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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你把他捉回來作甚?這小子又沒什麽用處,周長老也是沒事找事,斷了只手都不消停。”
“他是董拙的兒子,怎麽可能半點用都沒有,我還可以拿他威脅武林!”
“威脅武林?周嬴,你該不會碎的不是手臂,而是腦子吧。照董拙那般固執的假公正,你說他為了公義舍棄兒子倒還符合人設,斷不可能來救這小子的。”
“……”
董宜修在吵雜聲中清醒過來,腦內仍有些眩暈,扶額靜了一瞬,眼前方才徹底恢複清明。
面前是一間窄小的客舍,不,與其說是客舍,倒不如說是柴房。不僅空間窄小,還空氣渾濁,窗門緊閉,四周只餘留微弱的光線,整個房間內閉塞無風。
他這是在哪兒?
董宜修試圖從“地上”坐起來,但眼前尚且不能适應黑暗,只能靜坐小會兒,才最終得以視物。
他準備用手撐地,卻不得作用。偏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雙手被綁住,而他整個人也因此被縛于床上。
原來他所處的地方并不是地面,而是床榻。
然而,待到董宜修看清床上的東西,雙眸暴睜,胃裏翻滾酸液,幾乎瞬息之間,就從喉中噴出幾道綠黃的穢物。
原來,那被單上不僅僅有已經幹涸的血液,靠牆的那側,竟還放置一支斷臂。被斬斷的部分鮮血已然凝固,然而其上的猙獰還是可怖地令人反胃。
董宜修幹嘔了兩下,将中午吃的餐食都吐了個一幹二淨,然後努力縮在角落,讓自己同斷臂離得遠些。
電光火石之間,他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
那斷臂顯然是周嬴所有,但對方将其放置在床上,将血糊的那部分面朝自己,卻不知到底是心有不甘還是內心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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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周嬴是何時将斷臂偷回來的,竟能躲過所有人的搜查。但現如今,董宜修至少明白一個道理,自己短時間內很可能逃不出去。
若是放在以往,他面對如此情形,恐怕早已吓得暈厥過去,但也不知是否是在無上晴有所收獲,董宜修雖還是有些膽戰,但已能盡快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他本就是背着師兄偷跑,出來得匆忙,全身上下連一件信物都沒有,且現在雙手被縛,更別說逃出去尋求他人的幫助。
董宜修掙紮了兩下,那粗糙的麻繩捆得他手腕生疼,因相互摩擦導致紅腫,甚至有些滲出血來,
他努力半晌還是沒辦法脫困,不免有些氣餒,消沉片刻,董宜修将嘴唇湊上前,對着手腕小心翼翼地吹上兩口氣,以緩和火辣辣的疼痛。
恰在此時,那原本緊閉的木門被人推開,發出年久失修的吱嘎聲。随之透進來的光芒有些刺眼,雖然聲響并不突兀,但還是讓董宜修瞬間頭皮發麻。
他擋着眼睛想要适應強光,卻聽上方一聲驚訝的男音:“喲,董小公子,您可算是醒了,可還睡得舒服,需要我幫你揉揉肩嗎?”
聽見這個熟悉聲音的剎那,董宜修擡眼看去,卻直接愣在原地,連掙紮都忘記了。
居然真的是他,段清雲。
原來對方早已跟周嬴暗中勾結了,妄仙君和他師兄還被蒙在鼓裏。
也許是覺得董宜修的表情太過有趣,段清雲輕笑了一聲,故意吓他:“董小公子,想必你對話本很是熟悉吧,有誰看到了壞人的臉,恐怕就很難逃出去咯。”
董宜修大概也聽出這話沒有多少兇狠的意味,就只是為了恐吓自己。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悲憤。
手臂因被縛無法動彈,于是只能揚着脖頸,雙目怒睜,破口大罵。
“段清雲,你如此厚顏無恥,配得上我師兄對你的崇敬嗎?”
這點辱罵對于段清雲而言根本不痛不癢,他甚至饒有興致地湊近,想要用手背觸一下董宜修的側臉,對方卻拼命擺頭,避如蛇蠍。
段清雲譏笑一聲,仿佛在看小醜似的:“要不将你師兄也一起抓來,好給董小公子做個伴兒?”
董宜修聞言,原本的瑟縮和恐懼全都消失不見,仿佛幼獸身上豎起的尖刺,面對天敵無所畏懼。
“你敢!”他大吼,企圖通過音量大小震懾住對方。
然而,這般叫嚣自然是吓不倒段清雲的,他忽而退遠了些,拉遠與董宜修的距離,一邊打量自己的指甲,一邊漫不經心地繼續:“你可以試試,看我到底敢不敢。”
“不過首先,還是把你的腦袋取下來供人玩玩,如何?”
董宜修小臉煞白,拼命掙紮起來,企圖躲過段清雲的觸碰。他絲毫不懷疑,這種事對方真能做得出來。
于是在看到那利刃般的手掌湊近時,他近乎崩潰地哭喊:“滾開,不要!師兄會來救我的,你若敢殺我,仙君不會放過你的。”
說到底,他不過也還是個尚未及冠的小少年。頭一次只身面對這等危機,難免會心有恐懼。
在聽到“仙君”一詞的瞬間,段清雲的眸中飛快閃過一抹厲色,手下動作迅速,似乎當真準備扭斷董宜修的脖頸。
千鈞一發之際,周嬴适時從門外走進,他先是瞥了眼縮在牆角涕泗橫流的少年,再面向段清雲:“行了,別玩了。若現在就把他弄死,我們對付董拙的把柄也将不複存在。”
段清雲猛然回過神來,收回放在董宜修脖頸上的手,眼中渾濁一瞬,随即歸于平靜。
他此舉自然不可能是因為聽命周嬴,而是覺得,董宜修的性命留與不留,都與自己無關。
至于為什麽不在這人面前佩戴面具,早在玄月舫,段清雲便隐約覺得董宜修對他有敵意。不論是因為這家夥口中所謂的師兄,還是作為盟主之子天生的警覺,都在說明一個道理。
董宜修此人,絕對留不得。
也正如段清雲方才所說的那樣,看到他臉的人都活不了,因此,與其多此一舉,倒不如順水推舟,賣周嬴一個人情。
“行吧,那我先走了,這小子就留給周長老你,慢、慢、玩。”段清雲把最後三字拖得極長,就好像是在提醒董宜修,面前的禿頭男子或許比他還要恐怖。
待到段清雲走後,整個狹小的空間內,便只剩下他與周嬴二人。
周嬴常年黑色衣帽佩戴在頭頂,顯得整個人陰沉不已。加之他不知經歷過什麽,連嗓音也變得格外沙啞,仿佛是從煉獄歸來的魔鬼,随時準備啖食生肉。
董宜修平白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往後一縮。但他被捆在身後的手突然觸碰到了什麽,光滑粘膩的觸感,差點沒讓他尖叫出聲。
他突然想到,若是離內側近了,便能與将與斷臂的距離拉近。前有狼,後有虎,董宜修何曾經歷過這般折磨,害怕得忍不住啜泣出聲。
淚水糊滿整臉,他卻無法擦拭,只能任由其從晗部滑落,浸濕床單。
只聽“啪”的一聲。
周嬴甩了他一個巴掌。
“啊!”董宜修被打得措手不及,霎時痛呼出聲。
他的右臉肉眼可見地腫脹起來,配合上那一臉晶瑩的淚水,既可憐又脆弱。
但很顯然的,周嬴這個施暴者不可能對其施舍同情,他伸手攥住董宜修的衣領,将人從床榻內側拽過來。
董宜修一個踉跄,差點栽倒下床,然而頭皮陡然劇痛,竟是周嬴揪住了他的頭發,直接将他提領起來。
周嬴那雙陰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少年,好像要借機把董宜修的眼珠挖出來,他桀桀冷笑,飽含威脅:“弄髒了本莊主的床單,你該用什麽來賠呢?”
頭皮緊繃的疼痛讓董宜修臉色漸白,他哆哆嗦嗦地顫動嘴唇,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出口,完全沒有方才面對段清雲時的硬氣。
又聽一聲脆響。
他的左臉也被周嬴用手背打了一耳光。
直直打得董宜修耳朵裏嗡嗡作響,腦袋內昏昏沉沉,只能偏向一邊,連嘴角都溢出血絲來。
他在耳鳴的騷擾之下,略微睜開眼來,只能看見周嬴翕張的嘴唇,不斷吐露惡毒的詛咒。
只隐約幾個關鍵字連成段落,得以傳入他的耳朵。
“董拙那個沒長眼睛的莽夫,從前不是看不起本莊主嗎?任由我被那賤人賀聽風辱罵毆打,當衆下了我的面子不說,還跟着其他人一同奚落。”
他再次單手揪起董宜修的衣領,逼迫對方直視自己,卻仍舊在自言自語:“現在他的兒子都落到我手裏了,本莊主難道還不能千倍萬倍的讨回來?”
周嬴看着蔫蔫的董宜修,心中的暴虐因子大作。竟突然開始對其拳打腳踢起來,全然忘記,剛才他怎麽對段清雲說的:要留此人一條性命,作為威脅董拙的把柄。
他越打越興奮,看着少年身上不斷湧現的傷口和鮮血,幾乎印紅了他的眼睛。周嬴舔舔嘴唇,最終似乎還是有所顧忌,總算停下手來。
修煉之人的踢打,定然不是凡人所能想象的那般簡單。董宜修仿佛被硬石擊打,每一次都打在他身體最脆弱的部位上,且完全無法反抗。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生命跡象微弱。而周嬴卻徹底舒出一口氣來,覺得神清氣爽,随即直接将人從手中丢下。于是董宜修便順勢軟了身子,栽倒在床上,陷入半昏迷狀态。
見人的呼吸有只進不出的征兆,周嬴厭惡地踹上最後一腳,然後不耐煩地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胡亂塞進董宜修的嘴裏,強迫對方咽下去。
盡管已然斷臂,他仍像完成了任務似的,大搖大擺地走出房間,再不見蹤影。
獨留董宜修一人靜靜躺在床上,連擡手的力氣都消失不見。他全身經脈大概都已經碎裂,身下還在不斷地滲出鮮血,因周嬴施舍那藥丸的功效,他只能吊着最後一口氣,茍延殘喘。
董宜修掙紮半晌,最終還是連手臂都沒能擡起來,只能頂着那張淚痕未幹的面容,呢喃自語。
“師兄……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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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