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男子的腳踝被靈力纏繞,伴随亮麗藍光,全身都在地面上摩擦,不論他如何掙紮,都無法阻止仙君的拖拽。

過程中拼命蹬腿擺手,蓋在腦袋上的衣帽也不小心脫落,顯露出其锃亮的腦袋,在陽光的作用下,反射出“耀眼”光芒。

顯然是周嬴。

衆人似乎都被這變故驚呆,禿翁看見自己的雇主,不自覺倒退兩步,猛然閉緊那張聒噪的嘴,惶恐似的将視線在那師徒二人之間打轉,說什麽都不敢再開口了。

在場恐怕只有賀聽風與慎樓極為淡定。後者是早有預料,前者則波瀾不驚。

慎樓看着地上狼狽不堪的周嬴,那光潔程度堪比剃刀,頓覺自己的手法不錯,他沒忍住抿了下唇,抑制出将出未出的笑聲。

賀聽風餘光似乎瞥見,又狀似未曾。因為他的主要視線還是集中在周嬴身上。哪怕看見所謂的周長老陷入窘迫,他依然沒有手下留情。

“你是何人,為何派人污蔑我徒?”

而仙君出口的詢問才真算是絕頂,誰不知周嬴極為看重身份,前些日子董拙所言都讓他好生陰陽怪,今日賀聽風舊事重提,這家夥還不得氣歪了嘴。

慎樓偷偷打量師尊冷硬的側臉,不清楚對方這麽做,究竟只是為了給他出氣,還是當真不認識周嬴。不過不論哪種情況,都讓他備受感動。

大庭廣衆之下的直接羞辱,周嬴哪裏丢得起這個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将牙齒咬得喀喀作響。

他本來已預料到賀聽風護短,因此暗中雇傭平民,因為仙君哪怕再維護慎樓,也不會跟凡人計較。只要讓那老翁添油加醋一番,明日江湖上,不管是師徒二人中的誰,都會被流言所縛,還愁他報不了這個仇?

周嬴的怨毒視線又重新回到慎樓——這個讓他顏面盡失的魔頭身上。賀聽風卻并不想讓對方如意,直接用靈力攥住對方衣領,向上一提,身體便逐漸騰空。

瘦高男人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吓的。不過修煉之人沒那麽容易丢命,且賀聽風雖然動怒,還是把握了分寸,并沒有直接下死手。

他揪起周嬴,看向縮在旁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禿翁,言語依舊跟方才一樣和善:“老伯,恐吓你之人,便是他吧?”

但禿翁偏偏聽出了分威脅,眼見連雇主都被抓住,哪裏敢再挑釁仙君的底線,忙不疊點頭如搗蒜,語氣裏藏着濃厚的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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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就是他威脅的我,仙君明鑒,我真的不是故意誣陷你徒弟的,我錯了,我該死。”

周嬴本還有一腔怒火,見狀陡然望向倒戈的牆頭草,忍耐半晌,最終只從喉嚨裏憋出個“你!”字。

但賀聽風顯然并不準備放過他,但還是面帶微笑對着禿翁:“我已知曉,那就麻煩老伯,将今日之事公之于衆,還我徒兒一個清白。”

禿翁哪兒敢不聽,連忙點頭稱是,然後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束縛着周嬴的靈力才突然消失,他猛然從半空中墜落,摔了個四腳朝天。

周嬴呸了兩聲,嘴角不免沾上泥土,搭配上他那頭光亮,顯得可笑至極。

他面前正杵着賀聽風的銀靴,辛虧站在這裏之人是仙君,若是其他任意一人,恐怕早已經将鞋踩上周嬴的腦袋。

賀聽風眼底不含絲毫感情,仿佛在看一個死物,他對構陷慎樓之人根本不想留情,也根本不用考慮殺掉此人是否會讓五洲動亂。

靈力瞬間推出,地面的男人胸口被擊中,直直飛出幾米遠,鮮血不斷從口中吐出,他趴在地上,不住地搖手,似乎在示意仙君自己知錯,繞他一命。

但賀聽風權當不曾看見,眼看就要再度出手,直接送人去地府裏見閻王,藍色靈力籠罩的右手霎時被人握住。

賀聽風一愣,意識到握住自己的人的身份後,立刻散了灼熱的靈力,匆忙偏頭看去。

正對上慎樓滿是笑意的眼睛,明明雙手內側都被靈力炙烤地滲出血來,又在魔氣作用下自愈。

哪怕傷口反複開裂愈合,臉上都沒有痛苦之色。在這樣的場景之下,他竟然近乎輕佻般湊近,将一枚若即若離的吻,留在仙君的掌側。

“師尊,我沒關系,放他走吧。”

賀聽風稍稍冷靜下來,忽略掉徒弟大不敬的動作。他心知對方是在為他着想,若今日一氣之下殺了周嬴,明日五洲流言四起,慎樓也會因此受難,是個穩賠不賺的買賣,實乃不劃算。

于是仙君微點頭,轉過頭時眼底的冷意消散得一幹二淨,面對地面不斷痙攣抽搐,險些去掉一條命的周嬴,已然只剩下漠然:“走吧。”

成功撿回一條命,周嬴這才顫抖着爬起來,走一步摔一跤,跌跌撞撞地往外奔逃。

賀聽風收回視線,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留在慎樓的掌心,對方正用指腹揉捏他的指節,似乎像是在為他纾解疼痛——自以為是使用丁點靈力所引發的酸疼。

仙君趕緊不動聲色地掙脫開來,察覺到徒弟詫異的眼神,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低咳一聲,主動牽上了慎樓的手。

本沒覺得有什麽,而賀聽風欲蓋彌彰的動作讓慎樓有些茫然,索性乖乖地跟在後面,任由師尊帶他向前走。

主人翁都盡數離去,看戲的無上晴宮人也紛紛散場,而方才例行了護衛之事的鄒意,這才将本命劍收進劍鞘。

董宜修跟着人跑出來,恰好看了一出好戲,心說果然如他所料,這架勢,慎樓定是得了仙君恩寵。

他用手勾住鄒意的腦袋,叫了聲師兄,就見鄒意嫌棄地掙脫開來。董宜修也不生氣,見對方詢問的眼神望過來,他才神神秘秘地勾手,故意裝作沾酸吃醋,目的是為了打探八卦。

“大師兄可真受寵,說不定下月崇陽峰會仙君也會帶他到場。”

這小子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就差沒直接問他們是怎麽和好的,鄒意如何不懂。

他斜了人一眼,把住劍往宮內走去,聲音夾雜在風裏:“那是自然,大師兄是仙君唯一的徒弟,與其扮長舌婦,不如好好劈柴。”

董宜修瞬間炸毛,追着鄒意喋喋不休。

“你才長舌婦,你全家都長舌婦!剩下的柴你來劈,小爺不幹了!”

自當天起,江湖上流言四起。

據說是太乙莊周嬴周長老,污蔑栽贓無上晴弟子慎樓,結果被仙君當衆揭穿,實乃龌龊至極。

此流言一起,衆人都甚覺詫異。且不說周長老是何等身份,如何做得出污蔑小輩一事,況且那位無上晴弟子的名聲,可從來都不怎麽好。

對此,衆說紛纭。

那傳信者似是擔心大家不信,繪聲繪色加工了一番,畢竟親臨現場,所描述的場景和對話都有根有據。

着實是仙君的習慣用語,且那人口口聲聲說自己就在現場,還依言描繪出仙君的神情,原本不大相信的人都逐漸動搖。

膽子大的人把故事寫作話本,寫得是情真意切,句句動容,甚至當街售賣,五洲之內所處可見。

周嬴得知此事,早已經是話本盛行之後,木已成舟,且他心知此乃賀聽風囑咐,哪怕他暗中燒毀了不知多少話本,都衆口難調。

也不知周長老那口牙碎得整齊與否。

也不知是否是崇陽峰會的日期臨近,賀聽風對于慎樓的修煉抓得更加緊了,直讓他覺得既幸福又苦澀。

一年一度的崇陽峰會便是為天下武學者所設,不論來自何方門派,只要報名即刻參賽,許多年前,比賽魁首也有機會進入無上晴修煉,但自從賀聽風與慎樓決裂以來,無上晴便再不對外招生。

但這個比武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因仙君偶爾親臨,有時會從中挑選根骨奇佳者,直接帶入無上晴。

許多人都為這個機會争紅了眼,不論年齡身份性別,敢于站在擂臺之上,便是勇氣的嘉獎。

日期臨近,慎樓最近總是覺得眼皮狂跳,就好像有禍事發生。

果不其然,某天煉氣之後,他師尊興致勃勃地拉住他的袖子,鼓舞一般開口:“阿樓,為師替你報名了崇陽峰會,就當為了師尊,去試一試,好嗎?”

晴天霹靂。

慎樓手中刀劍差點刺入掌心,他詫異擡頭,看向賀聽風那張臉,企圖從對方滿臉期待中找出一絲不認同。

但都沒有,像是擔心他退縮似的,仙君除了激勵就是激勵。

慎樓:“……”

那崇陽峰會滿是劍修,他一個魔修上場,若不壓抑魔氣,便只能煉氣,而煉氣又會再度受傷。

這幾乎成為了一個死循環,繞得慎樓眼底發黑。

他心道,自作孽不可活。

随即鎮定瞥向賀聽風的眼,然後裝作因為被師尊推舉而強行壓抑激動,雙手上下交疊,将他別樣姿态的眉眼盡數遮擋,只聽他低聲稱是:“弟子謹遵師尊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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