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創傷後應激障礙20

初秋的晚風帶着絲恰到好處的涼意, 帶走夏日的燥又不會覺得冷，拂過少年的發絲露出飽滿潔白的額頭。

久川星沐的醉意已經消散的七七八八，此刻正坐在秋千上輕輕晃動着繩索，撇過臉看着正吹泡面熱氣的松田陣平：“吃這個真的可以嗎？”

“有的吃我已經很知足了。”松田陣平一點也不挑剔, 餓了整整一天後吃什麽都津津有味。

“好吧, 下次請你吃別的。”久川星沐腳踝使勁在地上蹬了一下, 秋千就這麽晃了起來，他一邊享受着短暫的失重感一邊給松田陣平承諾到。

畢竟是特意來找自己, 只拿杯面招待人果然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但是誰能想到今晚便利店的生意會那麽好, 明明平時都會有滞銷的便當之類的, 今天卻只有飯團和泡面。

他把選擇機會給了身為客人的松田陣平，最後他選擇了杯面。

松田陣平是真的餓了, 不但把面撈的幹幹淨淨，就連裏面的湯都一滴不剩。然後還意猶未盡的看了一眼空空的杯子。

“要不要再來一杯？”這是什麽可憐貓貓？！

久川星沐忍不住詢問到。

“不用了，晚上吃的太多也不好。”松田陣平搖了搖頭, 十分随意的将空盒子放在了欄杆下面, 然後也輕輕晃動起了秋千，擡起下巴看着又圓又大的月亮沉默了一會。

“有什麽要說的嗎？”久川星沐發絲被吹的淩亂, 感官一直很敏銳的他在這一刻發現了松田陣平的欲言又止：“怎麽突然變得婆婆媽媽的？”

“……你才婆婆媽媽。”松田陣平第一時間反駁了回去, 然後才猶豫着張口：“我只是在組織語言而已。”

“那麽現在你組織好了嗎？”久川星沐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聲音慵懶。

“怎麽感覺你比我還累啊, 黑眼圈都快成熊貓了。”松田陣平忍不住小聲吐槽。

“因為我要熬夜學習，卷死你們……啊不, 卷死下一級。”久川星沐對他笑了一下，嘴角的虎牙看着張揚又肆意：“就算晚了一級, 我也會成為很棒的警察的。很快就會追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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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松田陣平也抿唇笑了出來, 難得對這種中二發言沒有表示嫌棄，反而極為認真的點了點頭：“我，我們等你。”

“那就暫時先麻煩你探路了，”大約是随了主人的心情，少年頭頂的呆毛随着他的話一晃一晃的：“等你成為很棒的警察後，我入職了就可以告訴同事那個厲害的前輩是我很好的朋友。”

“那如果我沒有成功呢？”松田陣平皺了皺眉，對這句話的前提條件有些不滿，像個幼稚鬼一樣又追問。

“唔……”少年盯着他思考了一會，然後篤定地搖了搖頭：“不可能，因為大家都超級棒啊。”

這并不是久川星沐的濾鏡，能進警校本就說明了自身的實力，而他的同伴一直都是裏面的佼佼者。

所以他有自信他們能成為很棒的警察。

“被你誇真的會讓我忍不住起雞皮疙瘩。”松田陣平動作誇張的搓了搓胳膊，努力止住上揚的嘴角。

在這之前他對酒精一直都是無感甚至厭惡的，因為他的父親放棄拳擊後就一直沉溺在這種飲料裏逃避現實，所以他覺得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現在看來，果然每種事物都具有雙面性。

至少，喝了酒的久川星沐還是蠻可愛的。

早就摸清了松田陣平這個死傲嬌的久川星沐并沒有在意他的回複，反而有些擔憂的詢問：“你的報告真的沒有關系嗎？”

松田陣平肉眼可見的僵了僵，但還是咬牙說到：“沒關系，反正時間已經過去。”

早在他們去便利店買泡面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反正前輩不會拿他怎麽樣。

咳咳……只是可能讓他把警規抄上那麽兩三遍吧。

僅憑他的表情久川星沐就知道不可能這麽簡單，“還是趕在天亮之前交了吧，正巧我房間裏有電腦，幫你一起寫？”

“這不是算作弊嗎？而且你不用睡覺嗎？”松田陣平眨了眨眼然後說。

……雖然他确實是準備回去之後找研二幫忙啦。

“這個時候你倒是突然在意這麽多了！”站起身的久川星沐拍了怕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居高臨下的眼神裏滿是嫌棄：“之前在學校裏什麽沒做過？”

雖然幾人的口號一直是成為優秀的警察，但并不代表他們在學校裏會多乖。甚至說被罰最多的就是六人，一人寫幾句湊成一份檢讨然後集體打印交上去這種事絕對不止一次。

“好吧。”既然久川星沐都這麽說了他索性也不糾結，非常爽快的把寫了一半的文件以郵箱形式發了過去。

“這種的應該會有上級領導看吧？”久川星沐随意的看了幾眼，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你就這麽敷衍他們？”

大概是在學校檢讨寫多了，他的格式倒是沒什麽問題，但是內容卻慘不忍睹，什麽卸了左上角的螺絲剪掉藍色的線，宛若幼稚園小朋友寫的流水賬。

不，幼稚園的孩子還是會認真寫東西的。

久川星沐很快就否認了自己的這個比喻并在心裏給幼稚園孩子道了歉。

“這不就是我的拆彈歷程嗎？”松田陣平不以為然的說。

“話是這麽說，但是外行人根本理解不了吧？”久川星沐語重心長的說。

“我管他們。”松田陣平一臉無所謂的攤了攤手。

“……你這樣是會被同事讨厭的。”久川星沐看着他拽的和別人欠了他二八萬的樣子皺着眉說。

松田陣平則表示無所謂，當警察又不是為了被人喜歡，只要他的技術一直保持在最優就好。

但警局和警校還是有很大差距的，警校裏都是同齡人，就算前一天有多大的仇都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但職場就複雜多了，不是人人都單純好相處。

說不定還會有人在暗處使絆子也不一定。

這種事情只有身為打工人的星沐懂，原主不應該懂這麽多。所以他只能将話止于此。

【算了，誰不是在摸打滾打學會社會經驗的呢。】星沐在心底嘆了口氣最終決定順其自然，把松田陣平帶回了家。

明明是回家，久川星沐卻像是做賊一樣，悄悄地擰開門探進頭望了望，确定收養人們都睡了才壓低聲音對松田陣平說：“安靜一點哦。”

然後從鞋櫃給他拿出了拖鞋輕輕放在了地上。

松田陣平自然不會讓他覺得為難，很配合的踮起了腳尖。

兩個受過專業訓練的人，第一次實戰就這麽用在了這個上面。

久川星沐的房間布局和前幾次來時沒什麽區別，只是書桌和床鋪整齊了不止一點。

在學校時幾人經常互相串寝室，他們幾人中最整潔的只有諸伏景光，其餘的人多多少少有那麽些“不拘小節”，包括久川星沐。

再次确定了少年在這裏住的沒有那麽放松。

松田陣平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在公園沒有來得及說出的話問了出來：“星沐，之後要住在一起嗎？”

“啊…？”少年正在開電腦的手頓了一下，望向他的眼裏滿是驚訝。

“你不要想太多！”大概是自己也覺得這句話略有不妥，正在喝水的松田陣平成功自己嗆到了自己，然後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因為工資的原因，我和研二準備暫時合租一起，你要不要來當室友啊。”

“原來是這樣。”久川星沐思幾乎沒什麽思索就點了頭：“好啊，之後大家一起住。”

“…就這麽輕松答應了？”還在用衛生紙擦水漬的松田陣平略微有些震驚，“你好歹問一下房價和均攤問題吧？”

“懶得思考這麽多，”久川星沐已經熟練的開始敲擊鍵盤了，只給了他一個帶着笑的眼神：“反正你們不會騙我不是嗎？”

你怎麽就知道我們不會？

松田陣平的話剛要脫口而出卻又被少年打斷：“之後的報告按照我這個套路寫就好，唔…大部分都可以複制粘貼，把一些細節改一改就好。”

回來的路上久川星沐已經讓松田陣平給他講了一遍經過，因為向往和新奇，包括內心被緊緊壓抑着的恐懼所以他聽的很是仔細。

一個警察的親身經歷絕對不比一堂課差，久川星沐覺得自己同時也收獲了不少，因此他有信心自己能幫松田陣平寫好這份報告并讓他之後把這個當做模板。

“寫的太認真前輩是會發現不是我寫的。”松田陣平站在他身後，有些無奈的說：“相信我，随意寫寫就好了。”

“我當然知道你會怎麽寫。”久川星沐斜睨他一眼，然後有些不耐煩的站起來推着松田陣平：“你趕快去睡覺吧！”

雖然他不在學校，但也隐約知道警校生此刻是最忙的時刻，跟着前輩實習任務一大堆不說還有很多人際關系需要處理。

對比自己一個閑人來講，松田陣平的任務幾乎都要和山一樣高了，所以他絕對不允許這個人熬夜。

“沒關系，一起寫會快很多啊…”說着，松田陣平就準備坐在椅子上。

“不，一起寫只會慢很多。”久川星沐雙手抱胸擡起下巴望着他，聲音裏帶着淡淡的嘲諷：“你自己什麽水平真的不清楚嗎？”

松田陣平：“……”

被嘲諷了好氣，但是自己又确實沒辦法反駁。

吃了蔫的松田陣平傲嬌了起來，抓起少年為他準備的睡衣就走進了浴室。

出來後臉更臭了——原因無他，這件睡衣簡直幼稚到有些離譜。深藍色上面點綴着卡通星星和月亮，在正中間還畫了顆誇張的愛心。

“挺合适的。”久川星沐上下打量了他一會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我還擔心你穿上會有些小呢。”

畢竟他确實比松田陣平矮了幾厘米。

“這是你的睡衣嗎？”松田陣平嫌棄的扯着衣服下擺，生無可戀的問道。

“是的，不過是阿姨幫我買的。”久川星沐點了點頭，聲音裏也有些無奈，雖然住在這裏他會在意很多，但不得不承認收養人妻子是個溫柔的人：“她總是還把我當做小孩子。”

“因為你确實還只是個孩子啊。小學 弟～”聽他這麽說松田陣平坦然了下來，坐在床邊用手撐着床，身子微微往後靠，盡是一幅驕傲得意的模樣。

久川星沐沒有在意，只是淡淡抿唇一笑，看起來一副乖巧可人的樣子，像是一只正要使壞的貓咪。

松田陣平愣了一下，心裏升起陣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閃光燈閃過，自己穿幼稚睡衣的樣子就這麽留在了久川星沐的手機裏。

少年下巴枕在椅背上露出虎牙得意的揚了揚手中的手機：“我要把這張照片發在群裏。”

“喂，你——！”松田陣平伸長手臂準備奪過手機，久川星沐一個後移讓他撲了個空。

“叫聲學長我就把照片删了。”久川星沐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講出了自己的條件。

松田陣平：“……你好幼稚啊。”

六個人裏面唯獨不想被松田陣平叫幼稚的久川星沐表情也變了，他坐直了身體惡狠狠的看着松田陣平：“我把照片發在群裏後他們就知道誰幼稚了！”

絕對不會允許這件事發生的松田陣平咬緊了牙關，再次站起來就準備奪過手機。

畢竟是學拳擊的，真正認真起來時動作快到肉眼幾乎捕捉不到。

腿腳并沒有以前那麽靈活的久川星沐這次非但沒有躲開，反而和他一起直直的摔了下去。

自從上次的下雨的事被五人發現後他們就貼心的送來了又厚又軟的毛毯，因此兩人就算這麽跌下去也算不上多痛，只是氣氛一下就變得尴尬了起來。

并沒有出現偶像劇裏兩人完美的親在一起的情況。

事實上，久川星沐的虎牙狠狠在磕在了松田陣平的下巴上，松田陣平有多痛他沒辦法體會，反正他是疼到表情都猙獰了起來。

“喂，你下巴是鐵做的嗎…？”久川星沐掙紮着爬了出來，好不容易掀開眼皮就看到松田陣平的臉。

——他當然要比自己更疼，畢竟撞到的是他的皮膚。

雖然心情清楚這一點但是看到松田陣平下巴上深深的牙印後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噗哈哈哈哈…”

雖然不靠臉吃飯但多多少少對自己臉還是有些在意的松田陣平第一時間爬起去了洗手間，過了好一會平複了心情之後他才捂着下巴走了出來：“你的牙倒是挺整齊的。”

“那是當然。”少年沒心沒肺的對着他咬了咬牙，把誇獎盡收囊中。

下一秒，松田陣平的臉更黑了。沒有理會久川星沐轉身拉開被子上床動作一氣呵成。

“生氣了…？”久川星沐眨巴了兩下眼睛，然後挪過去戳了戳鼓起來的那一坨，“我不會把照片發出去的啦。”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才悶悶的回答：“嗯。”

久川星沐眼角彎了彎，然後回到了椅子上繼續敲起了鍵盤。

另一邊松田陣平揉了揉下巴，有些睡不着。

被子又軟又暖，只要稍微一觸碰就能感受到它價值的不菲，本來應該很快入睡才對。但是…

一股淡淡的柑橘味萦繞在鼻腔，這是少年沐浴露的味道，明明他今天用的也是這款沐浴露，可總覺得有些區別。

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上來，但總覺得有那麽些焦躁。

涼風習習，順着窗戶緩緩吹進，耳畔是鍵盤“噠噠”的聲音，疲憊了一天的松田陣平最終還是合上了眼皮，沉沉睡了過去。

久川星沐寫完已經是淩晨三點，他伸了個懶腰放松了一下略顯僵硬的肌肉，抿了口水後最終打地鋪将就了一晚。

雖然睡一張床不是不行，但久川星沐對自己的睡姿實在不敢信任。考慮到松田陣平明天還要忙最終還是放過了他。

第二天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床上，松田陣平已經走了，還很貼心的留了紙條感謝自己幫忙，說等他下次閑下來發工資後再一起去吃壽喜燒。

怎麽感覺最近這家夥溫柔了好多…？

久川星沐有些疑惑的抿了抿唇把心裏生氣的異樣情緒壓了下去，最終還是把紙條夾在了平日裏最經常翻看的書頁裏。

——

時間這麽一點點過去，轉眼就到了入學前一天。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收養人家的孩子還是很興奮，拉着久川星沐就出去采購了一大堆東西，說是在學校能用得上。

久川星沐雖然覺得沒必要，但他一直不太會拒絕收養人家人的熱情，只能默默的把帳記上等之後工作了去還。

到家時還是傍晚，尚處于高一的弟弟還沒進家門就被朋友叫去踢球，久川星沐像個長輩一樣囑咐他早點回來然後就先回去了。

屋子裏很靜，一開始他以為沒人在，直到倒果汁時突然聽到了書房的動靜。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倒了兩杯将杯子端了上去。

門縫裏傳來壓抑着的怒吼聲，平日裏總是溫柔笑着的收養人像是氣急了，連形象都不顧及了。

久川星沐有些尴尬，覺得暫時還是別進去了，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卻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久川光，自己的父親。

自從久川星沐進了這個家後就很少提起父母的事，因為他怕養父母會擔心。

父母死時他還很小，很多事情都印象模糊。

其實他打從心底的還是很想了解，他的父親母親，曾經是警視廳傳說的他們究竟有多優秀，究竟能不能成為自己所追求的目标。

猶豫了一下後，他還是留了下來，并且把耳朵貼在了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