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包袱檢查了三四遍,佩劍也擦過近十次。進入禁淵的時間臨近,賀聽風就越發顯得焦躁起來。
比如說,他會在晚間冥想時驚醒,可之後任憑自己如何沉下心去,都無法再凝聚靈力。這種狀況在慎樓還未離開時就發生頻頻,不敢細想之後逾三月的時間,他又該如何自處。
看着師尊将自己的衣領一再撫平,眉頭皺得極深,慎樓總是忍不住想伸手,幫賀聽風揉開額間愁雲。但同樣的,他又克制至極,也早已将心裏最濃厚的欲.望深紮入地。
直到賀聽風第二十次試圖解開他的腰帶,想再重新系得好些時,慎樓的表情終于維持不下去,紅着耳根拉住了師尊的手。
雖然兩人早已經坦誠相待過,不說那次共浴,就是日前他受傷昏迷,身上帶血的衣袍也是賀聽風親手換下的。
按理說慎樓早已習慣,但他們畢竟錯過了整整一百年,仙君很是坦蕩,但魔尊大人別有用心,因此偶爾還是會略感不好意思。
仙君茫然地表情透過來,這般近乎無措的神情可是很少有的。慎樓不禁失笑,不論賀聽風平日裏表現得如何不正經,總會有那麽一些時刻,讓人想要好好欺負一番。
而現在,慎樓又故技重施,直接将師尊的手指捏在掌心把玩。同時趁對方愣神,直接岔開話題:“師尊,徒兒已經痊愈,您別擔心。”
仙君果然就此轉移了視線,完全沒發現自己的指節還被人捏在手裏,似乎察覺到他的擔憂太過明顯,稍稍松開了緊皺的眉。
“那禁淵很是兇險,就算你全盛時期前去都可能遭遇危險,現在你還負了傷。”賀聽風無意識再次擰眉,遲疑道,“……要不師尊再去找董拙商議一番,讓他劃掉你的名字?”
慎樓沒忍住漏了聲笑,覺得現在慌不擇路的師尊簡直可愛至極。這哪裏可能是“商議”,恐怕賀聽風一出馬,就是用斷玉上門威脅吧。
見賀聽風眸光微動,似有心動的意思,慎樓恰到好處地制止了對方如此乖戾的念頭。在仙君尚未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将人攬進了自己懷裏。
安靜縮在他胸膛間的賀聽風,褪去面對外人時的盛氣淩人,只餘留乖順和溫柔。這樣的姿态,讓上次行為未能順利實施的慎樓,明目張膽地移開手,順着師尊的後背,撫上了對方的發尾。
賀聽風一愣,不禁擡頭看他。慎樓較之仙君,足足高了半個腦袋,如此仰視的姿勢,能讓賀聽風眼底的清澈盡數彰顯,難得懵懂稚嫩的眼神,讓慎樓心裏有一抹異樣劃過。
“師尊,徒兒真無大礙。”他悄然移開視線,低咳一聲,隔了兩秒方才重新迎上來,“聽說禁淵內機遇繁多,徒兒此生能入,已是大幸,您放心,我一定會平安歸來。”
言下之意便是,已成既定事實,真不用為了他去跟董盟主再打上一架,反正結果也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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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聽風微微垂頭,自然地将腦袋埋在徒弟胸前,看上去仍舊有些猶豫,悶悶不樂:“可是……”
慎樓最是看不得對方的牽腸挂肚,雖說這樣滿足了他極大的隐秘快感,但另一方面,這世間所有的煩心事都不該由賀聽風承擔。他的師尊,就應該每日去點化點化平安符,閑時烹茶煮酒,悠然自得。
因為賀聽風失憶,慎樓幾乎都快忘了,他師尊早已成聖。百年間他們二人甚少相見,沒了他的騷擾,賀聽風想必過得十分快活。
也許還有段清雲彈琴作陪,他們二人是高山流水。反觀慎樓,那就是時時刻刻懸在鐘子期頭上的一把刀,不知何時就會将賀聽風拖入地獄。
慎樓的情緒莫名其妙有些低落,只有在現在這種時候,他才會覺得,往日裏煩擾師尊的自己到底有多麽卑劣。盡管重來一次,他還是會有相同行徑。
魔尊大人甚少會反省,因此他也從來不知,自己此時會無意識眼眶泛紅。所有變化的神情,都被賀聽風收歸眼底。
看着徒弟話沒說兩句,眼眶倒是先紅了一圈,賀聽風頓時啞口無言,竟開始回憶自己剛才是否有那句話說得太重。
如此,他也不敢再反駁,咬了咬下唇,強顏歡笑一般:“那阿樓,你跟師尊保證,不能受一點傷……”
賀聽風大有絮絮叨叨的架勢,勢必要将叮囑深深刻在慎樓的記憶裏。而他這個徒弟也很是聽話,不論聽過多少遍,連耳朵都起了繭,還是像初次似的耐心地一一應下。
“仙君,我們該走了。”
好在此時,門口忽而傳來鄒意的催促聲。他已在門外等候了近一個時辰,擔心聽到不該聽的,還順便堵上了自己的耳朵。但無所事事這麽久,裏面交談的兩人仍是沒有出來的意思。
眼看時間臨近,鄒意實在是忍不住,不得已打斷師徒二人的親昵。
幾乎在聽到其他人聲音的瞬間,慎樓悄無聲息地從他師尊懷中退出來。不過,他一早發現了門外之人,而比他擁有更高武力的賀聽風,自然也不可能毫無察覺。
不知不覺間,他們竟然類似光明正大地摟摟抱抱,好在大門緊閉,旁人也不敢創進來。
鄒意尚在門外忐忑,內裏并沒有應答,他一邊害怕自己打擾到仙君,一邊又焦急時間的迫近。
好在這時,門被人輕輕推開,率先走出來的是賀聽風的身影。也許是沒有注意到,仙君的衣袖似乎起了細微褶皺,而随後走出的慎樓,更是連腰帶都是歪的。
鄒意:“……”
總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麽秘密。
而此時,慎樓似乎才注意到鄒意的表情,玩味地對視回去,成功将對面人的眼神逼退。見鄒意順從地垂頭,他才不動聲色地施了個小法術,将賀聽風袖口和自己的腰帶整理好。
仙君似乎察覺到了,但也只是略一低頭,并不在意。向後牽過慎樓的手,仿若女子出嫁般鄭重地交到鄒意手裏。
在慎樓威脅的視線之下,鄒意哪裏敢接,只抱拳躬身,不論賀聽風說什麽,都一一應下。直到他們二人辭別仙君,走至門口大部隊處,鄒意才回想起來。
剛剛他是不是向仙君保證……大師兄連一根頭發都不能少?
……
車馬遠行,早已看不見任何人的影子。但賀聽風仍站在窗前,遙遙望去,試圖捕捉到慎樓丁點痕跡。
突然,他将即刻凝結的斷玉狠狠往後抛擲,只聽沉悶的一聲響,似乎是佩劍紮進木櫃所發出的動靜。
有人“嘶”了一聲,緩緩從暗處走出來。
賀聽風表情不變,卻聽對面那人語氣毫不掩飾哀怨:“聽風,你對我還是這麽不留情。”
日光照亮了此人豔紅的衣袍,正是自崇陽峰會便蹤跡全無的段清雲。他正單手捂着脖頸,指縫間似乎隐約有鮮血溢出,方才賀聽風那随意一抛,竟然讓素有“輕功絕頂”之稱的段清雲都未能躲過。
但若換了其他人,此刻恐怕早已身首異處,沒辦法再站在原地與人交談。足以見得,賀聽風根本沒留後手,他是真的,想置人于死地。
若是慎樓尚在,他定要率先解決了這個大麻煩,才能安心踏上去禁淵的路。
“少廢話。”只微招手,斷玉便順勢飛入手中。冰藍劍體襯出仙君額間白符,沒人比段清雲更清楚,這是對方至少八成功力發揮的效果。
賀聽風來勢洶洶,段清雲的笑意消散,哪怕輕功再好,他們的武力值未免還是相差太大,頻頻後退間,最後竟然被禁锢于死角。
斷玉發出尖銳的嗚鳴,想是不見血不封鞘,段清雲眸光一閃,竟然直接伸手,握住刀鋒,用掌心鮮血潤養寶劍。
他在賭,賭賀聽風沒有完全舍棄自己。
好在幾秒過後,賀聽風霎時收回所有攻勢,斷玉隐入丹田之時,他飄揚的白絲才堪堪落下。
再看根本無力抵擋的段清雲,直至攻擊消失,他仍倒退了三步,捂住胸口,與此同時,嘴角緩慢溢出一抹鮮紅來。
他飛快地一抹嘴,哪怕受了如此重傷依然面不改色,甚至似笑非笑:“行了吧聽風,可是扯平了?”
段清雲不愧為賀聽風多年好友,自然清楚對方突然發難所謂何,這是沖着他在崇陽峰會上給慎樓的那一掌,所給予的反擊。
賀聽風單手背在身後,給徒弟報完了仇便不再看他,直接側過身去,重新将視線放在窗外。
“這麽多年,你可是一點都沒變。”但段清雲并不死心,哪怕五髒六腑如火燒般難受,疼痛難忍,還是行動自如地走過來。
“好啦聽風,別生氣,是我的錯,不該重傷你那‘乖徒兒。”
也許是“徒兒”二字牽動了賀聽風的神經,讓他微微回過神,淡漠的眼神瞥來,一反面對慎樓時的溫柔,倒真是如世人傳言般冷酷,道出口的話也并不像是仍留有餘情。
“本君警告過你,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安分守己。”
“段清雲,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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