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與誰言說

姬無影再次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半身赤.裸，僅着亵褲，勞工穴、內關穴、太溪穴、足三裏穴，均紮着銀針，向天南在床榻不遠處打坐。

姬無影故意挪動身子，發出些微聲響，成功引來向天南注目。

向天南收回體內流動真氣，起身來到床前，俯首觀望他：“宮主醒了？切不可亂動，否則會影響針灸療效。”

姬無影剛要起身，聽向天南這樣說，身體一僵，瞅着他問：“這是作甚？”

向天南從容答道：“宮主練功操之過急，導致氣海虧損，內力流失，雖已壓住體內邪氣，還是令身體受損，是以，屬下便為宮主施針，刺激穴位，達到療傷功效。”

姬無影眯起鳳目，長長地“哦”了一聲，“天南近年來醉心醫術，原來是為我預備着。我對醫理也略知一二，且與你道來，你聽聽我可有說錯。”

向天南點點頭。

“勞宮穴，別名鬼路，主心，刺激此穴能開竅醒神，解除心煩；內關穴，別名陰維，主肝，刺激此穴能疏肝降逆，活血通絡；足三裏穴，鬼邪，主脾胃，刺激此穴能通經活絡，扶正祛邪；而太溪穴……別名呂細，主腎，此穴為回陽九針之一，主要功用為滋陰益腎，壯陽強腰。”話說到此，姬無影嘴邊浮起一絲壞笑：“前幾穴，我尚且能理解，不知天南紮我太溪大穴意欲何為呀？”

向天南與姬無影一同長大，雖癡長他幾歲，卻不像他那般輕佻愛捉弄人，早已對他故做邪魅的樣子視若無睹，淡然道：“宮主說對醫理略知一二，這話倒也實誠，但屬下有必要更正一下，太溪穴能診生死，重病或重傷後，欲知藏氣，生命強弱，必診此穴。”

姬無影調戲未果，頗不甘心，美目一轉瞟着向天南腰間：“無論此穴如何，壯陽強腰都是不争的事實，有向護法妙手回春，何愁天下美男不歸順我的麾下，哈哈。”

向天南扶額嘆息，輕聲呢喃：“宮主強腰就好，壯陽實在……沒有必要。”

“你說什麽？”姬無影收起笑，板着臉睨他。

向天南輕咳一聲，嚴肅道：“屬下說，宮主已昏睡五日，難道不覺肚餓麽？”

經他這一提醒，姬無影才覺饑腸辘辘：“我想喝枸杞雞胗雙麥粥。”

向天南點頭，轉身剛要走，姬無影補充道：“不要枸杞。”

“宮主不用補腎益精了？”向天南眼角帶笑問。

姬無影哼道：“精滿自溢，徒增煩惱。”

向天南嘴角抽搐了兩下：“宮主尚有宏圖霸業未完成，還是仔細保養為妙。”

宏圖霸業？若沒遇到那個人，前一世的自己，早已稱霸武林，美人成群，春風得意。

經過這五日沉睡，夢中，前塵往事一一過眼，姬無影明白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想到李天胤，心還是會隐隐作痛，但死而複生，仿如輪回，那種至死不渝的感情現已麻木。前生為愛糊塗，寧可賠上自己和宮內衆人性命，也要成全那人的名氣與道義，現在想來何其可笑。這一世，絕不可再為情愛所牽絆。

本宮主風流倜傥，器宇軒昂，神功練成便可獨步天下，李天胤算什麽？華山算什麽？總有一天，華山會被本宮踩在腳下，李天胤……等着抱本宮大腿，痛哭流涕吧！

“宮主……宮主？”向天南一手端着熱粥，一手撫上姬無影光潔額頭，神色擔憂。

向天南剛端粥進房，就聽到姬無影陰恻恻的笑聲。來到床前，只見他雙目微閉，臉上滿是算計與得逞的表情，自從他受傷醒來後，向天南總感覺他很不妥，但哪裏不妥，向天南也說不出。

姬無影突然睜眼，一雙黑眸晶晶亮。

向天南被他璀璨目光一懾，端着熱粥的手竟抖了抖，姬無影雪白的胸膛上，頓時多了兩顆枸杞。

一道抽氣聲響起，姬無影的胸口震顫兩下，咬牙道：“向護法可是照顧本宮照顧得乏了？連端碗粥的力氣都沒有？”

向天南自知犯錯，沒有多言，忙彎腰拾起他胸上枸杞，順帶溫柔地吹了吹枸杞燙下的紅痕，這時，發生了異象。

姬無影胸上兩顆小紅豆竟慢慢挺立，粉紅肌膚宛如花骨朵嬌豔綻放。

向天南呆看了片刻，移開目光，握拳抵住口鼻，咳嗽一聲，将碗放到桌上，伸手替姬無影抽取身上銀針。

“我好看嗎？”姬無影似笑非笑地看着向天南專注取針的臉，修長手指在他動作着的強健手臂上游走。

向天南故作鎮定，邊取針邊道：“宮主可知近來江湖在評選武林十美？”

姬無影心中暗笑，我已比你多活五年，江湖中事豈會不知，所謂武林十美榜，如同十大名劍榜，由每個門派推選出幾位才貌兼備之人，再經武林公衆投票，票數最多者，拔得頭籌，以此類推，最終結果将在武林大會上公布。但五年前的自己正在閉關，并不知曉此事，是以，姬無影只能默默搖頭。

向天南重複了一遍選美規則，然後深深地看了姬無影一眼：“宮主顏如舜華，神秘莫測，佩劍血影，出鞘彷如絢爛流星，雖甚少踏足江湖，但凡見過宮主真容之人，無不驚嘆仙魔現世，從此江湖中便有了宮主的傳說。武林十美，宮主呼聲很高。”

“哦？”姬無影故作驚訝：“原來我在武林中有這麽多仰慕者，如此看來，我還需加緊練功，早日去江湖走走，已解仰慕者們的相思之情。”

向天南搖頭笑笑，補充道：“宮主之美，美在其魅。仰慕宮主的多為邪道教派，那些正道中人，怕是對宮主無甚好感。”

提起正道，姬無影立刻想到七大門派，不由嗤之以鼻：“為何正道？就那些道貌岸然，打着匡扶正義的名號，幹些屠門滅戶之事之徒？還美其名曰鏟除邪惡勢力，這便是正道？我七煞宮已避世百年，與世無争，就因創教之初幹過壞事，便要世代背着邪教的污名嗎？”

向天南将粥碗遞到姬無影手中，無奈道：“武林中事并不是宮主想象那般簡單，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奇裏。第一任宮主性格暴虐，又修煉枯骨邪功，确實禍害過武林，他的嗜血形象深入人心，代代相傳，即使後來繼任宮主有心向善，也被武林各派排擠攻擊，心有餘而力不足，七煞宮注定背負邪教這個千古惡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姬無影很不服氣。

向天南又道：“其實，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無非是沾了他們創始師祖的光，曾經的浩然正氣，經過百年蹉跎，逐漸被名利消磨殆盡。各大門派間為争地位高低，惡鬥一直不斷，人間正道已滄桑。”

姬無影非常贊同向天南這個說法，握住他的手道：“天南此話甚得我心，待他日我神功大成，便讓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看看，誰才是一統江湖之能人。”

“宮主，你……要一統江湖？”向天南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必須為自己定下目标，才能全心全意修煉神功，即便最後沒能如願，至少要讓七煞宮名揚天下！”姬無影神情篤定，眼神明亮，內裏仿佛蘊藏着無數星子。

姬無影明媚篤定的樣子讓向天南憂心忡忡，不知宮主這次受傷後為何像變了個人似的，莫不是真的走火入魔，損傷了心智？向天南不好明着問，嘆息一聲，反握住姬無影的手，語重心長道：“屬下讓宮主修煉神功并非為了七煞宮揚名，而是想宮主有自保能力，現在江湖紛亂不斷，正邪兩道對峙已久，七煞宮雖已避世，卻有邪惡之徒打着宮中旗號作惡。宮主少年天真，又對江湖滿懷憧憬，若沒有高強武藝傍身，出谷後禍福難測，屬下實在擔心。”

姬無影點頭：“我明白你的苦心。”

若不是多經歷了五年風霜雨露，姬無影哪能明白向天南的擔憂。

五年前的姬無影才十七歲，年少無知，成日待在谷裏，不谙世事，除了斷文識字便是練功。

可是修煉七煞神功，需要雄厚內力為輔，且練習時不可分心，過程枯燥而漫長，姬無影能躲則躲，根本無心專研。相比七煞神功，血影劍輕薄便攜，劍招華麗，能傷人于無形，是姬無影最愛。常常借口要練劍而逃避練功，劍術卻也突飛猛進，達到巅峰。不過，再強的劍術沒有深厚內力支撐，也是虛有其表。因此，姬無影還是被向天南逼迫着學習聚氣凝神之法。

七煞宮有獨創的快速聚氣法，無須站樁，只須靜坐意守，配合獨特的呼吸從而達到“真氣深入骨髓，功成永不退功”的神奇效果。每天聚氣半日，随着周天的貫通，全身盈滿真氣，可使內功逐日加深。姬無影在內功修為尚未圓滿時，強行修煉七煞神功第三重，導致經脈逆流，差點走火入魔，若不是向天南聽到動靜及時趕到，運功壓制，姬無影早已瘋魔。

姬無影受傷後，體內真氣流失，脈搏混亂，體虛神弱，易招陰氣，這才使得五年後那縷不甘離去的魂魄得以複生。姬無影暗自慶幸，若不是得此契機複生，自己只能帶着遺憾去地府報道。

“宮主……”向天南見姬無影又在神游太虛，忙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醒來後，可覺身子不妥？”

姬無影回過神來，搖頭：“濁氣已消，只覺疲累。”

“宮主大傷初愈，身體疲乏是正常的，只是屬下見宮主時常失神，可是被內力反噬，頭腦不清所致？”

向天南定是以為自己真的走火入魔了才這樣問，姬無影欲将自己死而複生之事告訴他，但轉念一想，這等奇聞，怕是沒人會信，為了不讓向天南擔心，姬無影收斂心神，換上往日魅态，端起粥碗，用小勺畫圈攪動：“我在想五日後，珑月姐姐大婚，送什麽禮物好。”

五年前，聽從向天南的話，送了錦緞兩車，獅峰龍井、黃山毛峰各十斤，葡萄果酒兩壇，玉鴛鴦一對，這些東西在一堆賀禮中了無新意。

向天南果然說：“屬下以為，金銀俗物珑月教主未必喜歡，女子都愛妝扮，送些錦緞織物可做衣裳，茶能寧神靜氣，酒能滋補養顏，再送一對玉鴛鴦應景……”

姬無影不禁失笑：“天南莫忘了自己是七煞宮護法，我們七煞宮可是江湖人稱的邪道魔教，邪教送禮豈能與平常人送的一樣？”

向天南一時語塞：“那……宮主可有好主意？”

“容我再想想，這份禮物必定震驚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