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曾經的話

夜色很沉，就連着這空氣都是冷的，晚風呼呼和着篝火的聲響，在這靜谧的時刻，顯得格外刺耳，馬車裏，鳳鳴心還在昏睡，鶴凡音坐在榻邊，盯着鳳鳴心的睡顏看了許久，最後給他拉了被褥，這才鑽出馬車。宮慕楠與項長亦扭頭看他，見得他面色略沉，便誰也沒有開口。

穆瑧從後面的馬車裏面，雙眉微擰的樣子，也是滿臉肅色，上了前，才剛走到宮慕楠身邊坐下，鶴凡音便開口問他：“玉玲珑怎麽樣了？”

穆瑧搖頭，輕嘆：“情況不太好，仔細得還得在明天看看，我用針已經讓他睡了，小吉這會子正受着他呢”

四周安靜了很久，項長亦又一臉狐疑：“哎，今天你們進去在裏面都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弄成這樣？”

鶴凡音沒搭，只是擰緊了眉，看着眼前跳動的火焰，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宮慕楠看他一眼，而後才開口回答項長亦的問題：“進去後，還來不及發現什麽，就在裏面遇見了個詭異的女人，要不是他，鳳鳴清也不會……”

“那女人到底是誰？”

宮慕楠搖頭，轉眸看向鶴凡音：“你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鶴凡音擰眉閉眼：“我只在旗亭酒肆見過她一次，我不知道他是誰，我想不起來”

項長亦長嘆：“可惜玉玲珑現在的情況，跟丢了魂似得，什麽都問不出來，不然他應該會知道些什麽”

“未必吧……”宮慕楠嘆：“玉玲珑的情況，恐怕除了跟鳳鳴清有關的，他什麽都不記得……”宮慕楠說的是，如果記得，玉今日在看見那女人之後不會有那麽大的疑問。

穆瑧插話：“這個時候你們還是別拿鳳鳴清的事去刺激他了”

“那現在打算怎麽辦？”項長亦一臉茫然只看着衆人。

好半響，鶴凡音才道：“我想回天道山”

幾人大驚：“你……這個時候回去，那鳳鳴清的屍體……不管了……”

鶴凡音只閉了眼，卻不作答，但也算是回答。

那座山，時間已久，他們四人在洞裏毫不留情的交戰，早已破壞了洞裏的結構，山石傾塌，即便他們身有異能，但想要從那些山岩裏徒手挖個人出來，似乎有些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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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長亦也想到這點，而後不再說話。

這一晚的氣氛有些沉悶。

想知道的答案沒有找到，還平白的搭了條命。

也許這一路，根本就不應該來……

翌日一早，衆人便準備動身離開這裏，後面的馬車裏，玉幽幽睜眼醒來，小吉怕他會出什麽狀況，當即一臉的緊張，紙盯着他看，沒曾想，玉只是揉揉眼睛，一臉睡意惺忪的模樣，小個孩子，只看了小吉一眼問道：“棂回來了嗎？”神色間一派單純，全然沒了往日裏的妩媚妖嬈。

小吉一愣，只是怔怔得搖頭，玉哦了一聲，扭頭看向窗外，似乎見得天色還早，又躺了回去，只對小吉交代：“要是棂回來了，你記得叫醒我”

小吉只是傻呆呆的點頭，看玉有躺了下去，縮卷身體像個小孩似得睡着，心裏頓時有種說不出地發麻，下了馬車，就急忙去找穆瑧，剛這情況跟穆瑧說了。

項長亦正忙着收拾，聽了這話，心裏也有些駭然：“他這情況，該不會……”越想便越是覺得不可思議。

穆瑧擰眉，并不說話，他與玉雖不對盤，但不至于到讨厭的地步，不過便是習慣的吵架相鬥而已，可現在……揉着眉心，穆瑧一時間也覺得有些頭疼。

身為大夫能醫治所有的疑難雜症，卻獨獨醫治不好心病。

鶴凡音聽得情況，仍舊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收拾完了，馬車搖搖晃晃行駛起來，宮慕楠因為鳳鳴清當時的托付，在聽得情況之後，直接跟穆瑧一起進了馬車陪着玉，小吉跟項長亦只管駕車，平時偶有的插科打诨，這會子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馬車車輪轱辘的聲音，孤獨單調而又冷寂，一聲疊着一聲，仿佛不知疲倦。

鳳鳴心躺在躺上，受這馬車颠婆，晃悠悠間卻是睜開雙眼，而後不知是想到了何事，猛然坐起身來，驚得鶴凡音猝然扭頭看他時，鳳鳴心這才如若回神，伸手死死拉住鶴凡音的衣袖：“你沒事……”

“嗯”鶴凡音抓了他冰涼的手：“我沒事”

“我……”再次複問，鳳鳴心顯得十分小心翼翼，不知是在害怕什麽：“玉……玉和、我哥哥呢……”

鶴凡音擰眉，伸手将他攬在懷裏：“玉……他沒事……”

“那……”急切的眸，似乎開始發紅，鳳鳴心擡頭看他，滿臉皆是恐慌：“我哥……我哥呢……”

鶴凡音擰眉，眸色發沉，還未想好要怎麽說，鳳鳴心卻突然發現不對：“我們這是去哪兒？為什麽突然就要走了？我哥呢我哥呢！”

“鳴心……”

“我要見我哥我要見我！”神色惶恐，鳳鳴心一把将鶴凡音推開，就朝門邊鑽去，小吉驚了一跳，忙将車拉住。才回頭，就看見鳳鳴心急忙忙的下了馬車，直朝一旁跑去，鶴凡音急忙追了出來卻都沒能将他拉住。

項長亦驚詫，才停了馬車，鳳鳴心便直接撲了過去，伸手大力開了車門：“哥哥！”

馬車裏，回頭的是宮慕楠跟穆瑧。

鳳鳴心楞了一愣，不死心得将馬車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而後卻只覺得呼吸突然就困難起來。

玉原本還在睡着，突然被驚醒過來，只是睜大了眼，神色茫然中透着幾分驚怕的模樣，看着車門方向，像個小孩一樣單純，一點也不覺得站在門的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鶴凡音錯步上前，看着鳳鳴心渾身顫栗，心裏也跟着憋悶：“鳴心……”開口喊他，卻不知要怎麽說才好。

兩手握得死緊，鳳鳴心繃得渾身都在發疼，卻依舊無法壓抑，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最後徹底，失了控制，只埋在鶴凡音的懷裏哭着，哽着喉頭，一個字都卡不出來。

鶴凡音兩手将他抱着，擰緊了眉：“鳴心……你……”好半響了，竟不知該說什麽……

玉只茫然得看着車門外，聽了哭聲半響也從馬車裏面鑽了出來，只看着鳳鳴心道：“不許再哭了，再哭，就打你了，男孩子是不能輕易掉淚的，不然棂回來看見的話，會生氣”

玉的話，讓鳳鳴心怔住，愣愣的扭頭，只瞧見玉坐在車板上面，擰眉愠怒，微微鼓脹着腮幫子的模樣看着自己，往昔所熟悉的妩媚妖嬈全都不見了蹤跡，只留下一派得天真無邪，像個孩子，很單純也很可愛。

“玉……”玉的樣子，讓鳳鳴心心裏發涼。

玉只面露狐疑，盯着鳳鳴心看。

這兩人的狀況，都讓一旁的幾人跟着沉了心緒，最後還是宮慕楠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開口朝玉喚道：“玲珑，別在車板上呆着了，先進來吧”

玉淡淡蹩眉，指着鳳鳴心朝宮慕楠道：“可是他在哭，棂不喜歡的”

宮慕楠動了動唇，沒說話。

鶴凡音抱着鳳鳴心，擡手給他擦去臉上的水漬：“鳴心……別在哭了，你受得了，孩子也不受不了，再說玉玲珑現在……你不應該讓他難受，難得他還能如此平靜……”

撇開臉，鳳鳴心不再看玉，只覺得渾身發軟，心裏面沉甸甸得，亂成一團。

鶴凡音看他把唇敏得死緊，便幹脆将鳳鳴心抱起，送上馬車。

玉還盯着他們看了半響，才扭頭朝宮慕楠看去：“他不會再哭了吧？”

“不會哭了，你先進來吧”

“嗯”玉點頭，當真聽話又鑽了進去。

穆瑧盯着玉的模樣看了許久，動動唇，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馬車再次晃動起來，鳳鳴心坐在榻上，臉色蒼白，身子依舊還在顫栗，鶴凡音才剛将他重新抱住，鳳鳴心便突然伸手死死環住鶴凡音得腰，臉埋在懷裏，壓抑着小聲的哭。

根本……就無法想象。

之前還在的人，為什麽睜眼後，卻突然沒有了，心裏一直不能安定下來的恐慌，應正的居然是哥哥的死亡……

“鳴心……別再哭了，你這樣身體會受不住的……”

“可是……”一開口，所有努力的隐忍全都崩潰，鳳鳴心又管不住自己，只能哭着：“我哥……我哥……讓我怎麽接受……他昨天……都還在的……”不止昨天，之前，一直以來，他都是在的……

“鳳鳴清已經不再了，你要學會堅強，你還要替他照顧玉玲珑，不然你讓鳳鳴清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可是……可是……”

——不許哭！——

難過無法控制，心髒像被抽空一樣，疼得難受，眼淚更停不下來。可是恍惚間，腦子裏卻是猛然響起了好多年前，曾經聽過的話。

——正經教你的事你總是做不好，不教你的你卻能無師自通，一套劍法你練了多久還記不住招式，教你的內功心法我看你也早已全都抛在腦後了吧？除了哭，你還能記得住什麽？！——

——你練了！？你若當真練了，今晚的事會發生嗎？玉會被人重傷險些丢掉一條命嗎！！！——

是哥哥怒吼，恨鐵不成鋼得責罵

——鳴心，你該長大了，我陪不了你一輩子，你的路還很長——

——我一沒打你，二沒罵你，你哭什麽？男孩子怎麽能這麽輕易就掉淚的？現在我還在這裏，你動不動就哭，将來若我不在了那你的天是不是也塌了，你是不是也準備把自己哭死了！——

為什麽當初的氣話，這會子卻覺得像是遺言？

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鳴心，你喜歡玉嗎？——

——姐姐長得好看，喜歡——

——那就好好跟他在一塊——

其實……一直以來，哥哥都很在乎玉的，只是一直悶着不說，難道就是因為會有今天的事，所以才會在當年開始，就想讓自己好好跟玉呆在一起，這樣，即便如今哥哥當真不在了，玉也不會難受……？

一個人，怎麽可以算得這麽遠？

一個人，是不能算得這麽遠，而鳳鳴清要算得，只是想要确保，即便日後自己當真又死于非命，只要玉不難受就好，才一心想讓弟弟代替自己。

只是沒想到……

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