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許乘月坐在監控室裏,目不轉睛盯着審訊室監控中嫌疑人的一舉一動。

“名字。”秦維手裏夾着根未點燃的煙,翹着一只腳坐在椅子上。

“劉焉。”

“知道為什麽抓你嗎?”

“不,不知道啊。”劉焉面部的傷口進行了包紮消毒,一張嘴說話就牽動傷口,疼的他直叫喚。他捂着尚還紅腫的雙眼,“因為我打牌?打牌不犯法吧警官。”

“唉,提醒你一下,六月二十一日,你的銀行賬戶裏多了一筆來自海外的七十萬轉賬,來來來,說說來源。”

“我的銀行賬戶裏多了七十萬?”臉上纏滿繃帶還能看到他故作驚訝的表情:“天降橫財啦?嗨要不是您說,我都不知道。”

“你這心可真大。”

許乘月從他的保溫杯裏倒了杯水,記錄下時間和對話。舒潘雙手揣兜從他旁邊路過,停下來和他一起看了會兒實時監控。

“他臉怎麽回事?”舒潘指着劉焉的臉問。

“自殘,玻璃劃的。”

“我怎麽覺得像是被誰打了……?”

“他撞了玻璃又撞牆,還給了自己幾拳。”許乘月說:“可不就成這樣了”。

劉焉臉上堆滿笑:“我沒開短信提醒,真不知道,可能是有人盜用我的賬戶洗錢?”他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什麽都不知情,一定是被別人盜用了身份還建議警方立案調查。

“那你認識關建華和曹燕嗎?”

“認識啊。”他點頭,兩手搓來搓去坐立不安:“以前我這人吧,挺混的,和他倆幹過不少缺德事。”說完他眼巴巴地瞅着秦維手裏的煙:“秦警官,您這煙還抽嗎?不抽的話給我呗,我從被那個小夥子打昏後已經快一天沒抽過了,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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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現在的年輕人下手怎麽那麽重呢,我這臉上都是傷,還專打臉。”

“審訊室現在禁煙了,你不能抽。”秦維沒忍住笑了一下:“你哪被打昏了,好好的別碰瓷啊。”

“禁煙?那您……”

“我拿着它,又沒抽它。”秦維頭也沒擡:“照你的意思那七十萬跟你沒關系?”

“對啊,沒關系,我都不知道這麽多錢跑我賬戶裏來了。”

“曹燕出獄是你去接的她麽?”

“不是,當然不是。”他搖了搖頭。

“那誰接的?”

劉焉眼珠轉了幾圈,摸了下自己滲血的傷口,可憐地說:“我哪知道。”

“那你咋知道她出獄的?關建華告你的?”

“啊?”他愣了下,眼神飄忽:“不,不知道。”

“那奇葩不用手機,我不和他聯系。”他聳了下鼻子,扯到傷口眼睛眯成一條縫。

“放屁!六月十八號,你還跟他一起在彙金百貨吃過飯。”秦維一拍桌子,擡頭盯着他那剛割過雙眼皮的眼睛:“你也是倒黴,吃完飯他就死了,你還被商場監控拍到了。”

“不是,那跟我有什麽關系啊。”

“廢什麽話,他跟你吃了個飯就死了,你還撒謊說沒見過他,跟你沒關系跟誰有關系?”

“我跟他吃飯又不是要害他……”

“那找他幹嘛?”

“我……”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被擺了一道,閉上嘴指着自己臉上的傷:“哎喲,疼死我了,我頭暈,頭疼,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你三天前見曹燕是有什麽事?”

劉焉沒有理他,依然捂着自己的腦袋叫喚着頭暈需要休息。

秦維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老劉啊,你說你咋就這麽倒黴呢,見誰誰死,見完曹燕,他就死在了一條河裏。”

“你這體質,她在閻王面前得告你吧。”

剛剛還低頭捂臉嚷嚷着頭暈的劉焉猛地擡起頭,整張臉吓得慘白,和臉上的繃帶逐漸融合。他驚恐地站起來,“燕姐,曹,曹燕她死了?”

“這事你不知道吧。”他得意地換了只腳翹着:“就昨天的事,你說怎麽這麽巧呢,他倆死之前都見過你。”

他突然站起來,一張臉湊到劉焉面前,臉上的胡渣也沒刮幹淨,兩只眼死死盯着劉焉:“你說下一個去死的,會是誰啊?”

下一個會是誰啊?

下一個……

這句話在劉焉腦袋裏徘徊了幾十遍,他哆嗦着用手臂撐着桌面,努力讓自己還能站着。但過了幾秒,還是兩腿一軟,整個人癱在了審訊室的地上。

“怎麽會,燕姐怎麽也死了……”

“不可能,你們騙人的。”他惡狠狠地爬起來坐到椅子上:“你們想詐我?”

“詐個屁啊詐。”說着他遞給劉焉一份案情通報公告,包含案發現場的部分影像。

人的心理防線往往會在一瞬間分崩離析,劉焉看着影像中曹燕浸泡在河水裏的屍體,突然整個人跪下來。

“秦警官,你們救救我吧,下一個就是我了,我知道,我知道下一個是我。”

“你們一定要救我,我,我配合調查,我什麽都說,我都說的。”

秦維不動聲色地坐回到椅子上,他從口袋裏掏出個塑料打火機,點燃指尖夾着的那根香煙,然後遞給顫顫巍巍的劉焉。燃燒的火苗瞬間變成了零星的火點,在壓抑的審訊室裏拼命燃燒。

“不是禁煙嗎?”許乘月問。

“哦,對我們禁煙,他們——”舒潘指着審訊室裏跪着痛哭流涕的劉焉,“不禁。”

天色已暗,昨天夜裏電閃雷鳴,還刮了臺風,氣溫突然就降了下來。他合上手裏的筆記本電腦,擡頭推開緊閉的窗,有風,有月,有星光。

“幫你聯系好了,修門鎖的人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他收到一條來自AI實驗室的短信。

——————

抓捕劉焉後顧雲風就請了個假回家睡覺。頭天晚上失眠三點才睡着,他頂着個黑眼圈順利抓到人後躺到床上就睡過去了,再醒來已經到了晚上。

審訊劉焉的工作交給了老秦,現在這個時間過去,該問的應該都問出來了。

到刑偵隊的時候許乘月已經離開了,顧雲風估計他是修好自家的鎖了,不然也不會這麽早就走。秦維剛從審訊室出來,跟幾個年輕人說自己年紀大了腦袋不靈光,都快審不動了,一轉身剛好看見顧雲風披着件外套趕來。

“怎麽樣,劉焉都交代了嗎?”他手裏拿了個煎餅,晚飯沒時間做,就在路邊随便買點吃的。

“交代了。”秦維擺擺手:“敲詐那小姑娘的案子,就是他們三個人合夥幹的。”

曹燕減刑出獄後,脫離現代社會已久的她發現自己無依無靠又沒金錢傍身,容顏衰老魅力全無,就打起了各種歪主意。

她先是找到了以前少女誘拐案時的同夥劉焉,然後劉焉又找來了她當年的司機關建華,三個人一拍即合就開始尋找目标。

顧雲風:“後來她認出袁滿了?”

“對,曹燕發現了娛樂圈的當紅偶像是自己女兒,就動了敲詐勒索的心思。”說完他話鋒一轉:“原來敲詐的是這事啊,親媽組團敲詐親女兒,聞所未聞,禽獸不如。”

他們三人制定了詳細的犯罪計劃,把目标确定在袁滿的經紀人陳钰身上,從五月份開始,派關建華對袁滿進行了日常的跟蹤,主意是想掌握一下她的生活作息,畢竟偶像明星行蹤非常不穩定,飛來飛去是常有的事。

然後劉焉撥通了陳钰的工作電話,以袁滿的特殊身世來進行敲詐勒索。他們決定全程都不和袁滿直接見面,畢竟曹燕還做着揮霍完金錢日後母女相認感天動地重享富貴的春秋大夢。

顧雲風找了個凳子坐着,聽老秦把審訊結果大致說了一遍。

“劉焉在聽到我說曹燕死了的時候,整個人都吓癱了。”老秦坐在他旁邊:“他倒是早就知道關建華被殺的事,那七十萬會轉進他的賬戶也是因為關的死,曹燕當時挺害怕,總說是有人在報複她,就是不肯直接把錢轉回到自己賬戶,怕被人查。”

“現在知道關建華和曹燕都被殺了,劉焉這家夥就想着趕緊進監獄保命呢。”

想着進監獄保命。看來劉焉很肯定兇手的殺人動機。

“跟蹤過袁滿的人有幾個?”

“幾個?”秦維愣了一下:“就關建華一個啊。”

就一個?在之前和袁滿的談話中,她明顯提到了有至少兩個人跟蹤過自己。假如在這件事上袁滿沒有撒謊,那這消失的跟蹤者是誰?

關建華和曹燕的接連死亡讓劉焉确信自己是兇手的下一個目标,他認定兇手的殺人動機是解決掉阻礙袁滿的人。

兇手和袁滿是什麽關系?和天宜公司有怎樣的聯系?

如果許教授獲取的信息可靠,那袁滿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她裝作一無所知,她就想做個沒有黑暗歷史的孤兒,保持陽光勵志的青春偶像人設。

那這三個人的存在對她而言就是絕對的威脅。

是必須鏟除的異己。

長廊裏的燈忽明忽暗,和天上時不時被雲擋住的月亮遙相呼應。

他靠在牆上,反反複複回想着之前的案情,總覺得有什麽問題被忽略了。

每個人在絕望時,都或多或少會做出些孤注一擲的事。

就比如出獄後的曹燕,發現娛樂圈的當紅偶像是自己女兒,毫無生存能力的她就動了敲詐勒索的心思。

秦維念叨着要回家陪老婆孩子,顧雲風站起身打算送他,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來一個極簡單卻被所有人忽略的問題。

他趕忙叫住半只腳踏出門外的秦維。

“曹燕怎麽确定袁滿是自己女兒的?”

袁滿的信息在一場大火中消失殆盡,有人替她換了全新的身份和生活。為了和過去切割天宜公司用盡辦法,怎麽可能被一個剛出獄和社會完全脫節的人輕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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