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浴衣

看到荊瓷将冰激淩舉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陶明灼承認自己有些慌了。

雖然說不清話,但是荊瓷将冰淇淩遞到自己面前的動作是很大方的,與此同時,他還一直用眼神和手指示意自己靠近一些。

陶明灼雖然震驚了那麽一瞬,但又覺得好像沒有那麽不合理。

他感覺荊瓷應該也是鼓起勇氣才走出這樣的一步,如果自己很冷硬地拒絕,那麽場面一定會變得非常尴尬。

只是因為他的冰激淩要化了,所以我幫他一下,而且浪費食物是不好的,僅此而已。陶明灼這樣對自己說。

咬下去的那一口冰激淩是冰涼而甜膩的,但是咽下去之後,陶明灼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燒灼。

空氣寂靜了片刻。

直起身子後,陶明灼根本沒敢看荊瓷的眼神,只是說:“……休息區有長椅,要不先坐下來吃一會兒?”

半晌後他聽到荊瓷開口道:“好。”

他們并肩坐在長椅上,陶明灼盯着地縫開始發呆,荊瓷安靜地坐在他的身旁,繼續吃着手裏的團子。

後來荊瓷終于将那一串糯米團子吃完了。

陶明灼忍不住用餘光偷偷瞥他的動作,就看到荊瓷舉着手裏的冰激淩,對着自己剛才咬過的地方看了一會兒。

然後他低下頭,對着那杯冰激淩繼續咬了下去。

陶明灼感覺自己的手有點發抖。他強迫自己放空大腦,轉過頭,不再繼續看下去。

褲兜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打開手機一看,是楊可檸發來的微信,再點開兩人的聊天框,陶明灼看到了一條長達六十秒的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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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明灼頭痛欲裂,不明白有手有腳的人為什麽一定要發語音,正準備點開語音轉文字,卻不小心碰了一下屏幕,直接将語音給點開了。

楊可檸的夾子音極具穿透力:“小陶哥哥~下周有沒有時間呀~如果有空的話可不可以幫妹妹看一眼漫展的——”

陶明灼瞳孔瞬間放大,趕緊把語音給關上。

轉過頭,對上荊瓷投過來的探究的目光,陶明灼突然感到有些口幹舌燥:“我……”

荊瓷放下了手裏的冰激淩,笑了笑,只是說:“你們的關系好像很好。”

陶明灼一僵。

荊瓷的表情很平靜,眼底的笑意平和,看不出什麽端倪,但陶明灼卻總覺得哪裏不對。

陶明灼斟酌着開了口:“不是的,這死丫頭一直沒大沒小,有事求我的時候嘴巴比誰都甜,平時在公司基本都是一直在頂撞我。”

荊瓷“啊”了一聲,說:“這樣啊。”

“她平時說話也不是一直這樣子的,大部分時候是很正常的。”陶明灼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麽,但總感覺自己應該說點什麽。

荊瓷微笑着點頭,但是并沒有再接話。

兩個人并肩坐着,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又同時開了口。

陶明灼:“其實——”

荊瓷:“下周——”

陶明灼咳嗽了一聲:“你,你先說吧。”

荊瓷猶豫少時,點了點頭:“下周我需要去U國出差一周,所以可能暫時無法出來和你一起吃晚飯了。”

陶明灼:“……一周?”

荊瓷輕輕地應了一聲,但又很快地補充道:“其實準确地來講,一共是六天,不過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陶明灼沉默半晌,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可能是相處的時間久了,陶明灼甚至有時會忘了荊瓷是自己的上司,他的日程其實是要比自己忙碌很多的。

其實剛才陶明灼想問的是,荊瓷下周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菜系,因為這幾天的晚飯時間,好像一直是他在自作主張地帶荊瓷去吃一些自己喜歡的店。

然而荊瓷下周一整周都不會和自己見面,陶明灼覺得自己理應是松了一口氣的。但是莫名地,他卻隐約有些悵然若失、心裏空空的感覺。

走神時,陶明灼聽到荊瓷喊了自己的名字。

陶明灼轉過頭,看到荊瓷的神色有些猶豫,他問:“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三天後,陶明灼的家裏迎來了一位毛茸茸的新客人。

荊瓷當時是這麽說的:“因為我要去U國出差,我媽又和她的朋友們一起去度假了,所以她養的狗暫時沒有人可以照顧,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我看一下狗?”

“當然,不方便的話也沒有關系的。”荊瓷說,“我可以把它送到專業的狗舍去寄養,請不要有任何的負擔。”

陶明灼這才回想起來,好像陶雪在前不久和自己說過,李岚确實已經有兩周沒來光顧美甲店的生意了。

陶明灼只恨自己的心腸實在是太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想的,只是望着荊瓷的眼睛,到了嘴邊的拒絕的話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又覺得把修狗送到狗舍這件事情聽起來很可憐,于是最後,陶明灼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答應了下來。

此時此刻,陶明灼和眼前的阿拉斯加面面相觑。

這其實不是陶明灼第一次見到這只阿拉斯加,他記得很清楚,荊瓷之前在朋友圈裏發過這只狗子吃飯的視頻。

阿拉斯加咧着嘴,對着陶明灼歡快地搖着尾巴。

第一次聽到這只狗子名字的時候,陶明灼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壞了:“你再說一遍,它叫什麽?”

“溫太醫。”當時荊瓷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媽說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部電視劇裏的角色,不過我一直并不是很了解具體的劇情。”

陶明灼嘆息着蹲下了身子。

他擡起手,摸了摸阿拉斯加的腦袋瓜,問:“怎麽說,咱倆要不去禦花園小走一下?”

阿拉斯加對着他“嗚”了一聲。

陶明灼帶着溫太醫去附近的公園遛了遛,他不知道狗的心情具體如何,他只知道自己追在狗屁股後面跑得是真的挺累。

溫太醫性格頑皮且活潑,在公園的草坪轉圈圈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一只兇巴巴的吉娃娃。

陶明灼不知道那只吉娃娃是怎麽想的,一直千方百計地湊到比自己大幾倍的溫太醫面前挑釁,溫太醫最後被它激怒,“嗷嗚”了一聲便開始發起進攻。

陶明灼和吉娃娃的主人只能同時狂拉狗繩,才勉強把兩條狗給分開,最後還不得不尴尬地給對方鞠躬道歉。

回到家後,陶明灼先是給自己點了個外賣當晚餐,然後又按照荊瓷給的食譜,将溫太醫的晚飯準備好。

滿滿當當一大盆,有肉有菜有鈣片,比人吃得還有營養。

然後陶明灼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吃過飯了。

每天和荊瓷一起吃飯這件事,好像在無形之中,已經成為了陶明灼生活中的一個固定習慣。

不論是在安靜偏僻的小店,又或者是喧鬧的小吃街,陶明灼好像已經習慣了有那麽一個人坐在自己對面,吃一口飯就擡一下頭,用寧靜而溫柔的目光注視着自己。

陶明灼發了一會兒呆,随即定了定心神,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然而他剛把食盆放在地上,就突然發現有些不對。

溫太醫開始對着盆裏的食物高高興興地狂炫,但是陶明灼眼尖地發現,它的右前爪上沾了一些暗紅的,像是已經幹涸了的血跡的東西。

陶明灼當時人就蒙了。

他自己從來沒養過寵物,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剛輕輕地碰了一下溫太醫的爪子,想要進一步仔細地檢查時,溫太醫就“嗚”着将爪子往後面縮,怎麽也不讓陶明灼伸手去碰了。

陶明灼覺得它應該是剛才在公園時,和那只吉娃娃打架落下了傷。

反應過來後,陶明灼第一時間就給荊瓷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但是荊瓷所在的國家此時是上午,應該是正在忙碌的時候,所以并沒有接。

陶明灼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至少溫太醫現在還能樂呵呵地炫飯,就說明問題應該不大。

他打開手機,準備尋找附近正在營業的寵物醫院時,手機便振動起來,是荊瓷打回來的視頻電話。

接通後,他聽到荊瓷問:“怎麽了?”

陶明灼的瞳孔微微放大。

手機屏幕顯示出了荊瓷的樣子——他的發絲帶着潮意,有些濕漉而慵懶地散在前額,臉頰的皮膚透着淺淡的粉色,眼底還氤氲着尚未散開的霧氣。

看得出來,這個電話他打得很急,浴袍都系得有些松垮,露出胸口的一小片皮膚,隐約可以看到清瘦漂亮的鎖骨。

陶明灼意識到,荊瓷應該是剛剛洗完澡。

視頻的畫面晃動了一下,陶明灼看到荊瓷坐了下來,看他的穿着以及背景的裝潢,應該是在酒店裏。

“不好意思,我剛剛沒有聽到電話。”荊瓷問,“出什麽事了嗎?”

陶明灼沉默地盯着荊瓷的臉看了一會兒,半晌後才怔怔地開了口:“沒什麽大事,就是,就是……爪的狗子可能破了。”

電話另一端的荊瓷一愣:“什麽?”

陶明灼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嘴瓢得有多麽離譜。

他的喉結動了一下,正要重新解釋時,突然聽到荊瓷的那一端傳來一個略微低沉的男聲:“……小瓷,還沒準備好嗎?怎麽連衣服也沒換?”

陶明灼看到荊瓷似乎是怔了一下,半晌後他嘆了口氣,對陶明灼說:“抱歉,稍等一下。”

荊瓷轉過了頭,看向了手機屏幕外的方向,他的神色是有些無奈的。

但是開口時,荊瓷的聲音裏卻是含着笑意的:“昨天我已經和你說了多少遍,是一點半不是十一點半,你就不能長點記性?”

荊瓷和那個沒有露臉的男人似乎關系非常熟稔,陶明灼很少見到他用這種輕松的、打鬧玩笑的狀态和誰說話。

視頻外那個低沉的男聲似乎輕輕地笑了一聲:“……嗐,我這腦子你還不了解嗎,那正好,我就在你這兒多躺一會兒吧。”

陶明灼始終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的臉。

他看到荊瓷的神色依舊有些無可奈何,但最後也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多說什麽。

荊瓷轉過臉,重新看向了陶明灼,他彎了彎眼睛,輕柔地又問了一遍:“抱歉,你剛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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