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商議

“我決定給大郎治病。”

花老頭的話音一落，整個上房嘩然。

花三郎激動地跳了出來：“爹，昨晚咱們可不是這麽讨論的。給大哥治病，那可是要花很多錢的。家裏就那麽點存款，可都等着拿出來給大侄子讀書！”

他嘴裏的大侄子，是花二郎的長子花維。

現如今正跟着鎮上的秀才學習，頗受看中，堪稱家裏的希望。

提到這個會讀書的孫子，花老頭眸子閃了閃，可随即又冷靜下來，“維兒明年才會科舉，現在還有半年多的時間，就算錢都用了，也能再攢，不急于一時。”

“怎麽就不急了，你知道不知道家裏攢點錢有多麽的不容易。你嘴＇巴一張，便給大郎花了，我那幾個大孫子可怎麽辦？”

馬氏終于從老頭子的驚人言論裏回過神來，猛地跳出，和自家老頭子對上。

“人家趙郎中說的明白，大郎必須去鎮上看看，才也許有的救。若是鎮上的大夫都看不好，那就只能等死。家裏的收入可都有定數的，我絕對不同意你拿出來填大郎那窟窿。”

情急之下，馬氏将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出口的瞬間，她多少是有些心虛的，忍不住睨了趙氏一眼。

就見後者臉色灰白，眼眶含着淚水，卻怯懦地不敢說出一個字，頓時又覺得無所謂了。

老大家的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平時看着一臉柔弱樣，好像誰欺負了她似的。

就算聽了她的心聲又如何，她也不敢說一個字。

馬氏顯然忘了，花梨回了大房，她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奶，你早上不是還說要給爹治病，并要娘以後把家務全包了？怎麽才這會功夫，便改了說辭？”

花梨長長的睫毛仿佛振翅欲飛的蝴蝶，不停地眨啊眨的，姣好的臉上滿是純真，仿佛只是無心說出來的一句話。

馬氏卻被諷刺地有些下不來臺面。

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給花大郎治病，作為母親的，她都應該表現出對兒子的在乎才對。

可自從花大郎受傷以來，她沒去看過，還天天罵大房的人，現在更是一毛不拔地舍不得花錢，一副不把花大郎的生死放在心上的模樣，看着便讓人覺得刻薄。

花梨又将早上她辱罵趙氏的說辭拿了出來，未嘗不是将她的人品，一次次地擺在所有人面前。

馬氏是家裏的長輩，自來被幾個兒媳婦捧着，很有些飄飄然。

此時聽了花梨的話，只覺得異常刺耳，看她也越發不順眼起來。

“小蹄子，大人說話，你一個小家夥插什麽嘴！老大家的，這就是你管教出來的女兒？就是這麽和長輩說話的？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

趙氏臉色一白。

這個世道，女人最在乎的就是名聲。

若是一個女孩子，在沒出嫁前，便有了沒教養的名聲，傳出去，誰還願意娶。

向來不在人前發表意見的趙氏，因為女兒，難得開口：“娘，梨兒也是擔心孩他爹，為了這個家，您千萬不要誤會……”

“我誤會？她連我都諷刺了，這可不是誤會！”

馬上壓根就不買趙氏的帳，沒等她說完，便陰恻恻地諷刺回去。

花梨才不怕她呢。

對于自己的名聲，也沒那般在乎。

不過她也沒硬着和她對上，而是裝作天真無邪地開口：“奶奶是真的想岔了，我只是好奇，忍不住将心裏的疑問說出來罷了。畢竟早上叔叔嬸嬸可都聽到了，您要娘把以後的家務全包下呢。”

“昨天我娘的确說過這話，可前提是在您拿錢給爹爹治病的基礎上啊。想來奶是打算給爹治病。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好将話說的太直白，讓我們這些小輩以為錢好賺，以後便不知道省着花錢了。”

三言兩語之間，花梨便将話說的特別漂亮。

不但逼着馬氏給花大郎治病，還不讓人有被逼無奈難受。

花家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花梨的身上。

他們好奇，這是她故意為之，還是湊巧這麽說的。

然而，花梨眨着一雙大眼睛，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根本讓人跳不出毛病來。

難道她真是這麽想的？

想想也是，花梨離開家這麽多年，還不知道馬氏一毛不拔的性子，以為她像那月府老夫人那般大方呢。

幾個叔叔嬸嬸等着看笑話，花老頭卻讓他們失望了。

“梨兒說的在理，老婆子，将家裏的錢拿出來，給老大治病吧。”

花老頭抽了一口煙袋，直接下令。

馬氏一聽，臉色由黑轉白，最後漲得通紅，惱羞成怒地瞪着花老頭吼道：“家裏還有多少錢，你說拿出來就拿出來，這讓一大家子怎麽過啊。”

“讓你拿，你就拿，哪來的那麽多話。”

花老頭蹙起雙眉，不耐地将煙杆放下。

這是他即将發怒的征兆，就算馬氏潑辣，遇到他動了怒，也是不敢違背的。

她哇地一下哭了出來，跑到炕頭，從裏面的櫃子裏一頓扒拉，背着衆人時，只拿出一個小布包來，哭着摔倒花老頭的懷裏。

“給你，都給你了，你個沒良心的老東西，這是要把家敗光了啊！”

“閉嘴，你還有臉哭，那可是你大兒子，你個當娘的，真忍心親眼看到你兒子送死？”

花老頭動了真怒，兩只眼睛像錐子一樣逼人，手裏的煙杆拿起，又放下，只是将錢袋子緊緊地抓在手裏。

他何嘗不知道這是家裏唯一的錢。

可是大郎是他的寄托。

若是大郎不好了，這家才真的完了。

花梨達到目的同時，也将花家人的反應收入眼底。

馬氏的憤恨，二房家的不悅，三房家的貪婪……

趙氏和花梅是真切的歡喜。

這個家，除了大房自己，也只有花老頭是真的為大兒子上火了。

花梨垂下長長的睫毛，擋住心中的想法。

那邊花老頭直接點了她，“梨兒，錢交給你，你同梅兒跑一趟，去請趙郎中開藥吧。”

“爹，咱家這麽多人呢，你怎麽老派一個小丫頭去跑腿花錢，讓人家趙郎中怎麽看？還以為咱家對大哥不重視呢！我看還是讓我去吧，我一定會将事情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