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謝晗面無表情的目視着常喜一臉忠誠的面孔, 他一直以為他厭惡虛僞,但這算是他生平頭一次不喜歡旁人這麽憨厚,半晌, 淡聲道:“去把我的畫拿到書房。”

“哦。”

常喜連忙應了一聲, 可是剛才大人好像還沒告訴他要不要擋人,于是, 他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問:“對了,大人,那我要不要幫您……”

“順便把我桌子上的書拿來, 我要看。”

常喜道:“可馬上要吃飯了。”

謝晗颔首:“去請小姐吃飯。”

“好。”

常喜應了一聲後,謝晗已經進院子了,他總覺得有什麽事沒想起來,剛才大人好像每句話都回答了, 又好像什麽都沒回答, 他正想着剛才準備問什麽來着,再回頭, 身邊已經沒人了。

沈月前腳回屋,後腳就被叫去吃飯, 別說她現在壓根不想看到謝晗, 何況她從來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一臉匪夷所思道:“我剛起床,吃飯這麽快的嗎?”

阿碧沒好氣推搡了她一把,她邊說邊往外拽:“你還好意思說, 你什麽時候醒的!已經中午了,早該吃午飯了, 趕緊過去, 別讓大人久等了。”

“他要餓了早自己吃了, 哪兒會好心來請我,他都不着急,你着急個什麽?”

“就是因為大人不着急,我們才要着急啊,這樣才不用讓人家久等嘛。”

“這樣的嗎?”沈月明知故問道。

“下次,要是章大人請你過去吃飯,你也會這麽慢悠悠的在這兒問我,這樣的嗎?”

沈月一路被推搡着來到了正廳,謝晗已經在裏面坐着了,她盯着旁邊多了一副碗筷,沒話找話道:“怎麽多了一副碗筷?”

常喜道:“這是章大人的,他臨時有事,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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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心裏驀地一頓,原來他今天真的會來吃飯,“他去哪兒了。”

“好像是去安置一位姑娘。”

話音剛落,謝晗微擡了下眼皮,只聽見沈月一個人在旁邊喃喃道:“姑娘?”

沈月對着旁邊一臉沉靜的謝晗問:“章大人溫文爾雅,英俊多才,燕京應該有很多姑娘喜歡他吧?”

謝晗聞言,擡眼瞥了她一眼,故意道:“他是永安侯嫡公子,将來婚配自有生母長公主做主,但是有一點。”

沈月湊近,神情專注的問:“什麽?”

“她的兒媳肯定不會在粗魯頑劣,大字不識幾個的罪犯之女裏挑。”

他這一句話,全部都是在說她的短處,幾乎否定了她。

沈月被受到打擊,撂下筷子道:“你!你是在說我嗎!”

謝晗道:“我未必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實事求是,你歪打正着,對號入座我也沒辦法。”

沈月這下徹底被傷了自尊,紅着眼睛問:“你就那麽讨厭我嗎!一定要每次說這種紮心的話!你是不是覺得你看不上我,所有人都看不上我!”

謝晗目視着她:“我是讓你清醒!”

沈月起身對着他那張冰塊臉,沒好氣道:“你還是自己先清醒清醒吧!”

……

這頓午飯,不歡而散。

章柏堯來的時候,謝晗一個人在喝茶,臉色不是很好。

他環視四周道:“沈月呢?”

謝晗聽到沈月二字,放下了茶盞,“你找她何事?”

“我想讓她幫我去抓一個人。”他坐到旁側,一臉認真道,“地下錢莊落網之魚,終于被我逮到人證了。”

這事說出來是好事,案子終于有了進展,章柏堯也頗有成就感,然而,他說完後,謝晗只是目光沉沉的擡眼瞥了他一眼,冷聲問:“你們京兆府是沒人了嗎?”

“京兆府那點俸祿……”章柏堯意識到這話有些失言,壓低了嗓音道,“朝廷要是能給我請來這麽厲害的衙役,我哪兒還需要找你幫忙做說客,再說,真有這麽厲害的人,逍遙快活,人家幹嘛來我京兆府?”

章柏堯見謝晗不為所動,掏出了一個冊子,先示好道:“這是你要的名單,我從刑部給你帶來了,想不到你對我的事這麽關心。”

歸根到底,地下錢莊的案子是他的事,勞好友這麽操心,章柏堯也頗為慚愧。

謝晗拿起來冊子,大略掃了一眼,“裕王府?”

他心裏一陣狐疑,腦海中驀然想到吉祥鎮遇刺的那晚,風将軍曾交給他一個腰牌,便是出自裕王府。

章柏堯清了清嗓音:“柔丹,是裕側妃名諱,說起來,沈家的案子也與她頗有淵源。”

謝晗不禁對裕王府産生了幾分興趣,合上了名冊問:“什麽淵源?”

“我之前跟你說過,裕賢王已經仙逝,裕王府只有一位世子,而這位唯一的世子就是裕側妃的親兒子,陛下對裕賢王兄弟情深,這位世子身份自然十分貴重,他被太後嬌寵慣了,性格自然頑劣不堪,于是陛下給了他一個虛職,給他專門設立了一個南箕司,在刑部專門勘察沒人理會的懸案。”

常滿身負多重命案,退隐多年,不可能一夜之間被所有人記起來。

謝晗記得他剛進京上任,是南箕司其中一位官員,指出沈家窩藏要犯。

章柏堯道:“本來你上任當天要被革職随沈家一同關入天牢,好在你反應快,不禁保全了沈家,還得到了陛下的賞識,說起來,我也是去了趟刑部才知道,這件案子現在是你在查。”章柏堯一口氣順着說下去道,“那你直接讓沈姑娘見見她父親和母親又有何妨?”

謝晗不動聲色道:“她已經求過你了?”

“嗯。”

謝晗神色微微有些失落,轉瞬即逝問:“她為何不自己來找我?”

這種事,她都要先問過章柏堯……

章柏堯自然不能說,是她答應沈月去見她父母,她才答應去尚書府,這空手套白狼的事,“我已經答應過了,你好歹給我個面子。”

謝晗想到沈月紅彤彤的眼睛,“不是不能見,而是要等,刑部錄口供期間,一旦罪犯見了外人,口供就要作廢,要等到宗卷交到大理寺,才能見人。”

“那不就要等到結案的時候了?”

章柏堯若有所思的喝了口茶,只怕沈月等不到那時候,他既然已經答應了,總要再想想辦法。

沈月沒吃飯就回到了屋裏,東苑裏的人眼睛也沒閑着,把事情經過跟林桑若複述了一遍。

玢兒從洗臉盆裏泡好了濕毛巾,遞給了林桑若:“小姐,咱們要不要去把今日的事……”

林桑若擡頭目視着她:“今日的事什麽?等着沈月過去跟他說出那番話,讓謝晗對她更內疚嗎!嘶……”

她沒好氣的接過毛巾,敷在了臉上,因為嘴角吃痛,嘴巴有些張不開,含糊道:“她身邊那個丫鬟,無非是覺得謝晗親近她多于我,你等着吧,以後府裏的人也會漸漸勢利起來,等我的臉好了再……嘶……”

沈月在她腦海中不過是當年只知道跟在謝晗身後的丫頭片子,丁大點的蘿蔔頭,難道她還贏不了一個丫頭片子嗎!

她以前不會輸,現在也絕對不能輸!

“可是小姐,咱們當時說,只在府上寄住三個月,如今三個月也快到了。”

林桑若捂着吃痛的臉頰道:“三個月不過說辭罷了,離開了謝府,我現在又能去哪兒,罷了,我還是要趁着現在見他一面……”

興許他看到後,能多一點憐憫……

縱然她讨厭往日卑躬屈膝,如今也不得不再裝出對沈月畏懼的樣子再搖尾可憐留下來。

她心裏越想越氣,她明明飽讀詩書,比沈月更像閨閣小姐,憑什麽每次要裝作被她任打任罵不還手,每次她在人前刻意捧着沈月把自己裝作卑賤的樣子,對自己何嘗不是一種侮辱!

遲早她要把今天的隐忍,将來連本帶利的從沈月身上讨回來!

“那要不咱們趁着大人剛吃完飯,咱們過去?”玢兒試探着問。

“笨,自然要等着謝晗發現,我過去不是明擺着告狀嗎!”林桑若說完,見她還是不明白,沒好氣道,“你去要點消腫的藥!”

……

沈月心情不悅,被阿碧帶到街上,采買過幾日去探望父親和母親的衣物,心情才稍有好轉。

“阿碧,你比我細心,你覺得除了厚實的換洗衣物還有吃食外,咱們再帶點什麽?”

阿碧想了想:“老爺要是愛看書的話,咱們應該也能帶兩本,讓他打發打發時間,其實,咱們還不如再把剩餘的銀兩打發那些衙役,有他們照顧,老爺和夫人在刑部應該會好過一些。”

“你說得對,那咱們去的時候,再帶兩瓶好酒。”

阿碧道:“兩瓶哪兒夠,帶四瓶,他們分給底下的兄弟,自己也要留一瓶的。”

談話間,沈月盯着前面的粉衣女子已經很久了,總覺得她背影有點眼熟,直到她轉身采買胭脂時,沈月看到了她的側臉,朝阿碧道:“你等我下!”

沈月跑過去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在她耳邊喚了一聲:“采音!”

魏采音自來到燕京,還從未有人喚過她的閨名,只覺得有股親切感令她回頭,盯着眼前背着手容光煥發的紅衣女子,與記憶裏的蘿蔔頭重合,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試探着問:“沈月?”

沈月連連點頭,不知道是多年未見,還是眼前熟悉的面孔憔悴不堪,她眼底不受控制的泛着淚光,好不容易給壓下去了。

魏采音握着她的手,打量道:“你現在已經這麽漂亮了,我都沒認出來你!”

沈月朝着阿碧介紹道:“這是我幼時最好的朋友,魏采音,她現在已經嫁給燕京蘇家,我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了。”

阿碧盯着眼前眉清目秀,舉止端莊的女子,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魏小姐。”

魏采音驚訝道:“你不是在吉祥鎮嗎?”

頓了頓,她又反應了過來,“哦,我明白了,謝晗一舉奪魁,他現在已經是狀元了,他把你也接來了?”

在旁人眼裏,她喜歡謝晗喜歡的已經無可救藥,所以什麽好話都是順着謝晗好似對她情深義重的說。

沈月想到家裏發生的變故,眼下她寄人籬下,哪是被接來的,說的她都不予好意思了,轉移話題道:“我……我是來燕京找我父母的,對了,你怎麽在這裏?”

魏采音挽着她的手道:“我出來打發打發時間罷了,早知道你在謝府,我就去找你了。”

頓了頓,她問:“你說,你來看望沈伯父,難道他在燕京做生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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