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醉酒傷情

秦城中最好的酒肆，大清早就迎來了兩名貴客。

按理說，即使是富貴人家，早晨也就是喝個粥，吃個菜，不會大魚大肉。可這兩名貴客，大清早的，一上門，就要吃酒席，真是稀奇。

廚房還沒備好菜，掌櫃的正要回絕，其中一位貴客扔過來錠沉甸甸的金子。掂這份量，可夠吃幾十桌了。掌櫃的立馬把話咽回去，滿臉堆笑，招呼夥計們手腳麻利、殺雞宰鵝、忙活起來。

酒肆二樓最好的房間中，八仙桌上擺得滿滿的，全是店裏的拿手好菜：醬鴨子、燒豬尾、清蒸魚……

小鏡望着一桌子好菜，卻怎麽也打不起精神。昨天夜裏，她親眼所見、親耳聽到，玄昊答應了與千涼的婚事。

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嗎？玄昊幼年就将神族重寶玄蓮镯贈給千涼，認定她是一生一世的人。

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玄帝都說了，要救神族，只有靠玄昊和千涼生下孩子。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玄昊連撞到千涼不潔之事，都忍了下來，可見用情之深。

可為什麽？見到他默許的那一刻，她的心還是如刀絞一般地疼痛。

小鏡努力裝出一付開心的樣子：“恭喜殿下即将大婚，可惜神妖有別，我不能去喝喜酒啦。”

玄昊的眼睛似最深沉的大海，大海波濤洶湧，起伏萬千，可到最後，還是慢慢平靜下去。

半空中傳來陣陣悠揚的仙樂，數不清的花瓣從半空中墜落，異香撲鼻，一隊衣帶飄飄的仙娥捧着衣冠香盂，後面跟着九匹天馬拉的寶車，在空中徐徐現身。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老百姓被這異樣驚呆了，紛紛磕頭叩拜。

玄昊站起身，輕輕一轉，回複了真面目：“我下界行醫游歷，百年之期已滿，如今要上神庭覆命了。”

小鏡低頭放下筷子，艱難地将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

搞了半天，玄昊大費周章地請她吃飯，原來吃的是散夥飯。也就是說，從今以後，他做他的神族太子，她做她的尋燈小妖，倆人井水不犯河水，永不再相見了。

前幾日，她還不正想撇下玄昊跑掉嗎？如今，這一天到來了，她怎麽一點都不開心，反而這麽難受呢？

小鏡擡起頭來，拱手嘻嘻笑道：“恭喜恭喜，殿下游歷結束，又大婚在即，真是雙喜臨門啊。”

玄昊走過來，低頭肅然望着她。小鏡一付沒心沒肺的樣子，嬉皮笑臉。最終，玄昊抓起她的手，将一個小海螺放入她手裏：“你想吃什麽，就告訴它。”

小鏡還是笑得沒正形：“不愧是太子殿下，出手就是大方。”

玄昊松開她的手，深深凝視她一眼。然後轉身步入空中，那道身影越來越遠，最後登上了寶車。天馬嘶鳴，仙娥前後簇擁，仙樂之聲漸漸遠去，最後消失不見。

外面的百姓對着天空，仍在不停叩拜、作揖。

小鏡走回桌旁坐下，盯着滿桌的佳肴發了一會呆，然後像醒悟過來一般，惡狠狠地對自己說：“錢都付了，不吃白不吃，白吃誰不吃，吃。”

她左手抓個大豬蹄子，右手舉個雞爪，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吃一口菜，喝一口酒，不知道吃了多少菜，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最後醉倒在了桌子底下。

好熱。

小鏡口幹舌燥，昏昏沉沉，感覺似乎身在火焰山之上，燥熱難當。就在她不停拉扯衣裳、難受萬分時，有人将她輕輕扶了起來，喉嚨間流過甘甜的液體。小鏡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鼻間萦繞的馨香，讓她想起落霞洞四季不敗的花朵。

有什麽東西撫上額頭，冰冰涼涼，化解了醉酒的燥熱。

小鏡慢慢安定下來，這個懷抱這麽溫暖舒适，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就在要陷入沉睡前，她隐約聽到一個蒼老女聲擔憂地問道：“小主人沒事吧？”

另一個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昨夜封印松動，以她現在的神魂，若封印開啓，恢複記憶，根本無法承受……幸好來得及時……”

熟悉的聲音，讓昏睡中的小鏡無比親切。她鼻子一酸，手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在夢中喃喃呓語：“娘親，娘親。”

一只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小鏡覺得莫名的安心，周圍一切慢慢安靜下來。

等她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仍躺在酒肆的地上，身邊是大大小小的空酒壇。小鏡眯着眼想了想，大叫一聲：“娘。”

她一咕嚕爬起來，沖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天已經黑了，滿天繁星閃爍，哪裏還有半分娘的影子。

小鏡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該死。

落霞山還在紫二娘的包圍之中，大家還等着她取回朔方燈，她怎麽能不管不顧、在外面喝酒買醉？

外間的掌櫃聽到動靜，敲門走進來，笑得如春風拂面：“姑娘可要用晚膳？”

小鏡這才想起來，掌櫃從玄昊那得的那錠大金子，足夠自己在這吃上一個月了：“掌櫃，白天可有什麽人來過 嗎？”

掌櫃頭搖得像撥浪鼓：“絕對沒有。客人吩咐了不要打擾，沒有您的吩咐，我們絕不敢打擾。”

小鏡一愣，看了一眼窗外，那娘親、老狐姑、還有聽到的那些話，都是自己在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