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克父
趙氏眼眶裏充滿了淚水,看了看一圈,馬上讓二女兒去外面裝些雪進來。
眼角餘光掃到孤零零站在一旁的花梨,趙氏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暖意。
也許大女兒沒有她想象的那般恨她。
也許她還有機會得到大女兒的原諒。
李郎中來的時候,花家人擔憂地圍了上去,想看看花橋的傷勢。
鄭氏也很好奇,想要看熱鬧,不過裏面畢竟是大伯,看樣子還要脫衣服看傷,她湊過去到底不好,便躲開來。
往後跨一步,就見到花梨站在旁邊,撐着椅背,想要看看裏面的情況。
鄭氏眼中閃過一抹惡意,壓低了聲音,湊到花梨耳邊諷刺:“呦,掃把星也想過來看熱鬧?做嬸子的也是可憐你,你還是快躲遠點吧!若是被家裏發現是你将大哥克成重殘,家裏人可是不會饒過你的!”
花梨冷冽的眸子看向主動湊過來的女人,鄭氏是村裏有名的懶婆娘,天天只想着怎麽才能多吃一口,多睡一會。
明明長得不錯,卻懶得不願意拾掇,這般湊到花梨的身邊,後者頓時聞到一股頭油混着體臭的味道鑽入鼻息,嗆得她差點沒暈過去。
花梨面無表情地向後退了一步,當馬氏說她克父時,因為對方是她的奶奶,她反駁回去,就是不注重孝道,這在當今大齊是非常嚴重的事情,若被報到官府,她就甭想出來了。
她可以忍下馬氏欺壓'在頭上的辱罵,輪到鄭氏,她卻不會将這口惡氣咽下。
花梨露出委屈的神色,無助地提高音量,好像有多麽傷心,義正言辭地哭道:“三嬸,我爹到底哪裏招惹了你,你居然詛咒我爹會重殘?”
花老頭目光冰冷地射了過來,不管家裏怎麽鬧都行,當着李郎中的面鬧起來,這不就是在丢老花家的臉面嗎?
花老頭不會覺得是花梨做了什麽,他斷定一定是鄭氏又扯老婆舌,在花梨面前說了不中聽的話,才換來孩子無助地哭喊。
“鄭氏,有你這麽做三嬸的嗎?梨兒吓得夠嗆,你還在她面前說這些?還不快把梨兒安撫住。一天天懶得夠嗆,嘴上沒個把門的,真是給我們老花家丢臉。”
鄭氏臉色一白,她不怕馬氏,這老太太心裏只有錢,只要順着她說愛聽的,她就不會刁難自己。
鄭氏唯一害怕的,只有花老頭,作為一家之主,這個家裏的男人們就算都長大了,對花老頭打從心底敬重着。
“爹,是媳婦的不對,媳婦也想安慰梨兒,結果梨兒聽差了。”鄭氏親熱地拿出一個手絹,想要擦掉花梨臉上的淚痕,以表示自己的親近。
花梨看到那手絹髒得都看不出原本的眼色,上面還有黑乎乎的可疑痕跡,誰知道是幹什麽留下的,連忙偏頭躲過手絹,語氣委屈地開口:
“原來三嬸是吓唬我啊?剛剛我一聽三嬸說爹快不行了,會重殘什麽的,便吓得六神無主,沒忍住才嚷嚷起來,還請三嬸不要責怪。”
花梨在大戶人家做丫鬟,整整七年,一直跟着月府的老夫人,将她通身的手段學了六七成。
月府的老夫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随随便便拿出兩三成,就足以将村裏人糊弄住,更何況花梨這種學了六七成的?
因此,當她用軟糯的語氣,說出這些話後,一衆人看鄭氏的目光裏充滿了譴責,仿佛她做了異常大逆不道的事情,惹來了衆怒。
就連鮮少管別人家務事的李郎中,都意味深長的看了鄭氏一眼。
鄭氏在村子裏的人緣不錯,什麽時候被人如此嫌棄過。此時她若是再意識不到自己被花梨算計了,可真就白活了!
鄭氏一臉黑的看着花梨,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強克制着內心的憤怒。
花梨在說話時,故意背對着衆人,面對着鄭氏,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表情異常的欠扁,氣得鄭氏再也忍不住,嚷嚷一句:“小賤人,你再看老娘試試!”
眼看着她要撲上來欺負花梨,馬氏在一旁伸手,狠狠地拉扯了鄭氏一下,“夠了,幹啥呢!李郎中還在這兒呢,你還嫌棄鬧得不夠難看?滾回你屋子去,這裏沒你的地方!”
鄭氏覺得臉上好似潑了一盆冷水,很快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頓時驚慌的看了一圈,見衆人的臉色都很難看,也知道自己丢臉了,不敢再鬧,灰溜溜地離開。
花梨淡淡的目光收了回來,借着垂頭的動作,将自己的面容遮擋大半,站在角落裏,格外的不起眼,沒有任何人懷疑是她對鄭氏做了什麽。
而另一邊,李郎中開始解析花橋的病情:
“花大叔,你家大郎腳上踩空摔下,還好冬天穿的厚,沒摔斷骨頭。可這頭撞到石頭上,還在雪地裏凍了好幾個時辰,我看不如去鎮上找郎中看一看吧。”
一家人原本還認真聽着呢,到後面一聽要去鎮上看病,頓時都慌了。
花老頭敲了敲煙槍,蒼老的面容青白交錯,“你說啥?還要去鎮上?我家大郎到底是怎麽了?李郎中你就給個痛快話,別吊着我們了。”
李郎中是村子裏的大夫,周圍幾個村子就他一個,平時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去請他。
若是遇到疑難雜症,李郎中治療不了的,只能去鎮上。
所有人都清楚去鎮上意味的什麽,花家自己更是清楚,畢竟類似的事情,七年前就發生過一次。
當時都要靠着賣了花梨才能将花香救回來。這次拿什麽錢給花橋看病?
老花家衆人頓時一陣沉默。
李郎中也明白這家條件不太好,嘆口氣,也說了實話:
“不是我不給你治,實在是大郎的病很麻煩,我手頭上沒有藥,鎮上的藥更齊全,将大郎送過去,治愈的機會也更大。”
“是不是只要有藥,就能治好我爹的病?”一直沒開口的花梨一手覆蓋住手臂,忍不住出聲問道。
李郎中循聲望去,終于看到了花梨。
少女年紀不大,面黃肌瘦的臉上滿是病容,長發淩亂的披散着,擋住了大半的容貌,只能看出皮膚不錯,是村裏人沒有的白皮膚。
若不是太瘦,太憔悴,還以為是誰家的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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