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饕餮已死,四大兇獸便只剩下三只。雖然比不得饕餮兇殘,但窮奇,混沌和梼杌的攻擊力也并不很弱,且它們若是聯合起來,可還能比一般兇獸發揮逾百倍的實力。

上古兇獸到場,整個山林似乎都被震懾得颠了三颠。

他們似乎已有攻擊目标,三只兇獸的頭顱都是朝向澤川,因為他把作為首領的饕餮斬殺,其餘三只應該是有目的地前來尋仇。

稱之為頭顱的原因,當然是對面兇獸的臉部都猙獰至極,根本不能被作為“臉”。

見狀,澤川直接上前一步,把慎樓擋在身後。明明面對的是三倍的兇煞,他表情仍然波瀾不驚。而四周自以為逃過一劫的其他人,則光明正大地舒出一口氣,緊接着,開始好整以暇地看起戲來。

但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只見窮奇仰頭虎嘯一聲,然後轉身猛沖兩步,突然一個俯身,近乎殘忍地吞掉距離他最近之人的頭顱。

那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已經葬身其腹。

鮮血淌了一地,董宜修驚恐得小臉煞白,不自覺往鄒意身後躲了躲,而後又覺得師兄已經受傷,自己理應站在他身前,就将手臂橫過對方的脖頸,狀似保護,其實他自己早已被吓得閉上眼睛。

離得近的人忙極速後退,避如蛇蠍,在場之人幾乎有意識地将三只兇獸圍成一圈。現在他們都明白了,所有人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誰都無法幸免。

慎樓只覺得自己的上臂被人捏了捏,但等他轉頭看去時,身旁的澤川已經一躍而起。長劍如雪,翻騰飛湧于半空。

挽起劍花時動作流暢完美,足尖輕踏兇獸腦袋也不顯慌亂,時而飛躍,時而急墜,禦敵輕松,仿佛成了逗猴戲耍。

但雖然輕松如他,慎樓還是看出了澤川靈力受阻的跡象。

若說他之前不清楚這是為何,而現在則幡然醒悟,也許同自己一樣,對方的修為也受了禁淵的壓制。

他想起對方時不時被強制發出的否認。

—“兄臺所言極是,其實我是中途被恩師添上名額,未曾曝光人前,還請鄒兄,董公子和這位……慎兄見諒。”

—“你當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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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師尊還不能有幾個你不認識的好友了?他當年雲游四海,以天下為家之際,你應當還沒出生吧?”

也無怪慎樓會察覺,實在是澤川說出這些話時,臉上的懊惱太過明顯,且對方不管是對戰饕餮還是四大瑞獸,修為被壓制的痕跡都十分突兀。

慎樓全盛時期的修為可能與對方不相上下,甚至于,他可能還是稍顯弱勢的一方,如此說來,對方真正的實力,應當深不可測。

他目光長久地在其中白衣停留,未曾加入戰鬥,但其他人就沒那麽走運了,紛紛被卷入其中。被迫拿起刀劍,與比自己大了數倍的兇獸對決。

梼杌前爪在地面猛刨兩下,伴随着一聲怒吼,直接朝前沖去,撞飛了面前作包圍狀的兩三人。

不夠幸運的人,重摔在地後,竟然就此失去呼吸。尚留有一口氣的,則用盡全身力氣,拼命用手指挖刨泥土,赤紅着眼睛往四周挪動。

但不過兩秒,就被沖上來的窮奇一口吞下。

鮮血,人體,散落一地。

殘忍而又可怖。

人類的尖叫野獸的咆哮交雜在一起,仿佛再也沒有轉機,絕望和無助籠罩了半邊天。

哪怕澤川有三頭六臂,都無法顧及全局。他在做出召喚兇獸的決定之時,就早已想到現在這個結果。

雖有預料,難免不忍。盡管這些人都自私自利,從不為公,但也有少數人手上是未曾沾過鮮血的。

澤川一腳踢開混沌,将手中長劍向後一擲,直接紮到了正準備食人的窮奇身上。它前爪被利刃所傷,仰天痛呼一聲,狠狠拍飛刀劍,雙眼猩紅。

竟然直接放過原本到嘴邊的獵物,朝着澤川奔襲而來。

躲在暗處的慎樓衡量了一下窮奇的戰鬥力,覺得這個大家夥對于澤川來說應該不足為懼,也費不了多少力氣,索性仍舊立在樹後,并未出手。

不過在暗中,他還是偶爾利用魔氣,幫助那些膽小怯懦的劍客逃脫虎口,也算是了卻澤川的善心。

而鄒意扛着肩頭兩個血洞,也不肯休息,再度加入戰鬥。哪怕董宜修勸慰多次,還是沒能比過對方的正義感。

似乎所有人都在浴血奮戰,而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似乎有一人将腳尖向後移動,稍稍退縮。

董宜修半點武功不會,也沒法上前幫忙。為了不給鄒意添麻煩,他這次終于安分一些,乖乖地躲在旁邊,只眼眸中顯露擔憂。

身後突然有吐息傳來,董宜修只覺得脖頸一熱,警惕般飛速轉頭,卻只看見一個黑色人影。不過轉瞬之間,他竟然被直接捉住衣領,用力一扔,極速往戰鬥中心飛去。

“師兄,救、救命!”

幕後黑手扔擲時大約還用上了內力,董宜修小小一只,竟如小雞崽般,直接朝着窮奇的方向飛撲。

他頭一次體會輕功的“魅力”,竟然就是這般徒勞等死。董宜修小臉煞白,在空中幾欲落淚。而窮奇見狀,覺得有獵物主動送上門來,更是直接張開血盆大口,等待人類掉落腹中。

誰知這種危急關頭,原本在窮奇身邊的人都紛紛逃避,企圖離開這是非之地,無一人肯對董宜修施以援手。

“師弟!”鄒意爆喝一聲,奈何他被梼杌糾纏,脫身不得。他騰然變了臉色,連劍上血洞再度崩裂都未曾發覺。

千鈞一發之際,澤川極速轉身,拜托掉混沌糾纏,于半空之中摟住董宜修的腰身,而後一刻未停,用靈力将人托舉下地。

但恰在此時,原本避于樹後的慎樓突然發瘋似的大吼一聲,朝着澤川的方向奔襲:“小心背後。”

但他尚未來得及,混沌就先他一步,用前爪狠狠拍向澤川後背。

半空之中的白衣男子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如化蝶般飄然而落。

“澤川兄!”

“恩人!”

“師尊!”

其中似乎莫名混入了聲奇奇怪怪的稱謂,但現場太亂,竟無一人察覺。

慎樓目眦欲裂,眼眶內紅血絲蔓延。周身魔氣暴漲,直接飛身而去,于空中将跌落的澤川擁入懷中。

所有人都被他陡然變身的畫面驚呆,這全身籠罩黑氣的表現,不正是世人一直唾罵的魔修嗎?

連鄒意都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但慎樓此時,已經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将澤川放在地上,指腹擦去對方唇角的鮮血,然後緩緩起身。

眼中紅光奪目,周身魔氣駭人。

“你、你……他是魔修,天哪,仙君之徒竟是魔修!”

不知是誰趁亂喊了一句,緊接着,便是更多肮髒污穢的辱罵。他們似乎都全然忘記,剛剛是誰屢次将他們從兇獸口中拯救。更不在意,現在首要任務是否是對付仇敵。

鋪天蓋地的唾棄傳來,慎樓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還是鄒意,看他如此淡定,忍不住擔憂地小聲喚了一句:“……師兄。”

但下一刻,他發現自己突然被一層薄膜包裹,也不僅僅是他,包括澤川、董宜修兩人在內,均被巨大的屏障包裹,經風一吹,即刻被送至安全之處。

鄒意不知道他師兄要做什麽,但他們三人都被屏障好好地保護起來,他也只能暫時護好師弟和澤川,但與此同時,擔憂的目光也沒有一刻落下,鄒意手握佩劍,以防有人偷襲。

反觀處于兇獸和無數劍客中心的慎樓,面上卻極其泰然自若。三大兇獸似乎也嗅到了一絲危險,暫時停下攻擊,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

慎樓右手微微向上擡起,一團黑火燃燒在上,照亮了他冷若冰霜的側臉。

離他最近的李垣忍不住倒退一步,咽了口唾沫,顫聲道:“你想做什麽!”

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但剛才躲在暗處的慎樓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個所謂的崇陽峰會的魁首,是如何抓起董宜修,再用靈力将其扔進窮奇口中的。

就是這個人,害得澤川被混沌偷襲,險些丢掉一條命。

慎樓手燃魔氣,緩步朝着李垣行去,他進一步,對方就退三步,還不住地超前胡亂揮劍,擊打靈力,試圖逼退面前惡魔的腳步。

雖然看似完全沒有章法,但偶爾也會打在身上,慎樓硬生生地受了靈力攻擊,全身破開一條條細小的血痕。

他似乎在以此懲罰自己,剛才沒能替澤川擋下危險。

但慎樓的耐心着實有限,覺得自己的受傷程度約莫與澤川相當之後,冷不丁将手中魔氣彈射而出,李垣被這猛然飛出的魔氣打了個正着,幾乎頃刻間,就全身燃燒起來。

籠罩在灼燒的魔氣之中,他不住慘叫、奔跑,但最終還是難逃被燒成一團灰燼的結局。

連崇陽峰會的魁首,都同樣輕易便葬身在魔修手中。衆人倒吸一口涼氣,紛紛握緊了武器,腳步瑟縮。

但恰在此時,觀戰已久的三頭兇獸似乎覺得慎樓才是頭等大敵,仰頭嚎叫一聲,然後呈包圍狀朝着中心奔來。

其他人都暗自狂喜,期待雙方能鬥個魚死網破,好從中得利。

但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正處于衆矢之的慎樓忽而詭異一笑,随即周身猛地炸裂開來,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伴随着鋪天蓋地的魔氣,直接朝着在場所有人和兇獸蔓延。

時間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只一個眨眼間,他們均跟方才的李垣一樣,被燃燒的魔氣縛裹全身。

連窮奇、混沌和梼杌都在近似烈火般地炙烤中哀聲連連,咆哮遍天。

有人不住在地上摩擦翻滾,企圖以此将身上滾燙的炙熱抖落,但在他們絕望的哭嚎之中,最終還是漸漸化為具具枯骨,經風一吹,竟連屍首都不曾留下。

三息之間,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殆盡,樹林幹淨得仿佛無人來過。

魔氣的威懾力就在于此。

除了一開始就被慎樓好好保護起來的鄒意三人,其餘劍客和兇獸都全部隕落于他的手中。

慎樓氣場全開,手臂緩緩落下,還淡定地拂去飄至衣領的落葉,好似剛才一發制敵,讓所有人即刻斃命之人并非自己。

他在董宜修驚懼、鄒意複雜的視線中走近,不發一言,直接蹲下身去,将陷入昏迷的澤川抱在懷裏。

嘴唇似有若無地劃過澤川的側臉,他站起身來,無聲說了一句:“師尊別怕,阿樓來了。”

只見一陣黑霧刮過,眼前兩人即刻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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