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粢飯團
長安,七月末。
天色未亮,報曉鼓剛剛敲響,宣陽坊坊門口卻早已聚集了好些人,都在等着坊丁敲響街鼓後,開坊門放行。
離坊門最近的街道兩邊,幾家食肆俱都開了張。
賣胡餅的錢三正在不停捶打面團,口中大聲吆喝“三文一張胡餅”。那餅足足有半張臉的大小,雙面撒上芝麻,貼在鍋邊一點點烘烤成焦黃色,香得人津液橫生。
斜對面是一家賣馎饦的食肆,廚子一雙手既巧又快,揪出葉子形狀的面片後,立即将之丢進熱氣翻騰的大鍋裏。面片在“咕嘟”聲中逐漸煮熟,飄在最上層,随後被人用一只竹笊籬撈起,倒入碗中。馎饦一般配有三種湯底,羊湯濃厚,清湯素淨,抑或是冷淘清爽,皆随食客心意而定。
除了這兩家之外,還有賣馄饨的、賣蒸餅的、賣核桃仁粥的……畢竟是熙攘繁盛的長安城,便是平民百姓的朝食也有百種花樣。
原本這些食肆或小攤跟前的客人或多或少,但大致是相當的。然而自打半月前起,用朝食的客人們有半數都被姜記食肆吸引走了。
姜記食肆離坊門不遠不近,本不是首選,可現下卻成了宣陽坊清晨最熱鬧的食肆之一。
眼下,門前食客極多,目之所及便有十餘人,諸人排起好長的隊伍,隊尾在小巷拐角折了個彎,沒入巷中不見。
店門口橫着一張高腿長案,正中間擱了一塊濕紗布,左右兩側一邊是盛着江米飯的木桶,另一邊則用大大小小的碗碟裝着各色配菜。長案靠左有位杏眼年輕小娘子正在忙活,剛送走前一位食客,立即熱絡地招呼起下一位。
孟桑面上帶笑:“郎君想要什麽配菜?”
胡四郎是方才瞧見排隊太熱鬧,心生好奇想來嘗個鮮,根本不曉得這吃食是個什麽路數,一時犯了難。
他躊躇道:“不若女郎為某介紹一二……”
“客人是頭一回來罷?”孟桑了然,倒是習以為常,體貼地指着碗碟裏那些不常見的一一說來,“頭碗裏是‘油條’,由面炸制而成,每一份粢飯團裏都有;緊靠着的金黃物名為‘肉松’,鮮香味酥,鹹甜适中;而這碗裏是自家腌的酸豇豆,裏頭加了些辣椒,最是開胃;其餘都是些常見的腌菜,想來郎君也曉得的。”
胡四郎突然見着許多新鮮玩意,更加猶豫不決,但一聽見有辣椒,就仿佛是通了七竅一般,斬釘截鐵地指着那酸豇豆。
“這個酸豇豆須得有,剩下的小娘子随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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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桑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做起粢飯團來。
她從左側木桶裏舀出一勺蒸好的江米,均勻攤在濕布之上,再取來一段油條,壓在江米之上快速摁碎,又加上肉松、酸豇豆等其他配菜,最後手一扯一卷一握,攤開濕布之後,裏頭是中間粗兩頭細的飯團。
乳白色的江米嚴嚴實實裹住裏頭的配菜,将所有風景藏于其中,因而瞧着頗有些其貌不揚。可鼻尖嗅到的一抹香氣,明晃晃告訴別人此物絕非瞧着那麽簡單。
孟桑将之裝進紙袋裏,遞給胡四郎,又指引他去長案右邊付賬。
那兒立着一位與孟桑年齡相近的小娘子,喚姜素,專門管賬。
胡四郎手裏握着那飯團,在姜素那兒付了七文錢,随後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
最初品到的是江米的香糯口感,黏度适中,而裏頭各色配菜雖然擠在一處,真正嘗起來,方覺味道很是分明。
老油條被人為碾碎,十分酥脆,咀嚼間會發出“咔嚓”的細微聲響。肉松裏摻着芝麻,豚肉的鹹甜與芝麻香融在一處,濃郁鮮美,而酸豇豆則極為脆爽,帶着些微辣味,咬下去能感受到豇豆蹦出酸香汁水,無比開胃。
胡四郎一口接一口,回過神時,手中粢飯團将要吃完,于是索性将最後一點盡數送入口中,端的是個心滿意足。
此時,報曉鼓聲漸絕,坊門即将打開。
正在胡四郎站在原地等着開坊門,忍不住回味那可口的酸豇豆時,可巧身邊有一同樣吃了姜記粢飯團的食客,臉上帶着與胡四郎如出一轍的餍足之色。
兩人對視一眼,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意思,不約而同地從酸豇豆聊到裏頭的辣椒,又說起本朝那位拜了仙人為師的皇太後來。
他們并肩而立的地方離姜記食肆不遠,因不曾故意壓低聲音,于是交談聲斷斷續續傳到孟桑耳中。
孟桑手中活計不停,半垂下眼簾。
說起來,她一個現代社會的社畜,最初來到大雍時,頗有些不解。
瞧着周遭人的衣着打扮,看着種種社會風俗,大雍倒是與唐朝十分相像,但又有所區別。
無他,皆因食案上的吃食太“新”。什麽辣椒、玉米、紅薯,什麽西瓜、草莓、西紅柿……種種并非本土特有,應是在日後漸漸傳入中原的食材,竟然此時就成了食案上一道道新式菜品。
等她長大了些,才知曉這些變化皆與宮中的皇太後有關。
這位皇太後原是先帝後宮之中,一位不起眼、不受寵的才人。忽有一日,她不僅得了先帝的寵愛,一路順風順水晉升為皇後,還拿出各式各樣沒見過的種子來。既解了民間糧食困局,使得人人吃得上白米,家家用得起葷油,免去大多數人的饑荒之苦,又推廣了一衆新式菜品,使不受大雍人重視的炒菜變得風靡。
民間傳聞,皆言這位皇太後是被神仙收為徒弟,本是天上的仙女,特意來保大雍繁榮昌盛。
而孟桑心中卻隐約生出猜測,這位傳奇的皇太後,莫不是與她一樣從現代社會穿來的老鄉,還得是身懷金手指的那種?
“店家,要三份粢飯團,但得每份都多加一些這個……呃,肉松。”
耳邊傳來一聲詢問,打斷了孟桑散亂在外的思緒,她溫和答道:“自是可以的,但每份須得多收一個錢。”
方才詢問的是個仆役,看着是幫主子來買吃食的,對價格無甚異議,十分爽快。
孟桑手腳麻利,馬不停蹄地做起這份大訂單。
許是坊門已開,該上朝的、去行商的,用了朝食便出了坊門各奔去處,排在姜家食肆門前的食客卻不減反增。
大約卯時一刻,待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孟桑等人便先關上店門,開始為白日的食肆生意做準備。
有姜素在大堂幫着收拾餘下桌案,孟桑能稍稍松快些,手中疊了大大小小的碗碟,徑直往後院井邊池子送。
她腳剛邁入通着後院的門,迎面就撞上了一位中年婦人——姜素的阿娘,朱氏。
朱氏應是剛從屋內出來,瞧見孟桑端着碗碟進後院,細眉揚起:“食肆生意好,真真是辛苦桑娘了。再過幾日,素素她阿耶腿傷就能痊愈,省得總是勞累你忙前忙後。”
孟桑往井邊走,淺笑:“嬸子說笑了,我得姜家阿翁收留,總該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使不得!來者是客,怎好讓客人一直忙碌呢!”朱氏眼珠子一轉,撇下嘴角,“算起來,桑娘你來長安已有兩月,怎麽一點你阿翁的音訊都沒?”
井邊,孟桑打上一桶水,開始清洗碗碟:“長安大,尋人不易。”
就她所知,阿娘當年相中阿耶後,與家中大吵一架,一意孤行要嫁給心上人。婚後随着阿耶回了淮南道揚州府,自此與長安再無聯系。許是當年為婚事,阿娘與阿翁生出嫌隙,斷了往來,因此阿娘平時不太提起阿翁,每每言及都是冷着臉,不願多言。
而她此次來長安尋人,實屬是被逼無奈。
四月前,行商的同鄉忽然告知她,說她家耶娘在沙漠卷進了沙暴,兇多吉少。
初聽得這個訊息,孟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幾家叔伯找上門來。他們話裏話外說着好聽,實則是打定主意要拿捏她的婚事,再瓜分家中財物地契。
孟桑別無它法,思來想去,只能趁着他們沒有防備,收拾了些細軟與重要物件,連夜逃至阿耶在公衙任職的好友處。她只說自己要來長安尋阿翁投靠,懇求傅叔幫忙解決公驗一事。
來長安後,她憑着阿耶留下的來往書信,尋到了阿耶故交——姜記食肆的店主姜老頭,即姜素的阿翁,好歹有了一個容身之所。
至于尋找那位素未謀面的阿翁一事,孟桑着實沒抱多大信心,只當是盡人事聽天命。
一旁,朱氏瞄了眼大堂與後廚,随後湊到孟桑邊上,壓低了聲音問:“五日前我與你說過要搬走的事,如今五日之期已到,你可找好了落腳處?何時能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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