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久旱逢甘露

趙爾春是真沒想到,徐洋的手藝相當好。很快便做了滿滿一桌子菜,色香味俱佳。

“我要是女的,必須以身相許了。”他時時試探着開這些玩笑,偷偷觀察徐洋的反應。

徐洋下午還想做出懶于應付的态度,在他切到手的時候開始逐漸瓦解,此時兩人幾乎回到了昨晚之前的狀态。

要完全解除徐洋心中的芥蒂不可能,趙爾春想,還是需要找機會好好解釋。不過不是現在,得等兩人關系更好一些,徐洋對他更加信任才行。

這一個月下來,趙爾春摸透了徐洋的生活情況。徐洋因為性格孤僻,加上經濟問題,幾乎沒有朋友。這種人雖然戒備心很強,但一旦認可了誰,一切都會好辦很多。

吃完飯,趙爾春帶徐洋到影音室,順便又開了瓶酒。

影音室比卧室小一點,中間是投影,四角挂了音箱。沙發深而寬,可以半躺。

“你就這麽喜歡喝酒?”徐洋接過趙爾春遞來的酒。

他倆凡見面,多多少少都會喝一點。不過趙爾春其實并不喜歡喝酒,這酒都放了好些年了。單純因為他知道一起喝酒确實能快速拉近兩人關系,就像有些人抽煙借火一樣。

“都是藏了很久的好酒哦。我最近拿到一部還不錯的片子,要不要,一起看?”他笑嘻嘻地盯着徐洋。

酒有點沖,徐洋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打了個嗝,這才想起,趙爾春是帶他來幫忙“治療”的。

“嗯。”徐洋不知為何,一想到“交易”、“治療”這類詞,就覺得有點不舒服。

電視裏開始發出聲音,柔美的畫面展現出來。一個金發藍眼的西勒斯女孩發現她男友出軌,兩人吵了一架,她哭着奪門而出,跑到閨蜜家中。漂亮的閨蜜為她擦幹眼淚。

趙爾春對女人根本就不感興趣,片子是找樓下演員宋方洲要的,在家裏擱了有半個月了。他當時的要求是,唯美、女孩、有感覺。但演着演着就發現不對了……徐洋也投來費解的眼神。

閨蜜用擁抱安慰女孩,而後将她扶起來,開始親吻她的眼淚、她的嘴唇、她的下巴和脖子……

“這個……”趙爾春尴尬地笑道,“我不是處于性向不确定的階段嘛,就,好看的,什麽都看看……”

“那你會有感覺麽?”

趙爾春吞了口口水。

徐洋把酒杯放茶幾上,靠過來。

畫面上的閨蜜正在解女孩的扣子。而同樣的,徐洋也開始解趙爾春的扣子。

趙爾春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有點緊張。”

“那你要怎樣?”

趙爾春指向屏幕中開始接吻的女孩們。“先試試那個?”

“和男人?”

看徐洋沒有不願意的意思,趙爾春立即狠狠點點頭。

徐洋一手拉過他後腦,嘴唇迎上去,一手繼續解他的扣子。

之前在欣悅,兩人并沒有接吻。尋求服務不特別提出,反而不用非得交換唾沫。

而此時,碰到徐洋的嘴唇,趙爾春終于感受到什麽叫窒息。那是一種非常具有侵略性,甚至帶着破壞欲的親吻,時時能聽見牙齒碰撞的清脆聲響。完全喘不過氣來。

是的,這個安靜而情緒昂揚的人就是這樣的。那是一種非常肯定的,被需要的感覺。這讓趙爾春心髒劇烈跳動,無比滿足。

趙爾春像求生一樣抓着徐洋的背,緊緊把人抱住,很快發現自己已經被扒個精光。

他的小夥伴早就醒了。

而當他不知所措地撫摸向徐洋的小朋友時,忽如一盆冷水澆來。徐洋沒感覺。

他是真的只是在履行“治療”。

趙爾春一把将人推開,咬牙笑道:“等等、等等。讓我喘口氣。”

他使勁埋着頭,這會兒臉色特別難看,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本來早有心理準備,但真遇上了,還是心痛不已。

他開始反問自己,上一次,那樣好的氛圍,相互靠近的渴望,也是他“交易”的專業體現?這戲未免演得太好。

“你有感覺了。要繼續嗎?”

趙爾春擺擺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害怕對方聽出自己哭腔。

他摸到茶幾上,跌跌撞撞地給自己倒了杯酒,猛地灌下去。而後胸口起伏地嘆了一聲。“節奏太快了,我有點怕。”

哦,對……節奏。趙爾春忽然确信,昨晚兩人之間,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想到這所謂的“治療”。而今天過于生猛的節奏,才是“徐洋式”的專業體現。

徐洋尚且衣冠整齊。趙爾春随手抓了條毯子把自己裹住,把屏幕關了,房間一片漆黑,他又開了盞暖黃的臺燈,然後一頭倒在徐洋腿上。

“你怎麽了?”

“養胃的男人你不懂,這叫近鄉情怯。”

徐洋竟然輕笑出來。

這是趙爾春頭一次看他這樣溫和的笑,甚至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你的笑點很奇怪啊。”剛才那無比可悲的情緒總算緩解不少。

“哦,我就是覺得,挺可愛的。”

趙爾春知道這次失敗了,但興致還殘留着。看着徐洋在昏暗的臺燈光下迷蒙而漂亮的臉,自己又脫得一幹二淨,多少有些心癢。

他裹着被子坐起來,正對徐洋,道:“我的破事兒你知道那麽多,送我一個秘密怎麽樣?”

“什麽?”

“就是,我們這個月都在一起玩,我看你很少出門,但生理問題總要解決吧?你多久沖一次?喜歡哪類型的片子助興?”

徐洋“呃”了一下,有點尴尬。“倒也不算什麽秘密……”但确實不太會跟其他人交流這個問題,“一個星期一兩次。”

趙爾春盤着腿,毯子揪在腹部的位置,整個胸膛和鎖骨都坦露在外。他皮膚白,但肌肉薄而有力,反而讓皮膚呈現出一種脆弱感。徐洋對男人沒有那種欲望,但此刻喉嚨有些發幹。

“那你上一次是什麽時候?”

“你要讓我跟你一起,來緩解你的尴尬嗎?”

趙爾春喝道:“你這人是打算一輩子單身是吧!不知道這些話說透了就沒情趣了嗎?”

徐洋笑道:“我們倆要什麽情趣?”

趙爾春讓他堵得無語。“媽的,不跟你玩了!”起身就要走。

徐洋也沒多想,一把将人拉回來,趙爾春順勢就往他身上倒,微涼的肌膚輕輕摩擦接觸。

兩人頓時沉默了。

徐洋又聞到那股雨後金銀花一般的味道。他撫摸趙爾春的頭發。“你頭發真的很軟。頭發軟的人,脾氣很好。”

趙爾春頭埋在他胸口,高高地伸手在他臉上亂摸,修長柔軟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擦過鼻尖、嘴唇、耳朵,而後才停到他鬓角旁。

“你頭發硬,頭發硬的人,脾氣都不好。”他發現自己聲音都有些啞了,很陌生。

“所以我沒朋友。”

趙爾春爬起來,俯在他上方,伸手蒙住徐洋的眼,在他耳邊輕聲呼氣道:“有我啊。”

“別看我,別動。”他一邊說着,一邊用舌尖輕輕沾了徐洋下唇一下,慢慢地,如同方才視頻裏的女孩一樣,親吻他的下巴、喉結、鎖骨,又回頭去舔舐他的耳垂。他帶着徐洋的手來到小夥伴處,在對方開始動作前,又把人手挪開,傾身壓在徐洋上面。

他的指尖感受到徐洋極其輕微的顫抖,還有對方的逐漸膨脹。

徐洋方才說的“一起緩解尴尬”的話,仿佛一種暗示,讓他自己放開去感受。在閉上眼的摸索中,趙爾春柔軟的聲調、一點一滴輕微的動作,就像黑暗中的點點火星,沒有引導他離開,卻将他點燃。

那和他之前的經歷截然不同,是一種陌生而欣喜的,像是“瘾”一樣的渴望。

他依舊閉着眼,突然翻身将趙爾春壓在身下,将他雙手扣在上方。兩人緊緊貼合在一起,緩慢地摩擦。

他有感覺了……趙爾春混亂而愉快地想。

但他确實不喜歡男人……他又有些難過。

不過由此看來,并不是沒可能的。他呼吸着我的氣息……

就在不斷交戰的思緒中,兩人迎來了“治療”的第一次釋放。

趙爾春精疲力竭地倒在沙發上。一次一般不至于,他确實是因為精神上壓力太大了。整個過程像卡殼的錄像帶,不斷重複“有可能”、“沒可能”、“具有唯一性的心理感受”、“對誰都能有的生理沖動”一類的詞。就在這種複雜的情緒裏不斷攀援至高峰。這也讓這整個過程變得比正常來講漫長得多。

徐洋将他抱到卧室。看他懶得動,便拿了毛巾用溫水打濕,替他擦拭身體。

趙爾春拉住他的手。“你別對我這麽好啊。”

“我習慣而已。”

趙爾春手背搭在眼睛上。“我要是同性戀,我要是女的,我真的會喜歡你。”

“那你就太膚淺了。”徐洋連他手指、腳趾都擦得幹幹淨淨,來回浴室好幾趟。“睡衣在衣櫃嗎?”

“嗯。”

他找到一套深灰色的睡衣,給在床上翻來翻去的趙爾春換上。

“你會照顧人、人又帥、有才華,被喜歡怎麽就膚淺了?”

徐洋坐到他床沿。“你沒看到我肮髒的靈魂。”

“服務行業就靈魂肮髒啊?不至于、不至于啊。”

徐洋沒再回答。

趙爾春翻過來趴着,扭頭看向徐洋。“你這樣的人,不可能沒交過女朋友吧?”他拍拍自己床的另一邊,再一次問到這個問題,“就睡這裏呗。”

徐洋想了想,道:“等我洗完澡。”

本來以為洗完澡趙爾春已經睡着了。沒想到人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掀開被子進去,趙爾春立馬轉身朝向他,繼續問:“還沒回答我,你女朋友呢?”

徐洋平視天花板,道:“大學有過。你跟你女朋友是性生活不行,我們是生活不行。畢業之後,因為經濟壓力太大分手了。”

“為了錢……在這座城市,倒也正常。”

“她當時讓我把工作室關了,去做副業,就是跑外賣、開網約車這些,實在不行讓我去她朋友的工作室當助理。我不願意。”

“也不能說是她的問題,就是,人各有志吧。”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這點趙爾春高中就知道了。

“大學的時候,很多人,男的、女的,因為我好看、因為我藝術感覺還行,就來找我。不過從他們的觀點出發,人品有問題,脾氣也不好,很快身邊就沒人了。只有她堅持到最後。沒想到最後還是因為錢分手了。”

趙爾春聽他描述還蠻遺憾的樣子。“人品問題……”他想起高中時,是聽說過徐洋打人,打完還趾高氣揚地諷刺別人。但趙爾春把這個歸結為性格問題。“那你還喜歡她嗎?”

“如果你孤身一人的生命裏硬有人闖進來,卻在半路突然離開,你剩下的情緒會是喜歡嗎?”

趙爾春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那我這種算硬闖進來嗎?”

徐洋笑道:“算,而且是很硬那種。”

“那你會恨我、會趕我走嗎?”

“不會,你會留下錢。”

“沒意思!”趙爾春轉過身,眼眶紅了一圈,開玩笑道,“祝你一輩子單身。”

“喂,”徐洋推了推他的背,“剛才,你感覺如何?”

“啊……”這次輪到趙爾春不想回答了。徐洋的問話就像在求售後服務評價一樣。但他還是語氣中帶笑地回答:“久旱逢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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