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月後。
崇陽峰會舉辦于五洲城中,由董拙為首,其餘仙門世家長□□作評審。
也許是一年僅有一次的熱鬧,剛過五更天,便有無數百姓從房中走出,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位置。
熟悉的街鄰碰面,便随意走在一起,有說有笑地緩步行走,千家百戶往相同地聚集,場景可謂壯觀至極。
頭頂忽然刮來微風,偶有人擡頭望去,緊接着就是一聲驚醒地叫喊:“是仙君!大家快看啊,天上是仙君!”
這喊叫聲驚動了在場的其他人,所有人依言看去。只見仙君月白衣袂飄飄,席卷一城春色。只消腳尖輕點,便可随意穿梭于街巷之間,房頂,屋檐,盡數掠過賀聽風的身影。
又仿若清泉叮咚,轉瞬即逝。
直到仙君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見,衆人才看見賀聽風好像摟着個玄衣青年。
或許是那人故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将所有的風光都全部歸還,因此才沒有被衆人的視線第一時間捕捉。
也無怪百姓對此景驚豔,如果算年限,賀聽風百年間已很少莅臨崇陽峰會,哪怕偶爾到場,也都是在尾聲時挑選魁首入無上晴。哪裏有過今日這般,在開啓之前就到場的經歷。
凡人的壽命不足百年,甚至有些年長者都未曾見過賀聽風的真面,因此才極為感嘆。
不過對于仙君到場的驚訝太甚,哪怕有人瞧見了那抹反常的玄色,也只是調侃一句,就繼續跟同伴交談起來。
不過有了賀聽風做激勵,大家都在街道上争相競争奔走,似是要為崇陽峰會的賽事做預熱一般。
等到腳尖重新接觸地面,慎樓才感覺到腰間有力的臂膀松開。這師徒二人,一無上晴宮主,一十方獄魔王,都并非在意世言的人,哪怕明日江湖上會重新編排什麽樣的話本,他們兩人都不以為意。
恐怕落到賀聽風耳裏,他還要好生戲說一番,必須得把慎樓的耳朵尖念叨紅了才算成功。
慎樓被他師尊直接帶到報名處,那負責給予號牌的小弟子,先是看了賀聽風一眼,連瞌睡都吓沒了,然後目光轉移到慎樓身上,更是差點直接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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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賀聽風不想吓唬小孩,只讓對方将慎樓的號牌找出來,然後歡天喜地一般,将其翻來覆去看上一眼,那模樣似是極為欣喜。
這幾日的仙君,一直都是此種狀态,好像要參加峰會之人并非慎樓,而是他自己。
慎樓見狀,自然更說不出拒絕之言,一看見他師尊放光的眼睛,便霎時把煉氣的後果抛之腦後。
接過號牌,挂入腰間,倒真像是個聽話的乖徒弟,成功收獲了賀聽風的撫摸一枚。
那收發號牌小弟子的眼神頓時更加不對勁了,擔心自己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冷汗直冒,直想逃跑。
等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小弟子才跟撿回一條命似的,拍拍胸脯,擯棄惶恐,重燃八卦欲。他随便扒拉了個同窗,開始給對方講起自己方才所見。
再說到牽着自己“好徒弟”的賀聽風,一路上接收了不知多少或驚豔或防備的視線,而這些人在看到他身後的慎樓時,皆腳步一頓,大跌下巴。
慎樓倒是顯得極為從容,沒有絲毫緊張,只是瞥過這些人之時,眼底更深處似乎隐藏着濃厚的不屑和嘲諷。
他倒是許多年不曾到場,偶有一次前來,也不過是聽聞賀聽風空降。但等他從十方獄披上青衫,再匆忙趕來的時候,仙君早已經帶領他一早挑選好的參賽者,回到無上晴。
竟連背影都不曾瞧見。
“仙君大駕光臨,請上座。”董拙遠遠地就瞧見,奔赴而來,恭敬作禮。
慎樓餘光瞥到周嬴正坐在位上,一襲黑袍從頭到腳将他包裹,旁人看不見表情,只覺得他陰郁。
此人已然不足為懼,慎樓并未過多關注,而是仍在打量四周,以确定自己待會兒應該從何處上場,卻聽身旁賀聽風淡淡道:“不必多禮,本君今日是陪同親屬,若作評審有失公允,在看臺之下便好。”
慎樓一愣,猛然回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哪怕是在他們未決裂之前,每年的崇陽峰會,賀聽風都按部就班,居于座首。
可今日竟然因為他,心甘情願當了陪襯。
魔尊大人的心裏飛快閃過一抹驚訝,他隐約覺得自己過于大驚小怪,也許在賀聽風眼裏,這不過就是一句随口之言,并沒有什麽言外之意。
但他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胸腔中的鼓擂。
董拙臉色微微一變,故作小心實則明目張膽地看了慎樓一眼,而後霎時垂下頭去,心情十分複雜,連應答都帶上了遲疑和不認同。
“仙君……這不合規矩吧?”
賀聽風微抿唇蹙眉,似是有些不虞。恰好被正杵在鄒意身邊的董宜修瞧見,他飛快奔到自家老爹身邊,大不敬般搭上董拙的肩膀,附耳上前,用氣聲道:“爹,你沒看見仙君的表情嗎,仙君不想做上賓你就答應了呗,你自個兒坐在上邊兒,多氣派!”
董拙抖落掉許久未見的親兒子,恨鐵不成鋼般錘了他一拳,心說仙君內力深厚,方圓十裏都能聽清,哪是他用氣音能夠遮掩的。
不過董宜修的話倒是提醒了他,畢竟崇陽峰會是由盟主牽頭,且他小兒還身在無上晴,若是因此得罪仙君,可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于是董拙只好稱是,款款拜身,先行離去,再安排人為仙君搬來座椅——哪怕不當座上賓,也得有應當的優待。
賀聽風不知道對方又暗戳戳安排了什麽,他本意是想低調,見董拙離開便重新将視線轉到慎樓身上。
慎樓的號牌位于中間,兩人也不急。仙君自然地将手觸上徒弟的衣領,輕輕撫平,然後為其舒緩緊張:“随便比試就行,師尊不需要你奪得什麽榮耀。”
話雖這麽說,但慎樓并未錯過賀聽風眼裏的期待,只好無奈點頭。
擂臺賽前三十名,便有機會進入禁淵歷練,所謂禁淵,便由仙門放入适宜兇獸,雖危險重重,但機遇也繁多,多年來不少人于絕境中突破。
因此,這也是除卻能進入無上晴外,唯二被修行者争搶的機會。
“你說什麽,我參賽?我沒報名啊?”不遠處又傳來董宜修咋咋呼呼地驚叫,慎樓順耳聽了兩句。
據說董小公子今日本是來看戲,卻被董拙私下給報了名,一經報名即不可退賽,且董拙為了讓兒子沒法推脫,還把他的序號安排在了前幾個。
惹得董宜修又氣又急,拼命跟着收發號牌的小弟子争辯,卻都無果。最後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耷拉着腦袋,被站在旁邊的鄒意順手揪走。
慎樓事不關己看了一陣好戲,心裏隐約對他上升同情,結果後知後覺地發現,其實他自己也半斤八兩,跟對方一樣,都是莫名其妙就參了賽的倒黴蛋。
忽而周圍更加熱鬧了些,原來比賽不知何時已然開啓,不過讓慎樓沒預料到的,第一個上臺之人,竟然是消失很久的安平。
也許是自知失了賀聽風的寵愛,他一反往常的矯揉造作,拿起劍時竟還有那麽點修士味道。
雖然慎樓依舊對此人反感,但不得不說,就連安平的修為都早已突破煉氣,轉向築基,而他還是多年在第一階層苦苦掙紮。
擂臺賽并非車輪戰,而是取先後二人比試,輸者淘汰,贏者晉級。
跟安平對戰者是一位年輕修士,估計最多煉氣巅峰,天生莽撞,開賽後便直接大吼一聲,貿然向前沖去,竟然被安平破地擊飛十多米遠。
這一場,安平勝。
慎樓仔細看着臺上的比試,思考着自己待會兒要如何輸得理所應當,殊不知,在他思考的空檔,已然經過了好幾輪。
直到董宜修從臺階走上,他的思緒才散了些,開始聚精會神看戲。
別說參賽,這小子連與人比武都是頭一次,董宜修滿臉茫然地站在臺上,就像是個不問世事的公子哥。
正在此時,董小公子的對手也上了擂臺,那是位把握流星錘的壯漢,兩人的體型差都大得驚人,讓董宜修差點把眼珠凸出來。
他先是瞪了董拙一眼,再将眼神瞥向仙君,卻在最後将救命的視線抛給了鄒意,企圖讓對方救自己狗命。
但比試還是照常舉行,壯漢甩着鐵錘來勢洶洶,董小公子繞着圈滿擂臺逃命,衆人哪裏見過如此滑稽之景,着實令人啧啧稱奇,看臺下方的百姓們樂得直笑。
壯漢可并不因為對方的躲藏而留手,用那鐵錘将場上鐵鏈砸了個全,最後把董宜修堵在角落裏,怎麽都沒辦法出去。
看戲的人均為董宜修捏了一把冷汗而此刻,慎樓不合時宜的想,如果他待會兒也用這種法子,豈非輸得毫不費力。
只聽一聲巨響,仿佛鐵錘狠砸入地上。擂臺上刮去一陣濁風,連董拙都站了起來,難得滿臉挂上擔憂。就在大家以為董宜修被人砸扁的時候,場內逐漸清晰,最終竟然緩緩露出一站一躺兩個身影。
董拙差點拔出劍來,結果下一秒便發現,站着的那位好像……正是董宜修。
全場嘩然。
原來是董宜修趁壯漢不備,将短劍狠抛向前,那壯漢倉促間躲避,竟然不小心左右腳相絆,摔了個仰翻叉。連流星錘也在他的扯動下,嵌入地面,無法拔出。
董宜修取回短劍,堂而皇之将其放置在壯漢頸間,用大拇指狠抹了下鼻子。
哼,比投壺小爺還沒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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