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又醜又窮

“吳大牛,你這話也好意思跟我個老婆子說?”老婦人沒想到這吳大牛這麽無恥。

早些年她沒接管這山神廟時,吳大牛只是懶一些,後來聽說到外頭跟人混了幾年回來,竟變了個人似的。老婦人再老也是個女人,吳大牛這些話她是接不下去了,只有看了眼許應如。不是說好了引吳大牛過來,教訓他一頓就算了,怎麽到現在還不動手?

“嘿嘿,大娘,我說這些話都是為你着想!”

吳大牛沒有刻意壓低他的聲音,說話時還看了許應如一眼。他就是故意要讓許應如知道,她已經是他吳大牛的女人。他在外人面前故意羞辱她,就是為了讓她收起那副清高的樣子,乖乖照他的話行事。

“你要是不走,我做着不害臊,只怕你這把老骨頭受不住!”

吳大牛見到許應如捏緊了拳頭,臉上的厭惡越來越深,他不屑地冷哼:“又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你身上我哪處沒看過,哪處沒摸過?都是殘花敗柳了,還裝什麽清高?”

“我可以答應你!”許應如咬着牙關應下吳大牛的要求,冷冷地說道,“但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否則你碰都別想碰我!”

“哈哈,只要你答應,回答幾個問題算什麽?回答幾百個都不是事兒!”吳大牛見她應下,盯着許應如露在袖子外白玉一般的手指,露出貪婪的樣子。管他是官家小姐,還是窮人家的女兒?被他占了身子,還不得對他俯首帖耳的?

許應如頓時皺緊眉頭,拉了拉袖子,試圖從他臉上看出絲愧疚出來。可惜的是,除了滿臉的淫欲,她什麽也沒找到。

“這可是你說的。”

“那是當然。”吳大牛不知又想到什麽,盯着許應如口幹舌燥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同樣也在觀察許應如,但與許應不同的是,他觀察的是她的身體,像一只食髓知味的野獸一般,還在回味那天夜裏發生的事情。

兩人各懷心思,都相互試探對方的底線。

漆黑的天幕上,一輪圓月升到山神廟天井的正中央。

老婦人點亮的幾支蠟燭,僅照亮了廂房前的一小塊地方。大殿中央的那些泥塑神像,張牙舞爪地藏在黑暗中,像是在窺視着廟裏發生的一切。

許應如不知為何,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臉上浮起一個冷笑。

人心,果真就是這樣險惡麽?

她不禁想起梅少卿那天和她一起喝茶的情形……

整個房間彌漫着茶葉和薄荷的香味,梅少卿雙手捧着青瓷茶杯,一雙鳳眼無比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你問我怎麽憑一顆佛珠,證明那個人就是吳大牛?”

說話時,嘴角還帶着微微的笑意。

“判案一向講究證據,他們将關鍵的證據清理的一幹二淨,吳大牛又怎麽會冒險承認?”她惴惴不安地看着梅少卿,但對方仍然風輕雲淡地看着她,仿佛聽到了什麽愚蠢的問題。

被瞧不起了麽?許應如怔了怔,把接下來要說的話吞進肚子裏。

父親常和她說,用人不疑。想必與人相處,也是這樣的道理。

可惜,事情關系到自己,她才發現想要做到這點,其實很難。

梅少卿見她不說話,放下手中的輕瓷杯,杯底和木桌相觸,發出“嗒”的一聲:“應如,你的不安是正常的。只是你從小生活在上層,難免不了解這些人的想法。”

她動了動唇,深吸了口氣,雖然不甘心,還是給自己加了點茶水:“我的确不了解他們。”

“有的人貧窮、短視,認為只要他觊觎的,他都能配得上。”梅少卿笑了笑,輕輕抿了口茶,“但事實上,他骨子裏異常自卑。若讓他得到珍貴的事物,他非但不會珍惜,反而會下狠勁去折辱、貶低,以顯示出自己的不凡來。”

“吳大牛就是這樣的人。”梅少卿繼續說道,“他天生好賭,無所顧忌。所以,山神廟他一定會來。”

許應如看着這樣的梅少卿,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但梅少卿胸有成竹的模樣,卻給了她幾分信心,讓她稍稍定下心來。

事實上,她若不相信梅少卿和孟雪崖,又該相信誰呢?

甚至對于她父親許知衡來講,這都是一樁醜事。他目前最關心的不是該怎麽治吳大牛的罪,而是如何把事情遮掩過去,替她找戶好人家嫁了。

她又往茶壺裏加了些熱水,如閑談般問梅少卿:“我平日如稚子,不谙世事人心,這世上的小人可都如吳大牛一般?”

“這世上君子大多一致,而小人則各有不同。”梅少卿看着許應如說道,她眼裏有許應如看不懂的東西。

不知是不是察覺了她的不适,梅少卿收回審視的目光:“不過,像吳大牛這樣的人,注定要付出代價。”

注定要付出代價麽?許應如清澈的目光忽然沉下來,心中忽然産生一股無所畏懼的勇氣。

吳大牛種因得果,注定沒有好下場。既然神佛都不願意髒自己的手鏟除他,就讓她代而為之,親手把吳大牛推進地獄裏吧!

許應如面對吳大牛赤裸裸的目光,像吃了只蒼蠅似的惡心,不露聲色地向後退了幾步:“我一直很好奇,當日你是怎麽混進我的禪房裏來的?”

怎麽混進禪房裏去的?

“怎麽着?我要是告訴你這個,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就得給我加點花樣兒?”吳大牛沖許應如挑了挑眉毛,走上前去就要牽許應如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吳大牛無所謂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得,還矯情上了,反正早晚也是我的。”

不過,這件事可不能和她說清楚!

他原以為許應如要和他定下好日子,再談談彩禮的事情,沒想到她一開口竟是問這個。

這可不好辦了!他眼珠子轉了轉,頓時明白過來。原來老劉給迷藥沒完全起效,這小娘皮當時竟還有知覺。

想到這裏,吳大牛笑了聲,指了指一旁的老婦人,嬉笑着地說道:“我是扮成禪音寺的和尚偷溜進去的。這佛珠是在她這買的,僧衣、僧鞋是那群和尚不要的。還有這頭發,戴個僧帽,別人便以為你是在家的居士哩!”

他是假扮禪音寺僧衆進去的不假,可事實卻不是他說的那樣。

老劉花了一大筆銀子,把那個院子的和尚收買了,讓他們把香爐裏的熏香替換成常用的蒙汗藥。尋常人聞到便覺得困頓難耐,更何況那些已經睡着了的?

至于老劉為什麽要害許應如,這個他可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該他多問的,他就不多問,否則就會死得很慘!

“娘子,我可把一切都向你招了!你是不是得這樣……”吳大牛自認為把許應如應付過去了,一臉得意地模仿起婦人脫衣服的動作,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姿勢極盡猥瑣淫靡,“然後,诶……這樣……”

老婦人撇過頭去,根本不敢看吳大牛的動作,光聽他的語氣都能把她唬得說不出話來。吳大牛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一步步掉進許應如的圈套裏,見許應如黑着臉,還笑着問道:“娘子,這答案你可滿意?”

“滿意?”許應如氣得混身發抖,冷聲問道,“吳大牛你到現在還滿口謊話,便以為我不能拿你怎麽着?”

吳大牛自覺拿熱臉貼了冷屁股,反正許應如早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了。平時耍耍小性子還行,哪能在外人面前騎到他頭上去!

“你想拿我怎麽着?”吳大牛冷下臉來,呵斥道,“我勸你不要拿架子,不然你就給我帶着肚子裏的孩子,滾回你娘家去!”

許應如也不甘示弱,“砰”地聲拿起桌上的一個泥塑,砸了滿地碎片。

吳大牛一怔,要不是他躲得快,他的腦袋可就要見血了:“你個潑婦,還敢和我動手了?看我不打到你怕為止!”

“大牛,你怎麽說話的!”老婦人見許應如格外柔弱,吳大牛一用力都能把她的手擰斷,心生憐惜,急忙上前去撫她的背,“大閨女,莫生氣,莫生氣,你還重着身子呢,氣壞了不值當!”

誰知,她這一安慰,許應如氣得更狠了。

老婦人以為許應如真懷了吳大牛的孩子,越看吳大牛越覺得不順眼,剜了他一眼罵道:“大牛,不是我說你,你實在太過份了。誰家對自己妻子這樣輕浮的?更何況,這丫頭還是正經人家出身的。你說這話村頭的幾個混混信,老婆子我活了幾十年,還能信你嘴裏說出來的?”

“她個小娘皮,還真以為她還是千金大小姐?”吳大牛橫了眼老婦人,警告地看着許應如,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我和你說,你現在就和這個差不多!”

老婦人知道吳大牛蠻起來什麽都不怕,一時間也不敢在他氣頭上嗆他,只好攬着許應如安慰。

誰料到這姑娘也是個烈性的,被吳大牛的話刺激得發了狠,一把掙脫開她。

她纖瘦的身體,在吳大牛面前不堪一擊,身上的氣勢卻看得人發怵:“既然如此,那我便帶着肚子裏的孩子吊死!以死逼我父親還我個公道,也絕不讓你得一分好處!”

吳大牛哪裏料到她性情竟這樣烈,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你個……”

他話沒說出口,就聽許應如近乎詛咒地看着他:“我就算下地獄,也要拉着你一起!”

吳大牛不知怎的,心裏慌了起來,連忙好聲安慰:“唉約喂,姑奶奶我還能騙你不成?”

“吳大牛,我分明聽見好幾個人的聲音,你還想抵賴!”許應如稍緩的臉色頓時沉下來,看見吳大牛臉露猶豫,便起揚聲來,“你口口聲聲想娶我,到現在還護着那幾個和尚。那幾人的聲音我全都記住了,我倒要問問覺遠禪師,他禪音寺如何在京城立足!”

“別啊,娘子!”吳大牛見許應如越說越激動,真像要去對質的樣子,害怕事情洩露,急忙扯住許應如的袖子,“唉,我說,我說便是了!是那幾個禿驢領着我,到了禪音寺裏,我前些日子不是賺了筆錢嗎?就把他們收買了。”

吳大牛剛才有多橫,現在就有多慫,他就差沒給許應如跪下了:“娘子,我這樣都是因為喜歡你,一時糊塗才……如今生米煮成熟飯了,你就當為了肚子裏的孩子,饒過我吧!”

梅少卿藏在山神像後,聽見吳大牛的話,不由地發出聲冷笑。

這個吳大牛在外頭混跡了許久,倒還有幾分世井的狡猾,可惜也就是小聰明而已。在事實面前他就像一個跳梁小醜,令人發笑。

她向前邁了一步,卻被身後的一只手拽住。

梅少卿回頭一看,見孟雪崖對她搖了搖頭。

“放開。”梅少卿掙開他的手,正要發作,想起現在還在緊要時刻,只好低聲道,“應如雖然聰慧,但性格單純,面對這種市井流氓我怕她會吃虧。你放心,吳大牛不認得我,我正好出去詐他一詐!”

山神廟廂房前。

許應如強忍着反胃,甩開吳大牛的手,任憑他在一旁叫喊。

她自小在書香中長大,哪裏見過這樣的潑皮無賴?吳大牛耍起混來,把她心中的問題都打亂了,一時竟不知從何問起。

她一邊看着吳大牛,一邊找尋梅少卿的影子,心中滿是焦慮。生怕吳大牛再嚎上一句,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去同他拼命了。

“原來是個莽夫,就你這樣的也想娶我表姐!”

一個熟悉的聲音和吳大牛烏鴉嗓對比起來顯得分外悅耳!

許應如心上一松,連忙迎上去:“表妹!”

吳大牛聞聲一愣,就見一個穿紅衣服的姑娘從神臺上跳了下來。她衣着不凡,頭上戴着吳大牛見也沒見過的珠寶頭面,尤其是耳朵上的墜子,不知為什麽做的,在微弱的燭光下也能熠熠生輝。她的眉目比之許應如還要漂亮一些,明明看上去年紀不大,卻混身帶着股令他不敢反抗的寒氣。

“你又是哪個?”吳大牛恍過神來,原來是個小丫頭片子,長得十分機靈的樣子,看上去要比許應如難對付些。

不過,他一個大男人還怕了她不成!

誰料那姑娘竟橫了他一眼,環着許應如的胳膊,不屑地看着他:“表姐,我們走!這莽漢若沒誠意,便早些讓他滾蛋,我好讓我爹爹到吳家村一刀砍了了事!”

吳大牛聽她說砍人兩個字,說得和切菜一樣簡單。而且,這小姑娘不知怎的,眼裏的殺意竟比他這個活了三十多的男人還強。他頓時亂了陣腳,見許應如有動容的意思,便急得團團轉:“娘子你說!你說什麽我都你的!”

“很簡單!”梅少卿眼前一亮,沒讓許應如開口說話,笑着說道,“我知道你又醜又窮,聘禮什麽的便不要你的了。你只須說,受誰指使來害我表姐的,替我表姐出口氣!”

“這……”吳大牛瞪大了眼睛,心頭一震。

她怎麽知道自己是受了人指使,才去害許應如的?難不成是老劉那個混蛋把他賣了?

可惡!這一時間他找不着老劉,而看這兩姐妹的意思,是要他當場就說出來。否則,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

想到這裏,他試探起梅少卿來:“若我說出那人的身份,你表姐就願意嫁給我,岳父也能承認我?”

吳大牛心裏飛快地盤算着。

如果他就這麽慫了,就只能有一筆銀子。如果他再賭一把,那就能有一個好前程。到時,有的是金銀財寶,還能住進京裏,過上等生活。

梅少卿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撥弄着自己腰間的佩環:“當然了,這也是我姨丈的意思。”

“好!”吳大牛猛地一拍大腿,當即做出決定,“我只知道他是京城某個官老爺的管家,不過你們如果能把他帶到我面前,我一眼就能認出他!”

他話音剛落,只見一個黑影從天井落下來,“撲”地聲落到地上,仔細一看竟是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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