀一陣砍殺。

陣陣慘叫聲中，女子走到水鬼面前，拿起它手中的寶貝，那是一顆雞蛋大小的圓珠，散發出陣陣異香。女子舉過頭頂，仔細端祥，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你做得很好。”水鬼得了誇獎，擡起頭來，醜陋的面容上，滿滿都是邀功讨好的神色。

女子朱唇微啓，輕輕笑道：“不過，只有死鬼才能保守秘密。” 她甩袖一劈，一道血線從水鬼額頭正中浮現，血珠密密麻麻沁了出來。水鬼被劈成兩半，直直墜倒在草叢之中。

船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剛才還載滿鮮活生命的一條船，此時死氣沉沉，流滿了鮮血。屠船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小鏡站在崖頂，雖然隔得老遠，還是覺得後背發寒。

女子從袖上拿出一只小黑鼎，恭聲道：“師父，徒兒已取到金丹。”

黑鼎中響起一個高深莫測的聲音：“好徒兒。”

袅袅白煙從鼎中生起，最後彙集成了一只手的形狀，女子将金丹放置到煙霧上，那手迅速縮回鼎中，裏面隐隐傳來一陣狂笑聲。

紅衣女子托着鼎，正自得而笑，神色突然一變，迅速後退。她的身後是孟沱江，江水高高立起，掀起滔天巨波，如一堵透明流轉的水牆，堵住後路。女子銀牙一咬，後背硬生生撞過水牆，倒退着過了江。紅衣濕透如血，女子立在岸邊，神色有幾分狼狽，手中的黑鼎不翼而飛。

水牆輕然倒塌，翻起無數的白色泡沫。江水之上，多了一名手托黑鼎的男子。小鏡驚喜得叫出聲來：“神醫。”剛被金色火球困住的神醫，安然無恙地站在面前。

紅衣女子目光兇狠，像要吃人，被神醫從手中将黑鼎奪走，簡直是奇恥大辱。她雙手一 揮，面前出現了一朵不停旋轉的黑色蓮花。那蓮花黑得詭異邪門，似乎裏面有無數厲鬼冤魂在哭喊、叫嚣。

“去。”黑色蓮花如流星般，撞向神醫。

神醫面色凝重，淡淡的金光泛起，将黑蓮阻擋在半空。魔蓮秘法，需要人的性命方能煉成。初始時，魔蓮只有指甲蓋大小，人命越多，魔蓮越大。紅衣女子這朵黑蓮，有碗口般大小，不知耗費了幾十萬條性命在上面。魔族煉到這個層次的，只有一人——聖女千涼。

千涼飛身而起，如一團紅色火焰，在空中一閃而沒。她用魔蓮牽制出神醫，自己近身偷襲。崖頂的小鏡見此情景，急得跑了幾步，從崖頂一躍而下，大喊道：“神醫小心。”

千涼從神醫身後浮現，紅色寒芒即将刺入後心。神醫一運力，黑蓮被彈飛，沖入無邊的夜空之中。他背後像長了眼睛，手輕輕巧巧地伸過來，捏住了千涼的手腕。

千涼悶哼一 聲，疼得頭冒冷汗，匕首脫手，落入了滾滾江水之中。

金色火焰從女子腳底升騰而起，瞬間将她吞沒。千涼被火燒得神魂欲滅，卻不甘坐以待斃，十指成爪，抓向神醫面門。金火燃得更加猛烈，火舌蹿上來，任憑千涼骨頭再硬，也痛得慘叫出聲，手顫抖着垂了下去。她的手長得非常美，十指纖細，柔如無骨，塗着紅紅的丹蔻。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個烏黑烏黑的金屬镯子。

眼看千涼矮下身去，就要葬身在金火之中。神醫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這個镯子 ，從何而來？”

千涼幾乎被燒掉了半條命，怨毒地看着神醫，并不開口。

金火慢慢熄滅下去，神醫的臉起了變化。他的容貌是世間罕有的俊美，他的清冷也是世間罕有的清冷。整個人如一塊寒玉，那雙細長的黑眸中似乎蘊藏着世間最寒冷的冰雪，直接沁入紅衣女子的心中：“祖巫森林的玄昊，你不記得了嗎？”

奔到岸邊的小鏡，呆呆地站住，張大了嘴巴。江上的男子，明明是撿落星燈的那個神族殿下。

神醫就是神族殿下？

神族殿下就是神醫？

難怪他們身上都有清冽的藥香之氣。

小鏡在發呆，而千涼卻如遭雷擊。玄昊，這個響徹天地、如雷貫耳的名字，她自然知道。

九天之上，神族玄帝之子——玄昊，兩歲時随母親流放，十二歲時封印祖巫獸，一戰成名。彼時的神族少年，以一己之力，為母親邢氏一族正名。玄帝親自駕車，迎妻兒重返天庭。這樣的殺神，不是她惹得起的，這樣的殺神，沒想到長得竟是如此的俊美。

千涼被玄昊的容貌晃得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紅色的匕首從江水中沖天而起，被女子一把抓住，她毫不猶豫地向自己的胳膊揮去。脫不了身，那就斷臂求生。

砰，匕首被玄昊擊飛。他松開了手，冷冷地看着千涼，目光比海上的冰還要冷。

千涼咬破舌尖，催動秘法，重新尋到了遺失的魔蓮。那朵魔蓮帶着死亡的氣息，從暗夜裏呼嘯而來，直擊玄昊的胸口。

眼看那朵魔蓮就要擊中胸口，玄昊卻毫不躲閃，只是目光炯炯，徑直看着千涼。

千涼轉身便逃。

一個嬌小的身影撲了過來，擋在玄昊身前。魔蓮打在小鏡身上，巨大的沖力将倆人擊落到江水之中。

小鏡只覺得被魔蓮擊中之處，痛楚難忍。但那疼痛似乎只是個引子，腦子裏像有無數尖刀在使勁鑽使勁鑿，比身上疼千倍萬倍。身體裏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黑洞，有什麽東西蘇醒了，似乎要噴湧而出……

江水淹沒頭頂，倆人不斷下沉，黑發在水中飛舞，玄昊抱着胸前的少女，望着那雙似合未合的眼睛，一種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察覺到她身體的異樣，他手指輕輕向小鏡眉心點去。下一刻，玄昊驚駭無比。

“你竟是魔身……不，你還是妖身……”

一道亮光破空而來，流星般分開水波，咔嚓一聲，在玄昊手腕上重新合攏。烏黑烏黑的金屬镯子，在水下閃爍着暗光。

“玄武镯。”玄昊摟緊了懷中的少女：“你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