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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輛車。
“它跟你多久了?”顧雲風焦急地問。在短短的一個多星期內就發生了兩起類似的事情, 猖狂到無法無天。
“從我出門到現在, 四十五分鐘。”伴随着一陣陣刺耳的急剎車, 他聽見許教授深呼吸然後嘆了口氣:“剛剛僥幸過了一個紅綠燈, 把它甩在後面了。現在我被它擠到別的車道, 需要找機會調個頭,才能到醫院。”
“你現在在哪?”
“離你那十幾公裏。”許乘月透過後視鏡又看到了雷克薩斯的身影,猛地踩了油門,轉彎開到了另一條主幹線上。
“我現在朝醫院開過來了,感覺我的車快沒電了。”他緊盯着不停閃爍的導航說:“我想了想,你去五公裏外花南路和東川路的交叉口接應我,那裏有一個充電站。”
“好。”說着顧雲風急忙下了樓, 撒腿跑向公路等車位, 招手攔了個的士。
“我沒開車, 碰面之後你有什麽計劃麽。”總不能兩個人碰了頭, 只能奔跑着亡命天涯吧, 他們一人兩條腿,追殺他們的可是四個輪子。
“沒有計劃。”許乘月停頓了下,語氣上沒有任何波動,直截了當硬生生地告訴他:“我不知道怎麽甩掉它, 就想把你也拉下水。你和我一樣身處困境時,肯定會想到辦法的。”
顧雲風:“你……”
如果不是已經攔了車而且真的關心許乘月的生命安全, 他肯定挂了電話掉頭就走。
真是難兄難弟。到了充電站後他悲哀地等在路邊,心想許乘月就是想和他死一塊是吧?
————————
飛馳的車輪停在他面前,許乘月推開門, 指了指後面尾随的車輛。
開門的瞬間顧雲風迅速上了車。那輛suv距離他們大概只有一百米,一路橫沖直撞,如果不是因為在車少人少的郊區,後面估計還能跟一屁股警車。
“你的電動汽車不去充個電嗎?”他指着面前的充電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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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來不及。”許乘月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自己也拿了一瓶擰開蓋子喝了幾大口。因為極度的焦慮和緊張,他感到非常口渴。
“後面這輛車,我剛剛觀察了一下,跟你上次說的一樣,确實沒有司機。”他喘了口氣緊踩着油門:“駕駛位上放了一個hellokitty,跟我的距離就沒有超出過五百米。”
“我現在需要集中注意去開車,不能使用自動駕駛。機器和機器之間工作的原理是類似的,如果不使用人工,它會輕易預測到我的行動軌跡,連現在這一兩百米的距離都無法保持了。”
顧雲風坐在副駕上,回頭看了眼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那輛車,果然擺了個大臉的hellokitty,沒上次的娃娃那麽可怕。
風撞擊着車窗急速向後,透過縫隙傳來嘶嘶的聲音。
“你的胳膊怎麽了?受傷了?”顧雲風注意到他右臂上有一塊面積較大的擦傷,一片青紫,軟組織挫傷,還蹭破皮膚流了些血。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有點心疼,在車裏翻了好一會兒找到了醫藥箱,拿着個酒精棉球替許乘月擦了擦傷口。
“走一半的時候被它撞了。”許乘月扭頭看了下自己胳膊上的擦傷,說碰撞的時候用右臂擋了下臉,剛好撞到方向盤上。
“你看上次這家夥尾随我的車,這次是你的。”顧雲風低下頭,用手遮住車窗投來的刺眼陽光,“所以是沖你人來的啊,你這是得罪誰了?”
“我也挺想知道。”
風聲呼嘯而過,公路兩側沒有樹,只有大片的草地和田野。
他們一直在跟那輛自帶死亡威脅的suv繞圈子,沒想到什麽甩掉它的辦法只能一直加速。
顧雲風關上車窗分析說:“這車無人駕駛的情況下還能一直跟着咱們,是接了什麽定位系統吧?”
說着他擡頭看了眼天空,右手指天。
“衛星應該也沒這麽準。”
許乘月神經緊繃,他扶了下鏡框,幾行汗從額角落下,沿着脖頸浸透深藍色的亞麻襯衣:“除非我身上有定位。”
直接在人身上定位?聽到這話顧雲風猛地轉過身,從頭到尾掃視着他:“那就是了,你身上被裝了gps。不然怎麽能一直跟着你。”
“我身上?”
“對。我幫你看看。”他側身坐着,一只胳膊撐着腦袋,從上到下認真地打量着許乘月。
會裝在哪呢。耳釘?許乘月從來不戴。衣服?衣服天天都會換洗。襯衣紐扣?皮帶五金?
他的眼神從對方發紅的耳垂移動到系着的領帶,伸手解開一顆襯衣紐扣,眼神掃過露出的鎖骨鎖定在扣子上。
看得許乘月渾身不自在。
“你在看什麽……”他分了神,清咳幾下小聲問。之前被別人盯着看他倒沒什麽感覺,可這會兒在顧雲風的眼神下,心虛到無比慌張。
“別說話,好好開車。”顧雲風皺着眉拍了他胳膊一下,左手搭在駕駛座椅靠背上,身體向左傾斜。他右手抓住許乘月的襯衣,全神貫注地觀察着每個口袋甚至襯衣上的線頭,最後把目光移到下身的皮帶金屬扣上。
指尖透過輕薄的亞麻劃過肌膚,莫名有種酥麻的感覺。許乘月尴尬地開着車,下意識放慢了車速。
速度瞬間掉了五十碼。
“喂……”話音未落後方跟蹤他們的suv就硬生生撞上來。
伴随着急剎車的聲音,身體向前傾的同時顧雲風使勁踩了腳油門,手背青筋暴起,掌心貼着左側的車窗玻璃,支撐住所有力量,伸出手臂死死護住旁邊的人。
“你減速幹嘛?”他扯着嗓子在耳邊喊道。
“你離我太近了。”
“我去,我倆都是男的有什麽關系啊又沒占你便宜。”他差點沒被氣死,生死攸關,矯情什麽。
下一秒許乘月這輛用了還不到一年的奔馳就失控地開出高架橋朝橋邊的圍欄撞去。這段高架的圍欄不足兩米,橋下是草地,懸空了十幾米。
這意味着幾秒鐘之後,根本來不及做出應急措施的他們就會連人帶車的墜入十幾米下的草地上,不說粉身碎骨,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伴随着“砰——”的一聲,顧雲風忽然擡頭按下自動駕駛開關,紅燈不停閃爍着發出警告,導航上蹦出一連串的應急措施,奔馳車向左傾斜了大約十度,擦着高架橋的圍欄重新回到正常路線軌道。
人來不及反應,機器還是來得及的。
顧雲風死死踩着油門,腦袋一片空白,過了半分鐘才漸漸回過神,猛烈地咳嗽着,松開緊握住許乘月的手腕。
那一刻是什麽感覺?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是跪天謝地的沖動?
他紅着眼看着對方,也不知道是該打他一頓還是抱他一下。
“顧雲風你沒事吧?”聽到刺耳的咳嗽音許乘月終于從驚魂未定中清醒過來,他也比較幸運,在剛剛的撞擊中并沒有受傷。
從後視鏡上看到後方的車輛離他們只有幾米,幾乎是緊挨着,一旦速度降下來,危險就會發生。許乘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看着顧雲風把頭埋在胳膊裏,輕輕靠在他腿上。
他的心髒跳得很厲害,顧雲風臉上的溫度透過布料傳給他,感覺整個空間的溫度都升高了。
半響,激烈的咳嗽聲停下,握住他手腕的手突然松開。顧雲風擡起頭,指着他手腕上的玫瑰金手表問:“這塊表,你每天都戴嗎?”
“是。”心裏咯噔一下。
這是vancleef&arpels中比較平價的一款鑲鑽表鏈,他父母去世時留下的遺物,也是他們當年的定情信物。他之前意外墜樓時也戴着這塊表,摔下去的同時機芯也摔壞了,還是陸教授拿去幫他修好的。
“也不是每天都戴,洗澡就取下。”似乎預感到會發生什麽,他連忙改口想阻止一下接下來發生的事。
但已經晚了。顧雲風顧不了那麽多,他不知道這塊手表的一切故事,只認定它被裝入了gps定位。
紐扣太小沒地方放,皮帶的金屬扣是開放的,安全系數不夠。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塊手表了。
他握住許乘月的手腕,二話不說取下這塊十分有紀念價值的鑲鑽手表。在車開到一處岔路時,他打開車窗,微微起身用盡力氣把它甩向了另一條路。玫瑰金的手表滾了幾圈落入一處草叢中,陽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然後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車輛勻速向金平醫院行駛,尾随企圖傷害他們的車輛不見了蹤跡,回頭望只有望不到盡頭的公路和草地。
解除的危機讓二人突然放松下來。緊繃的弦終于松弛,許乘月靠在車窗上,直到車停在醫院門口都完全不想動。
在剛剛的很多個瞬間,他都以為自己會被撞得慘不忍睹血肉翻開骨頭碎裂。那時他覺得非常後悔,如果要死,自己去死就好了,幹嘛把顧隊也拉來呢。
可如果再遇到這種事,他還會這樣做。就好像只要顧雲風在,一切就會化險為夷,死亡也變得沒那麽可怕。
“那塊手表,是我爸送我媽的結婚禮物。”他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側過臉對顧雲風淡淡地笑了下。丢了就丢了吧,他們早已經不在人世,讓屬于他們的東西和他們一同遠去,也沒什麽不好。
他對這樣東西沒什麽特別的感情,一直戴在手上多是因為習慣。他活動了下空蕩蕩的手腕,上面有一條很淺的痕跡,過不了多久,就開始漸漸消失。
但聽到他這麽說,顧雲風一個激靈坐起來,一臉驚恐:“那我不是罪過了?”
“對我倒是沒什麽。”他推開車門剛準備下車,看見對方驚慌失措的模樣趕緊搭着他的肩膀安慰說:“就是有點心疼錢。”
“很貴嗎?”
“也還好。”一臉正經地點點頭,“也就比你一年工資稍稍高一點,沒關系的。”
聽罷顧雲風僵硬地動了動嘴角,在車上默默地坐了半分鐘,才不情不願地下了車。
——————
十點鐘的醫院和之前相比人更多了。穿過了茫茫人海才終于從門診部擠到了住院部,又排了好幾分鐘的隊才上到15樓。
他們剛走出電梯,看見不遠處有個女人拖着個笨重的行李箱走在前面,緩緩地推開1512號病房的門。離那麽遠還能感覺到她溫婉端莊的氣質,長發發梢燙卷,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褲襯衣,還有一雙合腳的黑色平底鞋。
顧雲風見過這個女人,在幾年前金平區的街道派出所,在媒體争先恐後的報道的江氏家族八卦故事中。
林想容,江洋的妻子。
往常江海的病房常年都有看護守着,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除了每天來查房的醫生,幾乎就沒其他人來過了。
他們看着林想容推開病房的門。她手裏拿了一束百合花,行李箱滑過地板然後被她放到了角落裏。這是個單人病房,房間裏一張床,江海悄無聲息地躺在那裏,一躺就是五年。
林想容把窗前花瓶裏枯萎的花扔進了垃圾桶,重新接了水放上保鮮劑,把手裏的一束花攤在櫃子上,剪刀剪去不規則的根莖,最後再一只只插進花瓶中。
有一半的花都開了,還有一部分半開半閉,她坐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迎着日光看着這盛開的花。
聽見門被輕輕推開,她側過身,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兩個陌生面孔。她刻意地看了下許乘月的臉,然後不經意地低下頭笑了笑。
顧雲風:“林女士?”
對方點頭。她有一雙柔和的眉眼,只打了粉底塗了櫻紅色唇彩,嘴唇很飽滿,在整體的溫柔賢淑氣質中,凸顯出一種獨特的性感。
顧雲風禮貌性地笑了笑,朝她走去。這個剛剛失去家人的女人,并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悲傷。她拖着行李箱,似乎剛從機場回來,連家都沒來得及回。
不過,她還有家能回嗎?那個充滿血腥氣息的別墅?她肯定不想去那,但林想容并不是南浦本地人,除了江家,她也無處可去。
病床旁的腦電圖一直顯示着有規律的圖線,江海兩眼閉合,毫無知覺。他的臉上沒什麽歲月的痕跡,和五年前相差不大,胡茬被仔細地刮去,頭發最近也修理過,臉色蒼白,太多年沒見過太陽。
林想容坐在病床旁邊,拿着手機開始浏覽這些天的新聞。她看了幾條最近的新消息,擡頭茫然地看着朝自己走來的二人,最後目光定格在許乘月身上。
“請節哀。”
“嗯。”她放下手機,有些抱歉地搖了搖頭:“讓你們費心了。”她的目光依舊沒有從許許乘月身上移開,莞爾一笑露出一個酒窩。
自然光下她的胳膊上傷痕清晰可見,剛結的痂上有了新的傷口,血肉模糊看着觸目驚心。
“你們是警察吧,來調查江家的案子?”她溫柔地低下頭,從行李箱裏取出一些帶回來的零食遞給二人:“我看你們有點面熟。”
顧雲風:“你見過我們?”
她點頭:“可能在公安局見過吧,我這三天兩頭的,就去派出所報個案。可惜啊,後來都不了了之了。”
這話聽起來是抱怨,可她擡起頭時,還是難以抑制內心的興奮,眼眸明亮地看着遠處。
那一刻,狂風而過,吹散不遠處院子裏剛綻放的花,滿樹的花一片片地落下,疊了一層又一層。
許乘月有些詫異地看着這個低眉輕笑的女人,她的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憤怒,笑容也逐漸消失。
最後她語氣冷淡地說:“還是老天有眼,拉着他們江家,提前給我陪了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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