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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樓瞳孔一縮,差點沒聽清賀聽風說了什麽。他目光長久地放在半空的幾個字上,舍不得挪開眼睛,卻因為其是仙君靈力所化,只停留片刻便匿于空氣。
那句話的确是他自己所寫,慎樓并不否認。但看着賀聽風手裏高舉的同心結,他只覺得荒唐。
他什麽時候凝結的同心結?
當初……
當初他不小心點化平安符,為了避免被師尊發現,分明用魔氣畫了一張符咒以混淆視聽,難不成是在那時将平安符錯畫成了同心結?
“我……我。”被自己腦補驚到,慎樓連一句辯駁都說不出來。首先,這同心結本來就是他自己畫成,不可推脫,再者,賀聽風所言也并無不妥。
他的确喜歡師尊。
慎樓的喉結上下滾動,眼神飄忽,幾乎不知該如何應答。也許是他的反應太過有趣,就像是被人拆穿了心事似的,手足無措,滿臉驚慌。
賀聽風再次睨了眼同心結,也許是魔氣所制的緣故,它比百姓許願後自動化形的一般品更為精美,于是,似乎也更加能夠體現許願人的心意。
仙君好像發現了一個秘密,但在真正捅破自己與慎樓那層窗戶紙之前,賀聽風覺得,其實事實也沒那麽容易接受。
他從前認為,如若師徒之間有異樣的關系連結,必然是禁斷違逆,為天下人所不齒。但事到如今,賀聽風已能接受良好,并且在得知慎樓心意的同時,感覺到了自己心頭某些難以忽視的悸動。
慎樓啞口無言半晌,但師尊并未責怪,看着賀聽風臉上雖無額外表情,但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錯的模樣,他從無聲的寂靜中鎮定下來,不合時宜地開口。
“那師尊呢,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也是因為喜歡我嗎?”他開口極為大膽,仿佛是窺探到了賀聽風那點不曾掩飾的心思,想要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慎樓步步緊逼,“師尊,你喜歡我嗎?”
賀聽風的手猛然一抖,差點沒拿穩同心結,矢口否認:“怎麽可能。”
如果仙君對待的是其他事情,斷然不可能如此倉促,如今明明是他在質問徒弟,卻無端被人将上一軍,賀聽風頗有些惱羞成怒:“你別轉移話題,明明是你喜歡我!”
他這話說得震天響,完全沒有絲毫憎惡情緒外溢,看上去,竟更像是因為知曉此事而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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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樓早已從師尊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如今倒是不肯用眼淚乞求了,只是唇角微動,狀似委屈一般,扁嘴道:“師尊只知同徒兒狡辯罷了,對段前輩倒是一如既往,順從得很。”
“本君哪裏順從他了?!”賀聽風目瞪口呆,血壓隐隐有些飙升。
他不知在慎樓心裏,自己到底被想象成了什麽樣子,莫非對着任何人都可以腆着臉湊上去,像哈巴狗似的乞尾搖憐。
仙君活了那麽多年,唯一一個令他心甘情願放低身段、委曲求全的,恐怕只有面前這個家夥。
然而,慎樓看上去并不領情,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譏諷。
賀聽風莫名覺得有些委屈,被信任之人懷疑的滋味着實難受,讓他胸口陣陣悶疼。
他賭氣似的将手指絞在一起,好似不願再看慎樓,沉默良久,最終也只是低聲應答:“原來為師在你心裏,就是這般無齒下作之人。”
“罷了,反正本君說什麽你也不會信,大概是這趟我不該來,剩下的時間,本君……也還給陶栗,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幹涉任何,你便與他一起共度時光吧。”
慎樓聞言,頓時一愣,随即慌亂不已,心知是自己逗人逗過了火,師尊連不管他這種話都說出口,肯定氣得不輕。
他連忙湊上去,還沒來得及求情,船簾就被人掀開一絲縫隙。船夫在外揚聲大喊:“仙君,靠岸咯!”
賀聽風餘怒未消,赫然起身,看也不看徒弟一眼,直接率先走出船舫。
慎樓急急忙忙跟了上去,途徑船夫之時,那老者還似初始一般,面向他拜禮,樂呵呵攬客:“小仙君也常來玩啊,等下次,老頭我一定不收你們錢。”
被迫停住腳步,慎樓只好對人一笑,然而即刻轉身下船。可上岸之後,眼前空空蕩蕩,早已失去賀聽風的蹤跡。
他心裏一緊,連忙閉眸靜思。好在賀聽風雖然生氣,卻不曾因此将自己的身形隐去,慎樓找尋半晌,總算在西邊發現了師尊的丁點痕跡。
也再顧不得隐藏什麽身份,慎樓直接在原地運轉魔息,施展瞬移,只一個呼吸間,便騰然出現在街角。
好在這世間修煉者不在少數,百姓也大多見怪不怪,對這大變活人只不過詫異一秒,就開始專心做起自己的事情,對其是否使用的是靈力毫不關心。
賀聽風的身影恰在眼前,慎樓急追上前,拉住對方的小臂,懇求似的搖上一搖:“師尊,徒兒知錯,別不理我。”
仙君直接甩開他的手臂,并不搭理,只是顧自悶頭走着,明顯還沒有消氣。
慎樓被甩開也不生氣,好在這一次,賀聽風所言只是氣話,并非要當真趕他走。而今天的事情原本因他而起,師尊現在這般模樣,也都是他自己作來的,讨不得什麽好。
他當即不敢停留,再度緊跟上前,又擔心第二次被賀聽風無視。于是不論在兩側攤販處看到什麽稀奇玩意兒,都斥巨資似的全部買下來。
“師尊,吃青團嗎?”
“師尊,你喜歡撥浪鼓嗎?”
“師尊,這玉簪與你極配,試試?”
賀聽風煩不勝煩,直接站定在地,雖然如此,但他還是強忍着脾氣,沒有拍開擾人徒弟的手臂,只是說:“別白費心思。”
如果慎樓能細思,定能察覺這五字,與他在禁淵之中對澤川的驅趕別無二致,與其說仙君此時在發脾氣,倒不如說是在舊事重提,記仇使性子。
“師尊……”慎樓懷裏抱着大推雜物,艱難地探出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喚着,頗有些不知所措。
而這一次,仙君不再上他的當,索性背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你每次都這樣,本君再也不要信你。”
言罷,他重新擡起腳步,也不管路途,只悶頭朝前走去。但剛說了重話,仙君行路的同時,又忍不住豎起耳朵,想知道徒弟到底有沒有跟上來。
但他等待許久,身後都再沒有任何熟悉的動靜。賀聽風先是猶豫一瞬,覺得晾晾這小子也好,免得來日騎到他師尊頭上,但在這念頭産生的同時,仙君心裏卻生了些許舍不得。
于是忍不住偷偷轉過身去,想知曉慎樓此時的動作。
不想這一眼,幾乎教他方寸大亂。
只見慎樓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哪怕被師尊“遺棄”,手中高舉的雜物也不肯放下,就像是以為賀聽風仍會喜歡。
他從縫隙中露出的那雙眼,卻是通紅一片,滿是落寞。
賀聽風緊咬住下唇,在原地躊躇片刻,最終還是妥協似的嘆了口氣,掉頭回去,在慎樓跟前站定。
“哭什麽……”他伸手上前,拭去徒弟眼角的淚花。
但話雖如此,賀聽風也沒想讓自己的言語失效,只是好聲好氣地安慰着,對剛才之事閉口不提。
見狀,知曉只紅眼眶無用,慎樓的淚水便瞬間決堤,他手抱重物,自然沒辦法擦拭,于是任由那些淚水流下,很快,晶瑩就布滿全臉。
“師尊嗚師、師尊……”他哭腔中帶着哽咽,就好像還是個稚子一般,當街放肆也全然不怕。惹得過路的人頻頻回頭,像是看到了什麽怪事,“你連我的禮物都不肯收,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賀聽風被這可憐兮兮的哭腔鬧得頭疼,無可奈何下,索性攤開手掌,只想着必須得先将愛哭鬼哄好了:“收收收,如何不收,給我吧。”
話音未落,仙君就覺得手上一重,他起先沒注意,陡然多了重物,竟差點趔趄栽倒,好在他武功尚在,很快便穩住身形。
賀聽風嘴角一抽,心說慎樓這是把集市都給搬空了吧,難不成是想借機懲罰他?
師尊接受禮物後,慎樓倒是不再嚎啕大哭了,只是默默地擦拭雙眼,仍舊在生理性質的小幅度抽噎,看上去仍舊很是勉強,根本沒有恢複。
賀聽風艱難地越過禮物看他,簡直拿這徒弟什麽辦法都沒有,最終只好認命似的嘆息一聲。
“別哭,師尊錯了,行嗎?”
聞言,慎樓這才稍稍擡起眸來,望進賀聽風那雙眼睛裏。他眼眶微紅,淚痕未幹,于眼內停留,因此瞥過來的時候,讓表情顯得更加委屈。
這樣無意識的豔麗神色,可比傅菁故作的魅惑還要攝魂勾魄。
慎樓将淚水擦盡,近乎小心翼翼地問:“那師尊喜歡我嗎?”
“喜歡,這樣你可滿意?”賀聽風哭笑不得。
如今手抱重物之人成了自己,賀聽風可沒什麽心意再跟對方“勾心鬥角”,只想早些解決此事為好。他将禮物往上托了托,登時聽慎樓繼續道。
“師尊如今這麽說,我卻是不敢信了,該不會師尊只是在哄我吧。”
賀聽風:“……”
以前怎麽沒覺得這傻小子戲這麽多?
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加之禮物太重,其實隐隐已有些不耐煩。脾氣都被消磨得幹淨,哀怨地瞪了徒弟一眼,但還是任勞任怨地繼續:“那你說,要為師如何做,你才能相信?”
等他解決好此事,定要好好挫挫慎樓的士氣,否則,他仙君的威嚴該往哪裏擱?
慎樓聞言,眼中微微放光,他像是一直在等待賀聽風這句話,甚至提前準備好了說辭似的,立時接口:“除非,師尊同我,再入禁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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