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竹樓琴聲

玄昊放出神識，見陰骨河水在小鏡體內緩緩流動，有條無紊地沖刷毒素，這才放下心來。

小鏡蜷起身子，在昏迷中疼得抽抽搭搭地哭。雖然嘴中所含的仙丹，能多多少少沖減一些疼痛，但作用有限。全身像被一寸一寸碾斷了、揉碎了，再一寸一寸重新拼接起來。

玄昊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千涼倒是舒心許多。小鏡暈倒，意味着她與玄昊的交流少了阻礙。她袅娜地往玄昊走了幾步，聲音嬌柔，與往日的兇狠大相徑庭：“一別數年。殿下這些年，過得可好？”她等了等 ，見玄昊充耳不聞，只顧着照看小鏡，不由惱道：“這狐貍究竟是你什麽人？既不是你娘，也不是你女兒，值得你這麽巴肝巴肺地對她？”

玄昊臉色一寒，輕輕一揮，一股勁風直射千涼。

既不是你娘，也不是你女兒……

他低頭看着小鏡，突然想起朔方城那夜，小鏡夜行千裏、安容城折桂歸來的情形。那是小鏡眼睛治好後，他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她的眼睛與記憶中獸女的眼睛一模一樣，以致于他當場失神。而小鏡腦子裏不知裝了些什麽奇葩，竟然會誤會他：“難道，難道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爹爹嗎？”

念及此至，玄昊勾唇微微一笑。

千涼身子往後一仰，堪堪躲過玄昊指間勁風，可頭皮一麻，還是有幾縷青絲，輕輕飄落地上。千涼伸手一摸，指尖上有着淡淡的血跡。這是玄昊今夜第二次動手，她盛怒至極，剛要翻臉，擡頭便看到了玄昊的微笑，清清淺淺，卻光彩奪目，攝人神魂。

千涼一時之間，忘了發怒，整個人看呆了。

玄昊手一揮，一道金光閃過，空中浮現一張造型優美的紅漆古琴，梧桐作面，杉木為底，看起來古樸凝重。古琴在半空中旋轉一周，刷地落在了玄昊的膝上。他輕輕一撥，琴聲響起 ，沉厚悠遠，蒼松透潤。

千涼冷哼一聲，尋地方坐了下來，嘴角卻有抑制不住的笑意顯現。太子殿下不過是表面冷傲罷了，自己送來陰骨河河水，他抹不開面子，嘴裏不說，但心裏還是領這份情的。否則怎麽會特意為自己奏琴。試問這天下之大，有幾人能聽到神族太子奏琴？

悠悠琴聲，飄蕩在竹舍之上。

琴音美妙，引來了百鳥，數不清的鳥兒在屋頂盤旋，鳴聲啾啾，色彩斑斓，組成了一幅美妙無比的圖畫。

小鏡迷迷糊糊也聽到了琴聲。

琴音美妙，就宛如一個又冷又饑的人，行走在無邊的荒野，然後發現了一鍋熱湯。湯鍋架在火上，咕嚕咕嚕地冒着氣泡，蒸騰出陣陣撲鼻的香氣，湊近了，還能看到鍋裏翻滾的湯水，以及随着湯水沉沉浮浮的肉片。用勺子舀起來喝一口，滾燙的熱流順着喉嚨進入全身，五髒六腑裏，像熨鬥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參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

這個琴聲，聽着倒是很舒服呢。小鏡心滿意足地吧嗒吧嗒嘴，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減輕了，她嘴角帶着微笑，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 小鏡漸漸恢複了神識，疼痛已經消失，她能聽到袅袅的琴聲，能聽到鳥兒啾啾聲，能聽到千涼柔媚的笑聲，身體卻還是不能一動也不能動。

千涼已經癡了，看玄昊的眼神裏充滿了柔情蜜意。

小鏡下意識地癟了癟嘴，憤憤不平地在心中吐槽：冷面獸啊冷面獸，你暗算我就罷了。我“橫屍當場”，痛都快痛死了，你竟還有心思彈琴泡妞。

玄昊掃了一眼小鏡，手指如蝴蝶穿花，越來越快。原來舒緩的琴聲，漸漸高亢清越，驚石裂雲，似乎要飄到九天上去。

随着激烈的琴聲，小鏡全身血液加快流動，陰骨河河水将殘餘的毒素清出，背上的傷口處，長出一朵黑色的蓮花。那蓮花初時是米粒大小，毒素越往外排，蓮花便越大，最後長到小拇指大小。

“铮”，玄昊手指按弦，琴聲停了下來。他伸出胳膊，修長的手指拈住那朵黑蓮，一把拔了下來。

黑蓮一拔，小鏡疼得“哎喲”一聲，随即感覺身體能動了。她翻身一滾，四爪着地站了起來，雙眼圓瞪，雪白的尾巴豎在後面，像一面氣勢洶洶的旗幟。

玄昊扭頭看她，神情平靜，眼神幽深。好像那個偷襲暗算的小人不是他，好像那個彈琴泡妞的浪子也不是他。

倒是千涼忍不住開了口，她嬌滴滴的說話聲将小鏡吓了一大跳，這魔女什麽時候說話變成這個調調了：“殿下琴技精妙，天下無雙。喲，你這養的什麽寵物啊？用陰骨河河水替她拔了毒，非但不知道感激，還敢瞪你。要是是我，非掏了她兩個眼珠子下酒不可……”

玄昊伸出手，吓得小鏡後退兩步，慌忙用爪子擋住了眼睛。美色如刀，真怕這冷面獸受了魔女的蠱惑，掏她眼珠子下酒。

小鏡的慫樣惹來了千涼的譏笑，可剛笑了兩聲，千涼就再也笑不出來了。玄昊将小鏡抱至膝上，輕輕撫摸的樣子，好像懷裏抱的是稀世珍寶。

千涼臉上的笑容被定住了，她鼻子裏哼了一聲，霍地站起來，揮袖就走。

一道金光閃過，千涼面前浮現出一朵金色的花，片片花瓣宛如黃金打造，璀璨無比。

玄昊淡淡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多謝你送來陰骨河河水。”

千涼伸出手去，花枝纏繞在她手上，化做一條金色手鏈。金色手鏈順着手背蜿蜒而上，在指頭上環成一個戒指，金光燦燦，花枝纏繞，十分好看。千涼得意地回過頭來，有意無意瞟了一眼玄昊懷裏的小鏡，沖玄昊粲然一笑：“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