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天生一對

千涼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

玄昊松了力道，小鏡才能掙紮着從他膝上跳下來。當着千涼的面，冷面獸又是抱又是摸，他是只把她當成一只普通的狐貍，忘了她早已修煉成人形了嗎？她真想掰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面在想些什麽。

半空中顯現出一條淡金色的光芒，飄飄渺渺，直通向千涼消失的方向。

小鏡還在地上咕咕哝哝，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飄飛了起來，一頭撞進了玄昊懷裏。玄昊抱着她，順着金光而去。

玄昊看似閑庭信步，實則瞬息萬裏。小鏡吐了吐舌頭，乖乖，冷面獸好厲害，竟然飛得比狂翅鳥還快。

沒過多久，他們到了一個山谷。這地方看起來與普通山谷沒什麽兩樣，怪石嶙峋的石頭，腐朽蕭條的枯木，崎岖不平的泥土，仔細觀察，與普通山谷又好像不一樣。正值夏日，萬物榮發，欣欣向榮，為何唯獨這裏一片死寂，暮氣沉沉。

小鏡不解地望向玄昊：他帶自己來這裏做什麽？

就在扭頭的一瞬間，小鏡餘光瞟到山谷中的一塊黑色石碑，上面赫然寫着四個大字：日落之谷。

她雖居住在偏遠一隅，但也知道，數千年前神魔大戰，生靈塗炭，世界淪成一片焦土。神、魔兩族傷亡慘重，最後不得不停止戰争，立下了井水不犯河水的誓言，休養生息。

日落之谷就是魔族的邊界，玄昊來到這裏，是要進入魔族之地嗎？他這是要做什麽？他要打破兩族的平衡，重新挑起戰争嗎？他當初在神殿上說的“入魔族”不是糊弄，是真的？

等等，他昨晚剛見了小情人，難不成是為了追小情人——魔女千涼而來？真是情深意重，一日，不，連一日都沒有，一時不見如隔三秋啊。

小鏡叽叽咕咕，向玄昊抗議，不做他和千涼愛情的犧牲品。玄昊直接無視，伸手就将她的狐貍嘴給捏住了。小鏡用眼神強烈抗議，但抗議無效，玄昊帶着她跨過邊界，進入魔族的領域。

這裏的天空不是藍色的，而是灰色的，像蒙上了一層永久的薄紗，一切都顯得昏暗低沉。這裏沒有青山綠水，沒有碧樹紅花，有的只是黑魆魆的怪石，連綿起伏，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地上大大小小的沼氣池，翻滾着濃黑如墨的泥漿，氣味令人作嘔。迎面吹過來的風，陰冷陰冷，帶着死亡和發黴的氣息。

這真是個讓人愉快不起來的地方。小鏡縮了縮身子，自動閉上了嘴。

玄昊循着那道金光，穿過重重魔障，往魔族深處而去。 路上不時遇到巡邏的魔族兵将，但玄昊修為高深，硬是沒有讓魔族發覺。

他們來到一條河邊。遠遠望去，死灰色的河流，沒有源頭，也沒有盡頭。那河流中，沉沉浮浮漂流的全是骷髅頭。

小鏡全身僵硬，寒冷無比。那種寒冷，不是一絲一毫從外部滲進身體裏，而是好像有一把冰冷的刀子，直接插在了心髒上，冰涼徹骨，疼痛難忍。

這條河，她在夢裏見過。

在朔方城的時候，她用無明蟲吓唬玄昊化身的神醫，最後卻被反捉弄，中了無明蟲的招。那個晚上，她做了個噩夢，夢到了一條陰氣森森的河，夢到河裏爬出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子。如今，夢裏的那條河，就活生生地流淌在眼前。

小鏡迎着風，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傷猛地襲來，心裏像塞滿了棉花般難受，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眼淚滴到手背上，玄昊發現她的異樣，停下前行的腳步。小鏡顫巍巍地伸出爪子，指向了河水。

玄昊手指撫過她的眼角，替她擦去了眼淚：“那條河，就是陰骨河。”

陰骨河，陰骨河，小鏡默念着河流的名字，總覺得冥冥之中，她與這條河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等她情緒稍微平靜下來，玄昊才帶着她繼續往前走。

一座魔宮出現在視線之中。黑檐黑瓦，外籠着一層淡淡的黑霧，如一只黑色巨獸蹲踞在怪石之中。那道金光便是直接從大門而入，淹沒在濃墨般的黑霧中。

玄昊突然停了下來，手輕輕揮過，他面前出現了水波般的幻影，如同一面鏡子：巨大的黑色宮牆轟然倒塌，一個人影從破碎處摔了出來。

小鏡凝視細看，幻影中摔倒吐血的女子，可不正是魔女千涼？她心裏一顫，擡眼看玄昊。玄昊神情凝重，正一動不動地盯着幻影。

幻影中出現了一片濃重的黑霧，黑霧裏傳出一個聲如巨鐘般的聲音：“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嗎？”

千涼掙紮着直起身子，卻不敢站起來，仍跪伏在地上，以頭叩地。

“啪”，一樣東西破空而來，扔在千涼面前。那是一截血淋淋的斷指，指頭上還套着一個戒指，戒指後面拖拽着一串金光閃閃的手鏈：“這神族之物帶有追蹤靈氣，你是想時時刻刻告知他，你所在的位置嗎？”

随着斷指的抛出，半空中那條若隐若現的金芒，徐徐消散了。

千涼捂着鮮血淋漓的手掌，看着沾滿血的手鏈，想撿卻不敢撿。她面色蒼白，卻猛然擡頭道：“玄蓮镯是神族帝後訂情之物，他既然肯贈我玄蓮镯這樣的神物，所說的話也一定不假……”

“啪”，千涼被虛空的力量狠狠抽了一巴掌，打得她再次撲倒在地上：“蠢！神族眼高于頂，怎麽會接納一個魔族？既然你執迷不誤，那就去魔崖下面清醒清醒。”

巨鐘般的聲音停下來，嗅了嗅鼻子：“這是什麽味道？有什麽阿貓阿狗混進來了？”

黑霧翻滾，似乎有什麽東西，馬上要從黑霧中沖破而出。

千涼驚恐地擡起頭來，一個勁兒懇求：“師父，求您放過我們，他一定為娶我為後的……”

說着，她撲過去，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斷指，将手鏈緊緊貼在了胸口。頓時，那消散的金光又重新浮起，若有若無，十分微弱，遮住了玄昊的行蹤氣味。

可是已經遲了，一股黑氣追蹤而至，從玄昊面前的幻影中浮現出來，随即不斷擴散，整個幻影像琉璃一般，布滿裂紋，然後發出清脆的響聲，啪啦破碎。那黑氣如同活了一般，直襲玄昊面目。

玄昊帶着小鏡急退。在呼嘯的風聲中，小鏡聽到遠遠傳來千涼凄厲的慘叫聲。

她一顆心又是酸脹又是難受：冷面獸自小就認定千涼，而千涼為了冷面獸，斷指、違逆師父，簡直了，這倆個，真是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