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們有一計
十一月九號,冬天提前掃來了。城市上方飄下大片大片的鵝毛雪。
趙爾春把大幅宣傳“星海計劃”的報紙扔到垃圾桶裏,摩挲着手臂。雖然開了暖氣,但看着窗外的雪片,仍然感受到一股涼意。他給徐洋發了個信息:“你在工作室吧?”
“嗯。”回得很快。緊接着又是一條:“有客。”
徐洋的第一批雕塑已經投産了,還沒開始售賣。由于當時和他簽單的是業界大廠,之後就有些小廠跟風來與他合作。業內有了動向,和他有點關系的老教授、以及同校的做藝術批評的師兄師姐,也開始發文點評支持。他本身創作質量過硬,業務開展得還可以。只是他一律選擇分紅的收益方式,至今一分錢沒拿到。
但這些都沒經歷過市場驗證。他這不是有背景的金融炒作藝術商品,後續還是必須落到終端客戶身上。但就趙爾春個人所見,他的東西恐怕銷量會有問題。
“外面下好大的雪,你穿得少,我來接你~”他昨晚上在徐洋家留宿,早上送徐洋去工作室的時候,對方只穿了件橄榄綠的外套毛衣。
這半年兩人維持着一星期兩次的“治療”頻率。
因為徐洋說了不陪他吃飯喝酒,趙爾春幹脆就帶着菜到他工作室報到。因為買了菜,勢必需要到家做,兩人便根據徐洋工作完成情況,選擇去海棠觀月還是十王山莊。這種形式的“在一起”,徐洋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趙爾春暗覺這不是約會,卻比約會更暧昧。
不過,這從一開始就不是單方面的“治療”,會有很親密的接觸、親吻、撫摸、擁抱,但沒有進一步的行為。不光是行為上沒有,凡談及相關的問題,徐洋都會避開,甚至還會問他有沒有再找女孩子試過,或者有沒有新的女性作為追求對象。
這讓幾乎深陷熱戀狀态的趙爾春覺得害怕,怕這種不穩定的關系随時破裂。
進了車裏,電話就響了。
趙爾春按了接聽,裏面傳來孔陽的聲音:“半年沒出來喝酒了,真被收了啊?”背景相當嘈雜,這還大下午,怎麽就聚上了?
“滾,上次的事還沒跟你算賬!”
“把人帶出來一起玩啊,總不可能一輩子不跟兄弟們見面吧。還怕我們給你搶了不成?”趙爾春也有一幫朋友,不過都是像他這樣膽子慫沒想法,不鬧事也不幹事的纨绔子弟。
“不是,他跟我們不是一類人,真不合适。而且我們關系到現在還沒說破。”趙爾春心中補了一句,名義上連朋友都不是。他跟他們只說遇見了初戀,然後當朋友在處。
那邊開了公放,一群人噓聲不止。一個沙啞聲音道:“你不是吧,這都大半年了。你是不是不行?帶來讓兄弟們幫忙推進推進!”這次說話的是個一米九的大胖子,叫張森森。
“你們在幹嘛?大下午的吵死了。”
“這他媽惠明裏不要命了,在溫泉裏搞醴泉節!”醴泉是他們年輕人比較喜歡的一種清香型白酒,惠明裏則是市郊有名的溫泉酒店。
另一個文弱卻極有主見的聲音道:“別吵!別吵,聽我說、聽我說……”電話裏安靜下來,這個聲音繼續道,“聽你說,他是直男,但我覺得,一個直男不會成天跟兄弟黏在一起,所以他應該是有感覺的,對不對?”聲音的主人叫元小康,高度近視,是趙爾春老朋友,也是他在翰府大學的校友。他說話的時候扶了扶眼鏡,下一秒像要翻開另一頁書似的。
“我知道他有感覺,但問題就在這。他當了近三十年的直男,如果現在跟他說他喜歡上一個男人,大概率直接跟我老死不相往來。”
“我跟你說,人在行動之後,不管出于什麽目的,都會不自覺地站到行動的立場上去。這叫屁股先于觀點。”
旁邊孔陽、張森森等人大喊:“說啥呢!能不能說人話!”
“文盲,別吵!我的意思是,咱們找個人,假裝喜歡你,你也假裝跟他有意思,看看他反應?最好能激他出手打人,完了你再逼他告白,絕對不要自己先開口,如何?”
趙爾春一聽,自己因為過于在意,竟然完全忘了這些以前信手拈來的手段。“有個問題,我一直騙他說我是直男。”
“這才有效,明白嗎?”
“是這個道理啊……那誰來假裝喜歡我?”
孔陽搶答道:“這個我知道,這個我知道,朱紅旗啊!朱紅旗最帥!”
“我?”一個有點害羞、有點愣的聲音輕輕道。
張森森一巴掌拍孔陽腦門:“這尼瑪是評最帥的時候嗎?老朱大直男一個,怎麽玩得來?”
“……我可以。”那聲音又弱弱地道。
元小康道:“朱紅旗可以!第一面,要長得好才能給對方危機感。”
對面忽然叽叽喳喳讨論起來……
“好了好了!”溫泉、喝酒、有人幫忙,怎麽看都是好機會,趙爾春道,“我晚上看能不能和他一起過來。聽着,如果我來了,替我說說好話,就什麽對感情專一、人老實之類的,什麽好說什麽,完了再按計劃辦。還有上次的事,給我解釋清楚,就說是我喝醉了,什麽你們聽了也很震撼,那之後我很久都不願見你們。對人家好點!”
就聽孔陽在那邊吆喝:“兄弟們,準備接客了!二春的下半輩子靠我們了啊!”随後便是一陣喧鬧。孔陽又對電話道:“還有什麽吩咐沒?咱都是文盲,怕惹您的大藝術家不高興。”
“對,就是這個方向。替我捧着他,別做太過就行。”
“真是正主兒啊,瞧您緊張的。”
“我警告你啊,別再提這個詞,否則腿打斷!勞資的拳頭不比你老婆軟!反正這事兒辦好了,今天我請。搞砸了,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想着想着,趙爾春自己也開始期待起來了。
“惠明裏?”
“東邊的一個溫泉酒店。”
徐洋當然知道惠明裏,離他家十來分鐘車程。高聳的樹密密環繞着,露出一些石青屋頂和一片時時隐現火光的山。大門口修成江南庭院的樣子,進出車輛皆價值不菲。
“沒帶身份證。”
“不用身份證,我是會員。”趙爾春斟酌言辭,道,“今天下這麽大雪,正巧那邊在辦醴泉節,我朋友……他們包了雪景最好的池子,往裏頭倒了半池子的酒。”
徐洋眼色忽變,趙爾春又道:“當然,泡溫泉就不該喝酒,他們這純屬瞎胡鬧。但旁邊有醫生,也沒太大危險,你放心。”
“我跟你是什麽關系?你為什麽要我陪你去?我為什麽要陪你去?你又怎麽跟你的朋友介紹?我為什麽要接觸你的朋友?”
趙爾春讓他一連串的問題搞蒙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我跟他們一直說的,你是搞藝術的,是我老同學,是朋友。上次孔陽結婚,我也說的是,遇見你能讓我硬,沒說欣悅這些,他們還以為我性向變了。”他迅速在肚子裏打了篇稿子,踟蹰道,“因為這半年我一直找你那個,幾乎沒跟他們出去玩,再躲也不是回事。我怕他們晚上萬一玩葷的,我不行……有你在,我安心一點。”
這理由毫無破綻,徐洋有些動容。
“算一次?”
“算一次。外出要加錢嗎?哈哈。”趙爾春幹笑道。
話到這裏,兩人都覺得別扭,車廂內頓時彌漫一股窒息的沉默。
門口的停車場搭着玻璃棚,緊貼玻璃,裏面一層一根根細竹成排。棚屋裏面停滿一半,全是豪車。
趙爾春下車後,突然看到幾輛顏色豔麗的跑車,再看了車牌一眼,“呿”了一口。
“怎麽他們也來了,掃興。”
“怎麽?”徐洋從後排拿了包,出來正看到趙爾春露出厭惡的表情。脾氣好的趙爾春,這還是頭一次。
“沒事,我們先去房間。”他本來沒打算解釋,想着徐洋敏感,走了兩步,又接着把話說透了,“我們這一共五個人,經常一起玩,雖然不幹什麽事業,但也不惹事。但他們那幫子,當年在國內惹是生非,長輩怕搞出大事硬送出國,這又偷跑回來,跟我們很不對付。遇見幾次,鬧了好些矛盾。”
徐洋“哦”了一聲,正準備說什麽,到大門有穿藏青大衣的服務生來提包,口裏說着:“徐先生、趙先生,歡迎回來。”她在前方低身引路。半路又有另一個服務生加入,推着兩大桶酒跟在後面。
“這是什麽?”趙爾春問。
前方道:“是醴泉酒,房間有露天溫泉,趙先生可以讓我們把它倒進池子裏。是酒店的活動。如果先生泡溫泉時有任何不适,按下旁邊的按鈕,我們的醫務人員會立即上門的。”服務生倒轉頭來笑道,“晚上山裏還有這次醴泉節的迎雪會,會安排一些節目,二位随時可以前往。”
“那我自己來吧。”
果如那服務生說的,房間陽臺有個露天溫泉,一排青竹圍着,大片大片的雪正往上落,水汽升騰。
待服務生走了,趙爾春道:“現在還早,他們也還沒催,要不我們先在房間泡泡?”他把木桶搬到池子邊上,想着徐洋多少對他的朋友有些抵觸,先讓腦子進點酒,擡擡興致。
徐洋點點頭,問:“你最近有找女人試過嗎?”他坐到陽臺的竹傘下面,雪落在他腳邊。
“這裏吃的挺多的,各國菜式都有。看你喜歡吃什麽,他們都無所謂。當然,酒店大廚的手藝肯定沒你好。”趙爾春高高地把木桶擡起,酒水彙成一股,涓涓地彙入溫泉中,瞬間蒸起一股酒香。
“我不挑。你還沒回答我。”
“我先去沖一下。”趙爾春往浴室去。
“喂!”徐洋喊住他。
趙爾春停步,隔了一會兒才回頭笑道:“我可是很負責任的人,總得跟對方有感覺再進一步發展吧。這種事哪兒能随便試。”
浴室的水灌到頭頂,趙爾春很沮喪。這麽久了,徐洋就算不願面對兩人的事,也不至于成天說那些把人朝外推的話吧。
希望他們的安排能奏效……
“唉。”
“怎麽在嘆氣?”浴室門被拉開,徐洋擠了進來。“我剛看時間,五點過了,要是我們一個一個來,再泡一會兒就太晚了,所以進來一起洗。”他把頂噴的花灑關了,取下手持蓮蓬頭,将趙爾春翻過去。“我幫你。”
蓮蓬頭打濕了趙爾春的頭發,水順着耳朵流下去,趙爾春一個激靈。
“進水了?”
“嗯。”他偏頭倒了下耳朵,站直後擠了洗發水,往頭上搓搓揉揉,“你……”他覺得徐洋怪怪的,忽地轉身,徐洋來不及把蓮蓬頭拿開,噴了他一臉。
他像被打濕的小鳥一樣甩甩腦袋,徐洋忽然一手捧住他臉頰,指尖揉進還有泡泡的頭發裏。
“你當初……”趙爾春看徐洋濕漉漉的頭發垂在眼前,貼在頰邊,氤氲蒸汽裏,好看得動人心魄,他一時言語停頓,半晌才想起下半句,“……為什麽選擇去欣悅,應該,也有服務女人的會所吧。”他問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徐洋揉揉他的頭發。“我喜歡摸你的頭發。”
兩個人都是超過一米八的大高個,徐洋高一點,很瘦,紙片一樣。
趙爾春呼吸有點急促,斷斷續續道:“一般直男,跟男人做的話,還是會介意吧……而且也不一定,不一定硬的起來……還是說,你們搞藝術的,對性的态度本來比較開放。”
一绺頭發在徐洋指尖打了個轉,他挑起一邊眉毛:“我對性沒什麽态度。”水從他脖子,順着胸口流下。趙爾春指尖一顫,順着那滴水流下的痕跡,描繪向下。
“我爸死之前,經常帶人回來上床,有男的、有女的。我不覺得有什麽不可以。”
趙爾春頭一次聽他說起他爸,機會難得,他想多聽他說一些。正準備繼續問,“哐當”一聲,蓮蓬頭掉到地上。徐洋雙手抱起他頭,猛地逼過來,将人壓在冰冷的牆上。狹小的空間頓時空出一半來。
踢踢踏踏的水聲變得尤其響。
“你爸……是做什麽的?”趙爾春的聲音低到幾乎要被呼吸聲蓋過去。
“搞樂隊的。”徐洋仰頭聞了下趙爾春的頭發,“還是之前的好聞。”
“下次出來帶上。”
徐洋鼻尖蹭着趙爾春濕漉漉的頭發,許久沒有進一步動作。
趙爾春感覺心髒要跳出來了。他伸手去夠沐浴露,沐浴露在徐洋身後,他便貼着對方胸脯往前推了兩步。
擠了沐浴露出來,趙爾春來來回回在徐洋胸前抹了又抹。兩人的位置又回到了頭頂花灑的正下方。
徐洋把他下巴擡起來,問:“你們聚會‘玩葷的’,是怎麽個玩法?”
“不知道。”臉被擡起,仰面對着花灑,水沖擊着臉,他含糊地說:“我沒法呼吸了。”
徐洋道:“我幫你。”
話音未落,人已經親吻過來,牙齒打架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起來。徐洋兩手死死将人箍住,身體扭動摩擦着。
這半年來,趙爾春發現,如果徐洋喝多了酒、或者處于某種不加克制的場景,親吻和撫摸都會非常激烈。
一如此刻。
趙爾春明顯感受到他情緒與平時不一樣。主動、迫切,甚至還有點不确定。猛烈的吮吸和掃蕩,讓他來不及呼吸。直到放開,趙爾春大口喘氣,昏昏沉沉。未及反應,下面又被抓住,徐洋在耳邊道:“會這樣嗎?”
“啊?”趙爾春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只感受到對方再次将他翻身,灼熱的硬物擠進他大腿,同時手上被握的部分絲毫未曾松開。
這是……
“會嗎?”脖頸上噴灑溫熱的呼吸,徐洋的半長的頭發騷動趙爾春的耳朵。“夾緊。”
臀部傳來撞擊的感覺,腿縫裏硬熱的物體不斷抽插。他竟然選擇這種方式……趙爾春震驚之中,下身被那雙長繭的手以同樣的頻率套動着。
一剎那的白光,一瞬失神,趙爾春一時脫力,就要跪倒下去,徐洋一把摟住他腰腹。
兩人站穩,徐洋開始如常照料人一般,替他清洗。把他兩腿間的白色粘物沖掉。
趙爾春前後想了下,徐洋好像是在說聚會的事。因為聚會“玩葷的”?那完全是趙爾春胡編亂造的,因為孔陽和他是gay,元小康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朱紅旗第一次去玩就被“身世慘淡的失足女”騙了幾百萬,張森森的老婆都是紙片人……他們的聚會,玩不了葷的。
徐洋是因為這個介意了?
趙爾春心髒猛地跳動起來。似乎并不需要他們幫忙了啊!
蓮蓬頭還在灑水,徐洋将其關掉,把人推出去,扯了浴巾将人裹住,問:“你剛才怎麽在嘆氣?”
趙爾春鼓起勇氣,道:“我好像喜歡一個人了。”上身讓乳白色的浴巾裹了一圈,露個頭,看着十分可愛。
徐洋頓了一下。“男的?”
趙爾春認真地凝視他,回答:“男的。”
“對方是直男?”
“是。”
山裏傳來吆喝聲,有人在唱走調的山歌。
這邊一個男的唱:“妹你生得實在乖,好比三月嫩花開;嫩花招蜂蜂願死,山伯氣死祝英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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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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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