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守株待兔

晉嶺在秦山的東北方向，小鏡向掌櫃打探好路徑，又包上十個肉包子，背着向晉嶺而去。

青山蒼翠，樹木葳蕤，初時還有一條鑿出的石徑小路，直通大山深處。走着走着，連路也沒有了。小鏡手搭在額上，向遠處張望，山高林茂，真不知道朔方老人隐居在何處。

幼時娘親用藤條逼她念書，迫于娘的淫威，她死記硬背，至今仍記得一首詩：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這首詩用在此處，真是太合适不過了。

一陣轟隆隆、宛若雷鳴般的聲音傳來，小鏡鑽出林子，原來是一道瀑布。白練般的水流直墜而下，撞到下面的岩石上，濺出顆顆如珍珠般的水珠。

小鏡又累又餓，走到瀑布旁的岩石上坐下。她拿了一個肉包子剛要咬，想了想，又高舉着胳膊，沖着瀑布大喊，給自己打氣：“朔方老人，我一定要找到……”

還沒喊完，手上一空，小鏡擡起頭，一只猴子蕩着樹藤，将她手裏的包子給搶走了。

小鏡站起來，狠狠跺了跺腳：“死猴子。”

她悻悻地轉過身，想從地上的包裹裏再取包子。咦，包裹呢？卻見幾只長尾紅屁股的潑猴拉扯着包裹，四爪着地，已經跑遠了。包裹的豁口處，一個大白肉包子漏出來，晃晃悠悠地在地上滾了一截，沾滿泥巴土屑，然後不動了。

小鏡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咯響，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死猴子……”

那群猴子拉扯着包袱皮在樹上跑，小鏡撥開樹枝荊棘在樹下追，邊追邊罵：“死猴子，專往刺多的地方跑……哎喲……看我一會扒你們的皮……哎喲……”

等她好不容易從荊棘叢裏鑽出來，頭發蓬亂，滿臉肮髒，衣服劃得一道道的，整個人說不出來的狼狽。

周圍怎麽這麽安靜，那群吱吱喳喳的死猴子呢？

小鏡直起身來，在她右側空地的大樹上，猴子們老老實實蹲在樹上，一動不動。而小鏡的包袱，此時正捧在樹下一個美貌粉衣侍女的手裏。

荒野的空地，鋪着豪華奢侈的地毯，點着濃郁的薰香。侍衛們護在外圍，數十名粉衣美婢端着金盆玉碗、打着扇子，簇擁在金碧輝煌的坐榻旁，榻上半坐半躺着一個錦衣公子。

那種講究無上限的作派，一看就是妖族的那個二百五、渾不吝到了。

小鏡無力地撫了撫額，心中毅然做了放棄肉包子的決斷，掉頭就走。沒走幾步，她便被人拔刀攔住去路，帶回到了坐塌前。

燭九芒懶洋洋地坐起來，他頭戴銀冠，穿着一件薄荷綠的長袍，不看內在，光看外表，倒是說不出的風流倜傥。他上下打量了小鏡一番，随即撇了撇嘴，嫌棄道：“司小鏡，你這個樣子，還算個女人嗎？”

小鏡掏掏耳朵，翻了個白眼，擡頭望天。

燭九芒走到手捧包裹的侍女旁，一只手拿潔白絲絹捂住鼻子，另一只手翹着蘭花指翻開包袱皮，幾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露了出來。

燭九芒扭過頭，嫌棄地伸直胳膊，立馬有侍女端着金盆上來，替他将手洗幹淨，噴上了香露。他滿意地翻看着自己香噴噴的手掌：“司小鏡，我的蟬翼衣呢？”

小鏡被他問得一愣。她在孟沱江上替玄昊擋了一記魔蓮，當時被打得現出原形，随身攜帶的蟬翼衣，恐怕沉入江中了。這些日子經歷的事太多，她竟然把這個抛到腦後，忘了個一幹二淨。

燭九芒察言觀色，哼了一聲：“你倒是好本事。偷我的蟬翼衣，把我扔在……”他瞟了瞟左右，又把話咽了回去：“我派出妖族頂尖的追蹤師，也沒查到你的下落。你倒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要不是聰明如我，想出守株待兔的主意，只怕還逮不着你。如今你交不出蟬翼衣，那就賣身為奴，拿自己抵債好了。”

小鏡咳嗽兩聲，放低聲調：“我現在的确有要事在身，辦完事情後，一定去孟沱江把你的蟬翼衣找回來。”

燭九芒一付“沒得商量”的騷包表情，緩緩地搖了搖頭。

沒得商量，那就只能跑了。

身前身後都有人，小鏡雙腿一蹬，向斜右方的大樹飛出。手還沒碰上樹枝，身旁已經多了個人。小鏡想也沒想，揮拳向燭九芒那張臭臉砸去，砰砰砰，胳膊對胳膊，腿對腿，倆人在空中對了數招。

地上的婢女侍衛們早已經睜大眼睛張大嘴巴，驚呆了。要知道，燭九芒平素有潔癖，最見不得髒亂。而這個叫司小鏡的女子，渾身都是土，髒兮兮的，換做平日，殿下早将她攆得遠遠的，看都不看一眼。今日不但看了，不但不攆，竟然還交手了。

等倆人再落回地面，相對而立，清風卷起衣角，頗有點高手對戰的風範。

小鏡強忍着胳膊和腿的疼痛，這個渾不吝，看着二百五，手上還真有點功夫。

她只顧着前面，卻沒料到，身後侍衛奔上來，咣，寒光凜凜的劍已架在了脖子上。

一見小鏡被制住，燭九芒立馬彎腰駝背，甩胳膊蹬腿，叫喚起來：“哎喲哎喲，疼死我了，臭女人，下手這麽狠……”

莺莺燕燕的婢女連忙圍了上來，擦汗倒茶打扇子。

一股無名火從小鏡心中燃了起來，這火越燒越旺，燒得她臉紅脖子粗，燒得她用盡全身氣力大喊一聲：“別鬧了。”聲音又粗又響，如晴天霹靂，吓得婢女們一哆嗦，其中一個連扇子都掉了。

燭九芒也唬了一跳，硬生生被小鏡的氣勢給震住了，說話都結結巴巴：“你，你幹什麽？”

小鏡咬着牙，一字一頓道：“我要去找朔方老人，沒功夫在這裏陪你瞎胡鬧。”

燭九芒吸了吸鼻子，揮手讓小鏡後面的侍衛退開了：“開個玩笑還急眼了，那就找朔方老人呗。”說完，又小聲嘀咕：“丢了我的東西，态度還這麽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