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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的威壓非常人能承受,饒是董拙,也被逼得後退半步,冷汗直出。倉促間,他一邊擦汗一邊擡眼,誰知餘光瞥到慎樓似笑非笑的視線。
董拙被這視線掃視得上了火氣,眼見仙君被魔頭蠱惑,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怒氣值“噌”地點滿,也再顧不得什麽禮數:“仙君此言差矣,若是董某放任,這魔頭恐會毀滅五洲。”
“什麽魔頭不魔頭,本君不知你在說些什麽……”賀聽風擰眉,無端對這二字有些排斥。
慎樓天生無修煉根骨,自小也是被人用“廢物”之稱叫遍了的。後來他飛升成聖,便很少有人再不長眼。現如今董拙一口一個魔頭,仿佛又将場景拉回先前,簡直恰好踐踏到他的底線。
但話說到一半,耳側傳來兩聲輕輕的“師尊”,緊接着,他緊繃的小臂也被人輕觸了下。
還沒來得及訓人,賀聽風心裏尚有些不舒坦,蹙眉轉頭後,卻一眼撞進慎樓通紅的眸子裏,眼睑內彙集了小灘淚,只需主人一聲令下,就可以随時墜落。
賀聽風的情緒瞬間散了。
“師尊……都、都是徒兒不好,您別再因為我跟董盟主置氣了。”話音剛落,搖搖欲墜的剔透就順着眼角滑落下來。
清晰顯露濕痕,似乎擔心流淚惹賀聽風不高興,他飛快地用衣袖擦幹,只是眼眶的紅痕怎麽都消不下去。
目睹慎樓變臉的衆人:“???”
迎風淩亂,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心道他們是眼睛聾了還是耳朵瞎了,竟在有生之年看到如此無恥之徒。
只有站在一側看戲的董宜修,不合時宜地漏了聲笑。
賀聽風成功被轉移注意力,小聲哄了徒弟片刻,依然略感手忙腳亂,最後只好微微踮起腳尖,用大拇指擦去慎樓臉頰殘留的淚痕。
這些正道長老,當着他的面都敢欺辱慎樓,背地裏指不定說得有多難聽。賀聽風甚至不敢想,倘若他徒弟身上那些斑斓的傷口,是被這些人一刀一劍劃刻上去的……
他對待慎樓有多麽小心翼翼,轉過身後就有多麽震怒,斷玉直接在掌心凝結,再不顧任何規矩禮數,劍鋒一轉,便成通體冰藍。
賀聽風面無表情,只一雙眼毫不掩飾冷漠,劍身下垂,在距離地面一指處停下。嗓音低沉,緩慢而嚴肅:“欺辱我徒兒之仇,便就在今日一并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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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所謂的仙門世家哪裏見過如此陣勢,後背驚出一身冷汗。不禁面面相觑,紛紛開始回憶到底是誰欺辱了慎樓。
直到最後,大家互相推脫,誰都沒有把罪定在自己身上。
那周嬴本以為仙君能給他三分薄面,試圖打打圓場:“仙君啊,要不這樣……”
但話音未落,斷玉劍就朝他劈斬過來。其他人嫌惡地看他一眼,心說也不動腦子想想,賀聽風連董拙的面子都不給,怎會因他而停手。
其餘衆人也沒有幸免,只聽賀聽風短促一句“一起上吧”,他們便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卷入進來。
以周嬴為首的長老們,哪怕過程中哭爹喊娘想要逃走,都是被劍氣四起的斷玉抓住腳踝,重新加入混戰。
然而,盡管賀聽風再暴怒,皆秉承着點到為止的念頭,若是這些人不小心丢了命,五洲的大事小事又該交由自己處理,于是理智的仙君好歹克制了下,通通避開致命處。
斷玉劍可不像他的主人那般,它随心所欲,專挑痛處戳,只為出一口惡氣。
以至于到了最後,原本氣勢洶洶站在無上晴宮外的人,皆灰頭土臉跌坐在地。斷袖的斷袖,髒手的髒手,哪裏還有半點自诩仙門世家的風光。
雖然被痛揍了一頓,其實連傷口都幾乎不能找見,可這些悠閑近百年的長老們,還是丢不起這個老臉。故作重傷,哀聲連連,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只有董拙堅強地站立原地,董盟主臉上蹭了灰,看上去很是滑稽。被預感危險提前跑遠,因而恰好躲過一劫的親兒子瘋狂嘲笑了好久。
哪怕面對數十倍的對手,賀聽風從始自終連手都沒抖一下,單手緊握斷玉,銀發随風四起。
額間的白色咒印漸熄,他薄唇親啓,只冷漠吐出三字:“還打嗎?”
仙君這句話分明沒有施加壓力,卻讓地上明顯假裝哀嚎的長老們悄悄閉上了嘴,竟然誰都不敢再觸賀聽風的黴頭。
在方才的比試過程中,周嬴恐怕是挨打最多的那個。此刻鼻青臉腫,小聲啼哭,那可憐模樣估計并非僞裝。
其實直到現在,慎樓還是感覺有些受寵若驚,他近似崇拜的目光,從沒有一刻離開過賀聽風。
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踏雪無痕,輕而易舉就掃倒對面一大片。
從這場單方面挨打中收益的,或許只有武癡董拙一人,他兩眼放光,将手上下交疊,恭恭敬敬地拜了個禮。
“多謝仙君指教,董某頓有所悟。”
而董拙之外的其他人,都茫然捂着腫痛的臉,眼睜睜地看着賀聽風輕點頭,算作承認這是一次武學指導。
周嬴惡狠狠地剜了董拙一眼,心說要不是這莽夫,他們今日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這老東西還真是愚蠢,竟把挨揍當作指教。
但他可不敢把此類視線放在仙君身上,挨打一次就夠了,沒必要像董拙那般,還主動把臉伸過去。
斷玉又重新消散在掌心,賀聽風完全無視某些人憤懑的視線,在他的認知裏,沒什麽事是不可以用“比武”來解決的。
于是指尖輕輕向後,牽住某個尚在出神的魔王大人,像在安撫又似出氣,嗓音裹挾靈力:“從今往後,若是有人再敢對我徒兒不敬,今日之事便是後果。”
慎樓的眼睛久久盯着賀聽風的手,指節蔥白嫩滑,完全沒有習武者該有的粗糙感,這更多是飛升者所享受的利益。因此搭在他的手背上時,顯得尤其纖長。
他忍耐許久,還是沒能讓理智占據上風,悄無聲息地,将另只手覆上師尊的手背。
賀聽風似乎完全不覺這行為過于親密,他對慎樓的動作毫無防備,甚至主動放松手臂,舒展指節,只為了讓對方能夠握得更緊些。
但這場景放在所謂的正道眼裏,便是另外一番風味。但思及不久前才被打得落花流水,此時此刻,無論誰都選擇把嘴閉緊。
相反,一向看不慣慎樓的董拙倒是沒有挑刺兒,或許在他眼裏,這種動作跟母子之間的親昵相差不多,不太能夠吸引他的注意。
而看了半天戲的董宜修,被這場一輩子都很少遇見的比武震撼,更是對“幕後黑手”了然于胸。他不禁偷偷地,對着尚在裝委屈的慎樓比了個大拇指。
暗示:你看,只有小爺懂你!
但下一刻,就聽董拙渾厚洪亮的嗓音,帶着他從未聽過的敬重:“仙君武功非一般人能及,董某十分佩服,聽聞無上晴也曾對外招生,仙君心善,不知可否将我這纨绔小兒一并收作徒弟?”
董宜修的笑意僵在嘴角,耳畔嗡嗡聲作響,他不知自己倒了什麽大黴,忙攔住心血來潮的親爹:“爹,你幹什麽呢!我不去!”
“仙君若肯收你,那是你的榮幸,皮癢了是吧,還敢跟你老子頂嘴?”董拙重重打了下他的腦袋,然後對賀聽風連連道歉。
賀聽風瞥了眼董宜修,只見這小公子捂着腦袋,仍在嘴犟說不去。雖然無上晴現今暫未有招收弟子的打算,但盟主的請求,應下也未嘗不可。
畢竟他剛揍了對方一頓,也總得給點甜頭不是?
于是賀聽風輕點頭,指腹無意識地在慎樓手背上點戳:“本君已不收徒,不過若董盟主願意,令郎今日便可以搬來無上晴,跟随其他弟子一同修行。”
慎樓心裏一暖,心知賀聽風不收徒是在照顧他的情緒,但其實不論對方做出什麽決定,他都會聽從。
魔尊大人全然忘記自己這百年間,只為吸引賀聽風的注意,做出過多少“驚世駭俗”之舉。現今卻覺得,自己最多吃上兩天悶醋,而不會多說什麽。
但當真感受到被在乎的滋味,還是與想象中的溫情差別太多,讓他既感動又心情複雜。
董拙也沒想過能如願,但兒子成功入了無上晴,哪怕只偶爾能與仙君探讨武藝,也不枉費他一番苦心。
于是生怕賀聽風反悔似的,連聲道謝。這一幕着實上其餘的長老羨慕紅了眼,誰都沒想到,明明大家都是挨打,最後竟然還讓董拙撈到了好處。
能前往無上晴修煉,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許多人拼了命也想争奪席位,但不知為何,仙君已經多年未公開對外招收弟子。
被衆人驚羨視線包圍的董宜修,再不敢說一句忤逆之言。最後唯有苦哈哈地點頭,記憶裏那些美好的鬥蛐蛐兒,投壺,都紛紛離他遠去。
他起初比的大拇指掉了個頭,直直指向地面。讓一開始并未過多注意的慎樓,都有些忍俊不禁。
但慎樓毫不在意是否被人看出僞裝,只用炙熱的掌心,捂熱仙君手指的冰涼。
背對賀聽風時,哪兒還有什麽做作的委屈和不甘心。眼裏恐怕只剩下,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瘋狂。
他忽而擡眼看去,恰好目睹某個半是妒忌半是憤懑的瘦高男人,尚未收回的怨毒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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