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可愛
“被溫柔地包裹起來。”
鐘尋也不至于每次都這樣情緒失控, 他只是知道,這次也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付秋曼。
畢竟他十八歲了, 離婚時付秋曼跟鐘仲林說過, 撫養費會給到他上大學為止。
但其實這些年的撫養費,能不花的, 鐘尋都沒有碰過,除非實在沒錢, 他過後也會盡量想辦法補回去。
他不恨付秋曼, 可是讓他毫無芥蒂也很難, 從他第一次被鐘仲林打開始, 他是天資愚鈍, 但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付秋曼并不是什麽都看不出來,她比他更了解鐘仲林。
鐘尋動過離開寧城的念頭,甚至他還真的離家出走過,怕被人發現再抓回來, 他走之前連宋一錦都敢沒告訴。
沒想到還是被鐘仲林報警帶回了家。
鐘仲林還去聯系了付秋曼, 以為他是去找她, 付秋曼只好抛下工作回了趟寧城,鐘尋被警察帶回去的時候, 付秋曼就坐在他家的客廳裏。
他身上衣服都是髒兮兮的, 垂着眼睫,聽鐘仲林跟付秋曼争吵,兩個人都面紅耳赤, 差點動手, 付秋曼也完全沒了得體高雅的氣質。
付秋曼沒怪他, 也沒責備他,但鐘尋知道自己不能再走了。
“我不想讓鐘仲林去找她的麻煩,”鐘尋趴在楚聽冬懷裏,很小聲地跟他說,“會覺得很惡心。”鐘仲林簡直是個無賴,怪不得他也會糾纏楚聽冬,也許就是有無賴的基因。
他寧願忍下來,忍到他高中畢業,或者萬一考個專科的話,再忍到大學畢業,然後把錢都還給他們。
他們覺得誅心也好,無所謂也好,他誰都不虧欠,他這輩子再也不會跟他們見面。
雖然他完全沒想過自己要去什麽地方,也沒想好離開之後,不上學的話要做什麽,反正總不至于真的撿垃圾,就算撿垃圾也沒什麽不好。
他一開始期待離開,現在變得越來越木然。
就好像腳下空蕩蕩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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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可以的話,他真的想當楚聽冬的小狗,去他家裏當個寵物,對他搖尾巴,拿腦袋蹭他的手,至少楚聽冬不會毫不在乎,也許還會有一點點喜歡他。
楚聽冬下巴抵在他烏黑柔軟的發頂,指腹碾着他後頸棘突,像安撫應激的小動物,另一只手握着那臺單反。
他本來是想關掉,卻不小心碰開,眼眸微頓,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個髒字。
屏幕上是一晃而過的流暢蜜色肌肉,溝壑顯眼,塊壘分明,這小傻逼還真的拍了好幾張猛男腹肌,拍得色欲橫流。
鐘尋察覺到楚聽冬指腹突然碾得很重,他肩膀縮起,艱難地在他懷裏轉了個身,然後本來就滾熱的臉頰更加發燙,他心虛地啃指甲,色厲內荏地哼哼,“誰讓你亂碰我的單反。”
楚聽冬沒出聲。
鐘尋哭夠了,怪沒勁的,要不是楚聽冬抱着他哄,他自己待着肯定不會這麽矯情。
他撩起薄紅的眼皮,偷瞥楚聽冬,先發制人地瞎扯,“還不是你都不給我摸……那我只能去看別人的。”
楚聽冬望着他笑,俨然是被氣笑的,鐘尋被攥住了手腕,他還以為楚聽冬要揍他,就本能地開始掙紮。
“你不能在這兒打我,”鐘尋畏葸,喉結吞咽了一下,“被服務員發現,肯定會報警的。”
然而楚聽冬又沒有暴力傾向,他眼眸冷淡地拉着鐘尋的手,探入自己T恤下擺,鐘尋指尖猝不及防就碰到那出了薄汗、手感極好的柔韌腹肌,臉一瞬間徹底紅透。
他指尖不受控地想要蜷縮,卻反而像是在撫摸,他嗫喏着,嘴唇抿得浮起血色。
鐘尋手腕掙動,楚聽冬卻不松手,眉梢冷冰冰地微挑,低聲問他,“好摸嗎?摸夠了嗎?要拍下來嗎?”
“呃……”你媽的。
鐘尋羞窘到渾身發燙,他幾乎又想哭了,眼睛濕蒙蒙的,臉頰跟嘴唇也都是濕漉漉的紅,要是楚聽冬再多說一句,他立刻就要掉眼淚。
楚聽冬無意惹哭他,垂眸盯了他一會兒,指尖慢慢松開,鐘尋猛地往後一躲,坐到沙發另一端離他最遠的地方。
鐘尋吃不下去了,但是又不太舍得剩下,楚聽冬就叫了服務員幫忙打包。
鐘尋臉頰上粉底跟淚痕蹭得亂糟糟一片,眼睛腫得濕紅,嘴唇本來還好,被他自己啃咬得紅腫,還微微滲血。
就像幹了什麽似的。
他心虛到不敢擡頭,躲在楚聽冬身後,總感覺服務員看他倆的眼神都不對勁了,楚聽冬真是個心态穩定的gay,他就完全不行。
離開餐廳前,鐘尋先去衛生間沖了把臉,看起來好歹沒有那麽狼狽。
“回酒店?”楚聽冬問他。
鐘尋搖頭。
楚聽冬就拉住他手腕,朝停車場走過去,他就猜到鐘尋肯定不願意這麽早睡覺,來之前借了輛車,說不定能帶他去玩。
“操,”鐘尋上了車還沒反應過來,攥着安全帶挪來挪去,吃驚道,“你會開車啊。”
楚聽冬去年考的駕照,他轉過頭問:“想好了麽?去哪兒?”
鐘尋一下子也想不到,他搜了搜,發現離這邊開車十五分鐘遠的地方有個游樂場。
他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楚聽冬,楚聽冬掃了一眼,沒說話,開導航過去。
其實鐘尋一開始只是覺得別人搞對象好像都會去游樂場,所以他也想去,沒想到去了以後比他想象中好玩。
他像個撒手沒的小狗一樣到處亂跑,楚聽冬只能拉住他手腕,将他困在自己身旁,免得被夜晚游園的人群擠散。
夜間的項目沒有白天多,挑着玩了幾處,鐘尋就拉上楚聽冬去江畔看對面放焰火,沿江燈火璀璨,夜幕上無數煙花簌然綻開。
鐘尋頭發上別了一個熒光的小怪獸發卡,跟淩亂的發絲一起支棱着,他腦袋一晃,就都跟着微微搖晃。
楚聽冬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微涼的指尖不小心蹭過他耳廓,鐘尋就偏過頭,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不知道是誰先湊近,他們在夜晚昏暗的樹蔭下接了個吻。
鐘尋白皙的手臂摟在楚聽冬脖頸上,他仰起頭,任憑楚聽冬吮得他唇肉發燙。
他其實更喜歡親臉頰、耳朵,這些地方,濕濕熱熱的很舒服,還能避免自己想到是在跟一個男人接吻,但楚聽冬好像更喜歡親他的嘴巴。
楚聽冬摟在他腰間的手臂克制地收緊,鐘尋被親得有些憋氣,他抵着楚聽冬胸膛,稍微推開他呼吸,又被捏着下颌吻了過來,他眼尾濡濕,餘光裏江畔的燈火暈成一片。
但鐘尋也不是很排斥,他腦袋暈暈,心口發脹,覺得自己被什麽溫柔有力的屏障包裹起來了,周圍都是柔軟的,像透過裂開的冰隙,能看到茸茸的光,他渾身的刺心甘情願蟄伏起來,連脾氣都不想發了,他胸口不再因為憤怒委屈而灼燒滾燙,讓他恨不得撕碎咬爛眼前的所有東西,他安安靜靜地待在楚聽冬懷裏,手摟着哥哥的腰,憋氣到受不了,也只是小聲哼了一下。
楚聽冬松開他,指腹擦過他唇上的水漬,輕聲問:“要回去麽?還是想去別的地方玩?”
游樂場十點半要閉園了。
鐘尋不是很想回去,楚聽冬給他買了份才炸出來的熱薯條,開車漫無目的地帶他去兜風,直到經過一條酒吧街,鐘尋才豎起耳朵似的從座位上撐起身。
“我好久沒去酒吧了,”鐘尋戳楚聽冬的大腿,眼睛微亮,指着車窗外,“我想去這一家。”
什麽叫好久沒去?
楚聽冬蹙了下眉,問他:“你以前經常去?”
鐘尋支支吾吾,明顯心裏有鬼的樣子,他假裝沒聽見,繼續磨楚聽冬。
楚聽冬本來不想帶他去,但是瞥見他還有些泛紅的眼尾,蔫巴可憐,不由得喉結一滾,嘆了口氣,将車停在酒吧外。
“不能喝酒,”楚聽冬見他下車就要走,伸手拽住他,說,“等你傷好了再說。”
鐘尋滿口答應。
鐘尋挑的這家酒吧很嘈雜,光影迷醉,頭頂交織的燈光渲染出一片暧昧不定的輪廓,駐唱歌手換了支曲子,音樂哄然,臺前的舞池擠滿了扭動、沸騰的身影。
楚聽冬自己要了杯冰水,卻給他點了杯熱騰騰的巧克力奶。
鐘尋不敢反駁,臊着臉痛飲,心想趕緊喝完拉倒,他生怕被人聞到這股甜香,太丢人了,一點兒也不酷。
飲盡,他又鬧騰,還想嘗嘗別的。
楚聽冬蹙起眉,他跟鐘尋被擠到角落,這個地方離吧臺有些遠,鐘尋又嫌累,不肯跟他過去,他不太放心鐘尋在這種地方跟他分開。
“我又不至于被人騙走,”鐘尋咕哝,“你當我傻子呢。”
楚聽冬眉頭更蹙,煩躁又無奈地說:“那你待在這兒等我,別亂走。”
鐘尋覺得他比宋一淩還像個爹,擺擺手示意自己肯定不亂動,楚聽冬才不放心地離開。
楚聽冬要了杯做起來最快的氣泡水,幾分鐘後,就端着回去,卻沒在原地看到鐘尋,他眼眸烏沉,泛着些冷意,在人群中尋找,最後眸光一頓,在小舞池裏看到了鐘尋的身影。
在搖晃酣醉的男男女女中,鐘尋的面容豔麗又醒目,燈光晃得缭亂,他卷發淩亂,稍微眯起眼睛,眼尾挑出緋紅,朝楚聽冬望過去。
他扭着腰胯,伴着音樂晃動,跳得竟然還不錯,寬松的T恤随着胳膊擡動提起,腰細得晃眼,白瓷一般毫無瑕疵。
楚聽冬單手抄兜,低頭嘬飲了一口氣泡水,不遠不近地望着他,直到旁邊有個男人試探地蹭過來,鬼鬼祟祟伸手要摟鐘尋的腰,還往下三路走,人群擁擠,鐘尋根本沒注意。
楚聽冬眼眸陰沉,黑着臉,大步走過去,将他從臺上拎下來。
鐘尋沒站穩,有點晃,險些跌在他身上。
“你幹嘛……”鐘尋懵懵地看着他,突然這麽兇,他伸手在楚聽冬眼前晃晃,以為他是不是已經喝醉了,卻被一把攥住手腕。
楚聽冬實在火大,語氣也冷硬,“你不是答應我不亂跑,能不能稍微長點心眼兒?”
鐘尋被劈頭蓋臉地罵呆了,都想不起頂嘴,他又委屈,又莫名其妙,傻了吧唧地問他,“我怎麽不長心眼兒了?”
就這還說不是傻子?
“你有什麽心眼兒,你沒覺得有人要摸你嗎?”楚聽冬壓着火說。
鐘尋更傻眼,他還真沒覺得,等反應過來,忍不住扭過頭抻着脖子找人,罵道:“操,哪個傻逼敢占爸爸的便宜?!”
誰還等在原地給他揍,早就趁亂跑了,眼看他按捺不住要動手,楚聽冬拉上他離開酒吧。
鐘尋不情不願地挪動了幾步,稍微離開舞池邊緣,他突然頓住了,往後一收手腕,酒吧悶熱,楚聽冬掌心出了薄汗,鐘尋的手腕差點滑脫。
楚聽冬臉色極其難看,轉過身,鐘尋卻對他彎起卧蠶,突然一笑,漂亮又燦爛,宛如江畔燃不盡的煙花。
鐘尋眼皮酡紅,沒醉卻一股子憨态,捧着他的臉頰就吻了上來。
酒吧裏許多人寂靜了一瞬,又哄然,鼓掌,大笑,沸騰不已。
楚聽冬嘴唇上是溫熱的觸感,鐘尋指尖軟軟地摩挲過他側臉,他腦中只餘下一片空白。
鐘尋胸膛不停地鼓噪,他舌尖抿過楚聽冬薄薄的唇縫,他應該是不喜歡被人管束,卻很怪異的,喜歡楚聽冬對他的保護欲。
到了酒店,楚聽冬一言不發地俯身拉開行李箱,找洗漱的東西。
鐘尋忍不住踹踹他腳跟,“行了,我都知道錯了,我不就是想跳舞給你看,你這人怎麽哄不好呢,還跟我拉個驢臉?”
“呃……”罵誰是驢?
楚聽冬蹙起眉,催他去洗漱,“別鬧了,渾身都是汗。”
鐘尋磨磨蹭蹭敷衍地洗完,又蹲下扒拉他的箱子,在底下翻到幾件考斯騰,忍不住拿出來看,楚聽冬洗完時他正比比劃劃。
楚聽冬瞥了他一眼,鐘尋噘嘴,把考斯騰重新放回去。
他臉頰上的淤腫還沒完全消掉,前段時間他可挨了太多打,光鐘仲林就不知道扇了他多少頓,他不想放假結束去了學校,還腫着一張臉,就晚上拿冰袋敷敷。
楚聽冬靠在床頭做卷子,他硬是要躺在楚聽冬的腿上拿水淋淋的冰袋敷臉,還屈起纖白的腳尖撓撓另一條小腿。
晚上酒店落地窗外江景璀璨,之前在寧城的那個狹窄逼仄的溫泉賓館完全不能比,鐘尋忍不住到處打量,又仰起頭去看楚聽冬冷淡的臉。
鐘尋臉上掩蓋淤傷的粉底都洗掉了,他不擦藥,還亂抹化妝品,好不容易恢複一點,現在又青紫得很厲害。
楚聽冬指尖輕輕地碰了下,他就嘶一聲,委屈地擰着眉毛。
楚聽冬現在消了氣,想哄他,又不太想哄他,垂眸看了他一會兒,放下卷子,起身拉開行李箱對他說:“你不是想看我的考斯騰麽?”
鐘尋點頭,趴在床邊垂着腦袋看他。
楚聽冬翻了翻,找出一件藍白配色,質地很輕薄的考斯騰,丢給他。
後背還織着銀線,像銀白的細箔。
這是他十六歲那年去世青賽穿的,就是鐘尋之前學過的那個花滑節目,鐘尋看過他那場比賽的視頻,所以也認得。
“我能穿麽?”鐘尋心癢。
“能。”楚聽冬點頭。
鐘尋一骨碌爬起來,他想直接換衣服,揪起T恤下擺,露出一截腰線,卻又放下了,楚聽冬正盯着他,他竟然覺得有些害臊。
但是跑去浴室換,他又覺得未免太矯情了,都是男的,換個衣服能怎麽樣。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背過身去,跪在床上,然後才脫掉上衣,他一對肩胛骨雪白單薄,肩膀收着,有些笨拙地往身上套考斯騰。
薄薄的紗包裹着細白的腳踝,小腿肚圓潤纖長,往上隐約露出線條起伏的腰|窩,燈光下脊背瘦削青澀,又充滿少年獨有的色氣。
楚聽冬剛才還沉默地靠着衣櫃,他突然起身,從身後摟住了鐘尋。
“哥?楚聽冬?”鐘尋一顫,嗓音都變了,他本能地感覺到了迫近的危險。
他腿一軟坐在床上,最後整個人陷落在柔軟蓬松的床被裏,楚聽冬的視線落在他唇上,鐘尋再遲鈍,也知道這是個想要接吻的姿勢,他忍不住舔了舔微微幹燥的嘴唇。
鐘尋很适合穿考斯騰,楚聽冬十六歲時的這一件,穿在他身上連大小都正合身,勾勒得他腰細腿長,膚色冷白。
楚聽冬也不眼瞎,知道他長得漂亮,鐘尋赧着臉,緊張到眼睫顫抖,又強迫自己擡起眼眸望着楚聽冬,濕潤的,泛着水光的一雙眼,他有些刻意,又不全是蓄意勾引,就算不是天生的同性戀,也很難不被引誘。
但是楚聽冬盯着他小獸般緊張倉惶的眼睛,被他自己咬到泛紅的嘴唇,突然之間,只覺得他可愛,可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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