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放棄吧，庫洛洛，就算過去了…你也就救不了他。”

就連瑪奇也這麽說。

放棄嗎？

怎麽可能！！

庫洛洛凝視着魯西魯的眼睛，在那一刻，他黑色的瞳孔開始變得瘋狂的抽痛起來。

想起來，一定要想起來，怎麽使用。

從冧大人的炮筒竄出的光束就像中了魔似的，瘋狂地吞噬着魯西魯。他的身體在炮火中撕裂，宛如鳥一般地向天空飛去。

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仿佛周圍的戰鬥都在離自己遠去，庫洛洛帶着蹒跚的腳步，踏過銘刻在地面的彈痕，向魯西魯的身邊走去。

庫洛洛顫抖着嘴唇，魯西魯路出往常無法見到的微笑，沾滿泥水的手指在微微地顫抖。劈裂的皮膚表層下，血洶湧地往外冒了出來。

庫洛洛伸出雙手，将魯西魯抱了起來。魯西魯就像痙攣一般地閃了幾次眼睛，胸部以下已經在機關炮的直擊下斷裂，失去了原有的形态，髒腑如同散落在地面，身體的碎片在墜落。

庫洛洛有種想狂叫出聲的沖動，就在這一刻，他也同時崩壞了。

“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讓你看到自己這副樣子”，魯西魯的臉上卻依舊挂着笑容，但他的語氣和表情分明是在忍受着劇痛。

庫洛洛的頭微微地側了一下，轉移了方向讓魯西魯面對高牆，“你的自由，就在那座牆壁對面。”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庫洛洛騰出另外一只手，将手指向了高聳的封鎖牆。魯西魯沒有回答一個字，他就好像是出最後的力氣一樣，微微地張開雙眼，像庫洛洛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在庫洛洛的注視中，魯西魯再次沉默了片刻，雙瞳就像在透視着庫洛洛背後的什麽東西一般，微微地顫動着。

魯西魯想把頭轉過來，可是卻連這個也沒有做到，他的雙眼已經連焦點都無法調節了，“我想…我現在…一定是在流淚，可我的心裏，現在确實這麽的高興…充滿了幸福的感覺，為什麽會、會這樣？”

“別開玩笑，你做這種犧牲的事，誰會開心”，庫洛洛吼着，聲嘶力竭地，卻不知是否能夠傳遞給魯西魯。

“我啊，我會比任何人都開心”，強硬的語氣昭示着不可動搖的意志，魯西魯臉上泛起的微笑無比甜美，卻也因此而讓人覺得悲哀。

魯西魯，不，應該說是庫洛洛拯救了自己的哥哥。在最後那一刻，庫洛洛以自己的靈魂為誓，以雙眼為言，與魯西魯進行的心對心轉換——這個大概也是所隐藏的能力之一，就像時常能夠看到不知名的未來的景象，這一次庫洛洛憑着直覺這麽做了。

現在庫洛洛在魯西魯的身體裏，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就好像身處在遙遠的異世界一般凝視着這一切。他的視線大多被染成了白色，金屬質的轟鳴聲在撕裂者鼓膜，是下雨了嗎？

為什麽他能夠感受什麽濕潤的滴落在臉上？

風摩擦着滿是瘡痍的大地散發出氣味刺激着鼻腔，耳朵在轟鳴着，腿也無法動彈，下半身就像鉛鑄一般沉重。破裂了嘴唇上依稀傳來血與泥土混雜着的味道。

溫暖的血液留在皮膚與內髒之間，他被破壞了。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只有窒息感，他就像一個局外人一樣聆聽着自己的呻吟。所有的聲音都歪曲這着，清晰地穿到了他的額腦海中。

強烈的光芒擴散開來，連緊閉的眼眸都要灼燒殆盡。在什麽都看不到的純白世界之中，他依舊摸索尋找着哥哥的身姿。

但是眼前的，是兩張女性的臉。

啊，是瑪奇和派克啊，他試圖轉移視線，他想知道最親愛的哥哥在哪裏。

高牆之下，這個地方已經變得完全陌生，橫亘的屍體，舉槍的部隊，飛坦、芬克斯、俠客都如同殺紅眼一般，沐浴在槍林彈雨中，在砍殺敵人之後，又與下一個敵人再度拼殺在一起。金鐵之聲與虛幻地閃現又隐去，一條又一條地生命湮沒在這令人眼花缭亂地亂鬥中，這裏的天空被逐漸染上血色。

轟鳴聲，一個龐大的身軀正在緩慢前行者，他的身上挂滿束縛着他的鎖鏈，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停下腳步，仍是一步一步艱難的走着。

“那是…”

“？！！那是什麽東西？”

飛坦和芬克斯不由得面面相觑，那個一身皮膚是詭異的藍色的龐然大物是什麽，不過不管怎麽樣他正在幫助他們消滅藺大人的手下。管他是誰呢，現在能幫忙就好。“是富蘭克林啊！”俠客高興地甚至開始揮手大喊，“終于打算加入我們，離開這裏了嗎？”

派克瑟縮了一下，瑪奇卻松了一口氣，富蘭克林是鎮守傾斜之塔的怪人，如果有他的話，這場戰鬥的結局就會變成未知數了！

魯西魯站在冧大人面前，不，魯西魯在最親愛的弟弟的身軀裏，面對着眼前這個人。

魯西魯的手指向天空，宛如逆天而上的閃電，揮出的一擊如閃光般耀眼，照亮了昏暗的天空。

這就是念，這就是念的能力，魯西魯充分感受到了庫洛洛留給他的力量，猶如平靜海面的天空變得波濤洶湧，以魯西魯為狂噪的風席卷了冧大人，然後冧大人仍然端站在風的正中，漸漸地飛坦、芬克斯、俠客解決了其他的雜碎，包圍了藺大人。

再次落單的凜大人感受到了情勢不妙，她退後了一步，卻被站在面前、面色如惡鬼般的少女截住退路。

“凜大人，你要去哪裏？”少女緩慢、宛如鈴铛般清脆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卻格外可怕。

“我、我只是在這裏…”

滴答，從手上滴下的血，瑪奇用鈍器硬生生地割斷了凜大人的頭顱，但這也無濟于事，因為誰也無法挽回魯西魯身體的死去，以及被禁锢其中的庫洛洛。

魯西魯緊緊盯着冧大人，他的眼中只剩下敵人，如同惡鬼一般投身戰鬥。

這是一場極為慘烈的對抗，俠客回過神來，只覺得全身虛脫。他跪坐在屍體堆裏，芬克斯和飛坦身上都受了很嚴重的傷，瑪奇和派克似乎在照顧他們。

“啊，終于結束了嗎？！”俠客不顧肮髒得躺在地上，他擡頭看了看已經變亮的天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啊，結束的還有同伴的生命。

瑪奇和派克待在受傷較為嚴重的飛坦與芬克斯身邊，她們無法站在魯西魯與庫洛洛的身邊。那凝固的空氣，仿佛是她們無法加入的世界。

庫洛洛輕輕地張開嘴唇，濕潤的雙眼中浮現一絲透明的微笑，就不再動彈了。

一種像是靈魂從頭到腳被抽出的那種感覺籠罩了魯西魯，他俯身望下，黑色略長的發絲淩亂的散下，遮蓋住了懷中紅發少年的臉，在少年的臉頰上，投下濃厚的陰影。這是他第一次這樣俯視自己的面容，正視自己并沒有給他到來多大的震撼。

死去的少年，手臂則從環在他的腰上滑落下來，悄無聲息地垂落在地。就像帶走了把活在此生的希望全都帶走了，全部不留的帶走了，留給還活着的……只有虛無。

“啊”，只能夠發出吶喊，那宛若野獸般的咆哮。

就算這樣，對于魯西魯來說，他繼承了庫洛洛的身體，但是最最重要的庫洛洛的的存在已經蕩然無存。

俠客似乎是休息夠了，慢慢地坐起身，他看到飛坦、芬克斯、派克都坐着屍海上，只有瑪奇，緩慢而堅定地靠近抱着死去少年的那個身影。

‘會受傷的哦，瑪奇’，俠客閉上眼睛，但是卻不阻止她。因為所謂戀情這種東西啊，就像在夜空中戰端綻放的美麗煙花，轉瞬間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是非常虛無缥缈的。

就算抓住了，也會如同庫洛洛與魯西魯這般失之交臂。

就算遇見了，也會如同派克與瑪奇這般無法真正靠近。

即便如此，瑪奇還是走到了魯西魯與庫洛洛的身邊。她蹲下身，最後探查了一下閉上雙眼的紅發少年的鼻息……受了如此重的傷，自然已經沒有了活着的證明。

“庫、…”

汗濕的黑發貼着頰垂落，原本光潔的額頭卻出現了十字的印記。瑪奇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表情不再平靜，他像是在忍耐什麽似得俯下身，然後再次發出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吼叫聲。

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低落下來。

啪嗒……那是眼淚。

無法出聲，無法向他訴說，瑪奇站了起來。就在不久之前想要告訴他的那些話語，那些重要的事情，現在的瑪奇都失了聲音的載體般，明明是如此地渴望向他訴說，卻麽有辦法開口。

貫注所有的感情，瑪奇只凝視着庫洛洛與魯西魯的背影。

她退後幾步仰望高牆，現在終于能夠出去了，為什麽高興不起來？

派克用細弱的胳膊緊緊環抱住膝蓋，她極力壓抑着自己的呼吸，從來不知道失去一個同伴的感覺會是那麽難受。

“…其他人…沒事就好”，芬克斯想要緩和氣氛，說出的話卻讓飛坦激動起來。

“什麽沒事就好，同伴…魯西魯他…死了啊，我們被算計，變成了現在這種悲慘的摸樣！”

飛坦劇烈地大口喘氣，他的話再次讓魯西魯直面了現實——他失去了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最親愛的弟弟，庫洛洛。

他抱起自己的殘破的身體，面向高牆。漸漸顯現的太陽，将陽光沐浴在他的身上，使得別人難以窺見他的神情。

只是他一一掃過飛坦、芬克斯、俠客、瑪奇、派克、富蘭克林的視線盡是冷漠，凝結着寒意……從未見過這樣得眼神。

風輕那拂黑亮的頭發，雖然他的聲音不是很大，一下子凍結了周圍的空氣，“離開這裏，向外界進發，蜘蛛的腳步，從不停歇。”

的确是有種和過去不同，壓倒性的存在感，使得所有人邁開了步伐。

“從這一刻起，我是庫洛洛.魯西魯。”冷徹如冬夜的嗓音，久久不散回繞在衆人的耳畔。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