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鳥兒成雙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明嬈在男人溫熱的寬勁胸膛裏擡頭,略微擡眸,直直地撞進了一雙似笑非笑的黑眸。

明嬈被吓壞了,嬌聲嗔道:“我還以為是歹人……”

男人只是笑而不語,像是在看她驚慌失措的笑話。

明嬈有些惱怒,擡手想要捶他肩膀。手剛伸到一半,便被人穩穩抓住。

她的大腦嗡地一下——

臉唰得紅透。

她坐在虞硯的懷裏,四目相對,近到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虞硯的目光太炙熱,侵略感極強,明嬈受不住這樣的注視,膽怯地偏了頭。

虞硯抿了下唇,似也有些不自在。

他抓着女孩的手,往自己懷裏帶,拽着她的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而後很快松了手。

很輕的一聲撞擊,令明嬈臉頰上的紅雲飄到了頸上。

“侯……”

“噓……”虞硯豎起手指,抵在她的唇上。

他的手指有些涼,指尖帶着淡淡的茶香。

明嬈傻傻愣住,她已經實在不能思考了。

她迷茫又懵懂的神情看上去很好欺負。

虞硯很快移開手指,眸色漸深,喉結滾了下。

他指了指院子裏面,示意她回頭看。

明嬈轉過頭,這才發現他們的位置有多明顯。

但凡院中有人,只要擡頭看一下,就能看到他們兩個親密地靠在一起。

明嬈緊張地縮了縮肩膀,她自己都沒察覺,她下意識地往男人的懷裏靠了靠。

“莫要擔心,他們沒發現我們。”

虞硯前靠了身子,貼近少女的耳畔輕喃。

“我們”一詞說得極為暧昧,周遭的溫度也随着這兩個字節節攀升。

氣息噴灑在耳廓上,癢癢的,明嬈往後縮了縮。

虞硯看着她敏感地紅了耳朵,唇畔的笑意怎麽都壓不下去。

風很靜,小巷也很靜,短暫的惬意叫虞硯感受到了難得的放松,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麽舒服的時候了。

素日裏煩躁的情緒總是占大多數,心情不好了,到戰場上去殺幾個敵人,血腥可以撫慰他體內的暴戾。

回京後需要應付的人變多,束手束腳,心情不好時便愈發愛躲起來睡覺。

他向來懶得搭理旁人,卻在認識明嬈以後,頻繁地在一些瑣碎的事上找到樂趣。他不再嫌麻煩地制造了很多意外,又費了些周折地做了些沒什麽意義的事。

但他竟不覺得無趣,他甚至覺得比殺人還有意思。

“想要聽聽他們在說什麽嗎?”虞硯突然問道。

明嬈愣了一下,擡起頭,“聽什麽?”

“狀元郎與尚書之女,不想聽聽嗎?”

竟是尚書的女兒嗎……可是與她又有什麽關系呢?王駿陽與誰說話,她并不關心。

明嬈搖頭,不字剛出一個音節,便卡死在喉嚨裏。

虞硯輕笑了一聲,攬着她的腰,一瞬間便再度騰空。

靈巧的輕功飛馳過院落上空,一眨眼的功夫,他帶着她來到了二層小樓窗外的樹上。

樹葉繁茂,樹枝遮擋,光線被攔了大半,從裏往外瞧,只能依稀見到斑駁的樹影,鬼鬼祟祟的二人極好地隐藏在了枝葉間。

窗未關嚴,有細碎的談話聲傳了出來。

“李姑娘,你我私下見面,實在不妥,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對你的名聲有損。”

女子滿不在意,“王公子,我們男未婚女未嫁,彼此也無婚約牽絆,只是交個朋友,旁人能誤會什麽?”

這位李姑娘乃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在太後給虞硯的三家備選裏。

李姑娘也看不上虞硯,但原本她也沒想着反抗,誰知叫她意外認識了王駿陽。

王駿陽沉默了一會,低低“嗯”了聲。

他并沒有提及自己有過婚約,更沒提即将又有一樁婚約的事。

“姑娘方才想問什麽?”

“我……我想問你,你覺得我如何?”

王駿陽有些驚訝,“李姑娘自然是極好的,端莊典雅,才貌兼全。”

“那你可……可願意與我……”

王駿陽忙道:“李姑娘傾城之姿,在下一介白衣,才疏學淺,豈能高攀?”

“王公子可是狀元,驚才絕絕,德才兼備,我父親都誇你有棟梁之材,莫要妄自菲薄。”少女急切反駁。

“這……這……”

房中二人由互相誇贊,到談詩論經,高談闊論,越聊越投機。

不過明嬈一句都沒聽進去。

她很容易臉紅,且因膚色白勝雪,有點顏色就十分顯眼。

眼下被人架在樹上,腿下垂着,沒着沒落,只能緊緊抓着虞硯的衣裳,不敢松手。

“侯、侯爺……我們下去說話,好不好?”

“不好。”

“那你放我下去。”

“不行。”

“可是太高了,”明嬈戰戰兢兢地往下看了一眼,眼前一陣眩暈,又趕緊閉上了眼睛,抖着聲音,“我害怕。”

有幾道和緩溫柔的光束透過枝桠罅隙,落在她身上。光影浮動,映照在她有些蒼白的臉上,虞硯不知怎麽,心中突然生出一絲奇奇怪怪的感覺。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體會,難以言喻。

就像是把從冰泉中把心髒捧出,将它泡在一汪溫水裏。

心上原本有許多孔隙,這些孔早就被冰碴堵住,溫熱的水就像是不速之客,徘徊在毫無破綻的心髒表面,它們格外有耐心,也很卑鄙,即便知道自己并不受歡迎,也執着地停留。

虞硯開始本能地排斥這樣的感覺,他并不希望自己的什麽東西被人改變。于是他深吸了口氣,将目光移到別處。

不看她,就不會有那樣叫人煩躁的情緒。

“侯爺?侯爺?”明嬈像做賊一樣,生怕被屋裏的人聽到,她用堪比小貓叫一樣的細微聲音,輕哼,“沒什麽好聽的,咱們走吧?”

她始終不敢低頭看,緊張得全身緊繃。

從前從來沒人會帶着她到這麽高的地方,她體會不到登高遠望的樂趣,反正她的小命都快吓沒了。

“王駿陽的事我并不關心,求你帶我下去好不好?”

明嬈見他久久不理自己,等不及地擡手拉了拉對方的衣袖。

“喂……你說話呀。”

突然旁邊風過一只小鳥,明嬈吓得顫了顫,突然一動,失了平衡,身子不受控地就往旁邊栽。

男人突然将她攬得更緊了些。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腰腹也是,拉着她回來,自己紋絲不動。

虞硯收緊手臂,頭仍向着別處。

他沉默了好久,才低聲緩道:“就算是摔死我,也不會叫你受傷的。”

明嬈微微怔住,反應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講話。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樓下傳來了腳步聲。

虞硯垂眸看去。

一身月白錦衣的文弱書生與一紅裙少女一前一後從屋中走了出來。

“王公子……”李姑娘羞赧道,“我方才說的不是玩笑,你好好考慮一下。”

王駿陽沒說話,只是淡淡笑着。

“我會向我父親提起你的,讓他舉薦你入吏部任職,有我父親照顧,你在京城就不再是無依無靠了。”

王駿陽溫聲道:“謝謝你,李姑娘。”

二人并肩往外走,出了門,才一左一右各奔東西。

人走了,再也沒有繼續待在樹上的理由。

虞硯抱着人從樹上翻了下來,平穩而輕巧地落地。

見明嬈站穩,他沒有猶豫地将人放開,動作果斷不拖泥帶水,只是心裏若有似無地覺出遺憾。

明嬈被他抱了那麽久,耳朵早就熟透,她覺得十分不自在。站定後便沖對方福了福身子,打算繞過他離開。

擦肩而過時,虞硯突然道:“你與那書生有婚約,最好還是擦亮眼睛。”

明嬈險些一個踉跄,她震驚回頭,“你怎麽知道?”

虞硯面上一哂,“你的婚書,是本侯送回去的。”

明嬈這才知道那天他去明家是為了什麽,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把“你這麽好心呢?”說出來。

不提便罷了,他主動提起,明嬈一定要與他說清楚。

“侯爺,我與那個王公子,哦不,那個書生,一點感情也沒有,他方才與人私會,我心中的一點也不難過,真的。”

“而且我們已經毫無關系了,婚事已廢,他現在想跟誰好都是他的自由,與我無關。”

前世的記憶牢牢刻在身體裏,她害怕見到虞硯發瘋的樣子。

她一本正經地解釋已經是第二回 ,虞硯上回以為她是在騙他,可這回,她是認真的,她對那個朝三暮四、忘恩負義的書生毫無感情。

虞硯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

嘴角像是有自己的想法,總是自作主張地要往上揚。

他忍了再忍,最終還是放棄,任由唇畔上牽,淡淡的笑意跑了出來。

“二姑娘與本侯說這些做什麽,本侯并不關心。”

“哦……”

明嬈眨了眨眼,不明白他又想起來什麽開心的事。

虞硯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挺胸昂頭,負手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她的身後,又折返。他圍着她轉了一會兒,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是明嬈從沒見過的。

倒像是……她小時候養過的一條大黃狗,每次扔給它一塊大骨頭,大黃狗都會拼命地搖尾巴,圍着她上蹿下跳。

忽然又聽虞硯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狀元郎今年弱冠?”

明嬈懵了一瞬,“或……許?”

她還真沒在意。

婚書上是有寫王駿陽的生辰八字,但她從未往心上去過。

虞硯看過一次便記住了,“本侯當初閑暇之餘随手所做的一篇策論,帝師與翰林都贊不絕口。”

他冷哼了一聲,“那年本侯十四。”

明嬈一頭霧水,“嗯?”

所以呢?

“侯爺……真厲害?”

“嗯。”尾音微微上揚,訴說着難以掩飾的自得,“走吧。”

“去哪?”

“送你回去。”

明嬈後退了一步,拒絕道:“不麻煩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虞硯眉梢稍揚,“不必客氣,姑娘的事與本侯也不算毫無關聯。”

明嬈歪了下頭,沒聽懂。

虞硯低聲笑,向前逼近半步,她剛剛的退讓變得蕩然無存。

“本侯與姑娘的嫡姐已有婚約,照理說,也算是一家人。”

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窘迫。

偏過頭,避開了少女清澈的雙眸。

耳根有些發燙,聲音莫名低了下去。

“不如……叫聲姐夫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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