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二十一

現在巳時剛過,日頭還沒升至最當空,隴縣沒別的好逛地方,兩人便徑直去了城西小河邊,一路過去,果真柳綠花紅。阿梨沒抱阿黃,它太重,不老實,又笨笨傻傻的,若是看不住跳到哪裏去,尋都尋不回來。

馮氏在臂彎裏挎了個小籃子,帶着阿梨往樹林深處走,說那裏有許多野長的果樹。

以前阿梨來折柳枝時都是沿着河岸走,沒往林間去過,這路還是馮氏小時發現的,一晃幾十年過去,物是人非,住在隴縣的人換了一茬,山水卻還是原來的樣子。

沿着羊腸小徑走了兩刻鐘,果林便就瞧得見了,大多是南果梨,黃澄澄的一小顆,上面覆着紅暈,像是姑娘家抹了胭脂的臉兒。一大片的梨樹林,綠葉間綴了黃果,看着賞心悅目,怡人得很。

這樣果子阿梨以往從沒見過,瞧着新奇。馮氏擰下一顆,用袖子擦了擦遞給她,問,“是不是渴了?這梨子水靈靈的,極甜極軟,連皮兒都是嫩的,你嘗嘗。”

阿梨咬一口,果真如此,她覺着歡喜,笑得眯起眼。

馮氏捏捏她耳垂,笑說,“我以往年輕做姑娘的時候,也最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我帶着我家弟弟來采果子,他會爬樹,便就騎在樹梢上往地上扔,我一個個撿,最後到小河邊去洗淨了,兩人能吃掉小半筐。”

說及此,馮氏也有些黯然,嘆了口氣,又道,“講這些做什麽,都過了幾十年了,我都找不見他了。”

阿梨沉默地聽着,憶起從前,恍然覺得口裏的梨兒也失了滋味。

馮氏拍了拍她肩背,忽的想起什麽,問,“阿梨,我記得你講過,你也有個弟弟?”

阿梨點頭,抿出個笑,“有的,只比我小兩歲,名叫言初,讀書靈得很,也很乖巧,聽我的話。”她舔舔唇,頓了頓,又說,“我離家時候,他便就和我一般高了,男孩子長得很快的,半年過去,也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馮氏問,“你舅母對他好嗎?”

“許是吧,我弟念書好,舅母愛財,總盼着他考個功名衣錦還鄉,又怕他不認親,對他自是不會差到哪裏去。只是我離家時候,舅母有孕了,不知是兒還是女。”阿梨盯着地上一點斑駁的日光,輕輕道,“若是個男孩兒,言初在她心裏許是就沒那麽重要了。”

馮氏坐到她身邊,輕柔道,“咱們好好賺錢,若是以後有機會了,便就将言初也接過來。”

阿梨沒想到馮氏會這麽說,她愣一瞬,眼眶漸濕。

馮氏“喲”了聲,道,“怎麽就哭了。”

Advertisement

阿梨嗓子啞啞的,喚,“阿嬷……”

馮氏擦擦她眼睛,又攬過她的肩,笑道,“阿梨這麽好,弟弟一定也不會差,好孩子都不該受苦的,阿嬷心疼。”

--

下山是在半個時辰後,梨子大多長在樹的上部,垂下來的枝條很少,兩人摘了半晌,最後也只攢了半籃子。馮氏惦記着趙大娘,分了一半給她送過去,由阿梨帶着剩下的往回走。

籃子就一個,馮氏将披衫脫下來,系了袖口做成個袋子,把梨子全塞裏面,交阿梨捧着。這麽抱着果子走了一路,阿梨聞聞自己胳膊,竟染上了濃濃的果香。

終于到家,她推開門往院裏掃了眼,驚訝瞧見薛延竟也在。

他敞着外衫,露出裏頭白色裏衣,叉着腿坐在臺階上,正捏着塊蘿蔔幹喂兔子。阿黃已經長的很大,壯的像只小母雞,只是眼睛卻一點沒見長,還是來時的小豆子那麽大,被毛遮着,像是沒有一樣。

它沒什麽高尚品質,有奶便是娘,也不管以前薛延怎麽欺負它的了,立着後腿吃的乖巧。

薛延長得白,眉眼也好看,現在像模像樣地坐在那,招人眼得很。阿梨站在旁邊看了他好一會,最後笑出聲。薛延被唬了一跳,轉過來見着是她,沉着臉招招手道,“過來。”

阿梨眉眼彎彎挨着他坐下,問,“你今日怎麽回來這樣早?”

“先生病了。”薛延拈去她肩膀上的樹葉,開始數落她,“回來便就招呼一聲,像個木頭一樣杵在一邊算怎麽回事,想要吓唬誰?我一回家,你也不在,阿嬷也不在,我還以為家裏遭了賊。你說,你跑哪裏去了,弄得身上髒兮兮的,還有懷裏,這什麽?”

阿梨摸摸懷裏的梨,又聽薛延劈頭蓋臉的訓斥,忽然就不想給他吃了,低聲道,“總是這樣兇巴巴的。”

薛延沒聽清,問,“你說什麽?”

“沒什麽。”阿梨鼓鼓嘴,道,“我和阿嬷去摘梨了。”

“摘梨?”薛延上下打量她,笑了,“你這小個子,夠得着樹桠嗎?”

阿梨坐在那,被噎的半晌說不出話。薛延動手把她手裏衣服拿來拆開,挑了只個兒大的梨出來,随便擦擦便就咬了一口,呲下牙,道,“還挺香。”

他歪頭,看向默不作聲的阿梨,低笑着撥了撥她頰邊碎發,又站起身,叼着那個吃了一半的梨,扯了阿梨也站起來,二話不說往外走。

阿梨“呀”了一聲,問,“幹嘛去?”

薛延說,“帶你爬樹。”

……阿梨本以為薛延就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是真的會爬樹。

她拎了個小籃子揚着下巴等在樹下,看薛延蹲在樹桠上,一個接一個往下扔。他手裏有準頭,不偏不倚地進到籃子裏,阿梨連撿都不用。野果子長的茂實,沒過幾棵樹,便就摘了快滿筐,薛延拽着樹杈還想往上爬,阿梨忙在後頭喚,“夠了夠了,不要了。”

“那我再給你弄點別的。”薛延跳下來,叉着腰四處看了一圈,像是在菜市場裏挑菜,指着另一棵問,“想吃李子嗎?”

這麽一通忙下來,阿梨看着那個滿的快要裝不下的小籃子,不知該哭還是笑。

她說,“這可怎麽拿回家吶。”

薛延熱的一身汗,他把外衣扯下來扔進阿梨懷裏,随手提起籃子,道,“有爺們兒在,用不着你。”

他話音裏一股京腔,逗笑了阿梨。

正是落日時分,路過小河邊,那裏景色美得不行,阿梨累壞了,忍不住想要歇歇腳,便扯着薛延袖子與他一起坐在岸邊。夕陽金燦燦鋪滿了水面,傍晚涼風吹過來,一股一股的,混着青草香氣,熏得人昏昏欲睡。

薛延往後躺下,一條腿支起來,扯了根狗尾巴草到嘴裏含着,晃晃悠悠哼着曲兒。

碧雲天,青山綠,一切都漂亮的像是幅畫兒。

阿梨望着對岸重山,碎碎地與薛延說着閑話,他偶爾“嗯”一聲,算是回應。

兩人就這麽在這裏坐了不知多長時間,許是很久,久到阿梨有一瞬的恍惚,耳邊叽喳鳥叫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最後連風聲都不見了。她像是處于一個無人知的世界裏,明明身下就是堅硬的土地,卻覺得身子軟的好似踩在雲端。

直到有人在碰她臉頰,阿梨茫然眨眨眼,對上薛延的臉,終于緩過神來,她剛剛好像又犯了病。

阿梨忽的想起來,這段日子她聽不見的時間,似乎比以往要頻繁的多。

薛延蹲在她身邊,指頭掐着她下巴打量她臉色,輕聲問,“叫你半晌也不肯應,唇都失了血色了,怎麽回事?”

“薛延,我剛才突然聽不見了。”阿梨低低道,“我現在覺得很暈。”

聽她這樣說,薛延心猛地沉了一下,手伸到她背後将她攔腰抱起來,道,“我帶你去找大夫。”

阿梨忙攔着,“唉,不行,咱們已經大半日沒歸家了,再不回去阿嬷要着急的。”

薛延不同意,他心裏亂糟糟的,抓着阿梨衣裳的指尖都泛了白,語氣稍重,“你若是出什麽事,阿嬷豈不是更要急。”

阿梨聲音輕輕的,“可是已經這樣晚了,醫館要關門了。”

薛延冷冷說,“那就踹開。”

阿梨被逗笑,搡他一下,“你能不能文雅些。”她摸摸額角,覺得剛才那股暈眩已經過去,便想要從他懷裏跳下來,薛延攔住不讓,“你老實點。”

他頓了頓,又道,“那便就明日去。”

阿梨說,“可明日要出攤的。”

薛延真的有點生氣了,眼色都帶些厲,“再與我廢話?!”

阿梨摩挲着衣角,說,“還是緩緩罷,若是明日回來的早,便就去,回來晚便就算了。我這是老毛病了,以前也不是沒瞧過,均是沒什麽用,不礙事的。”

薛延沉默看了她良久,最後也只能妥協,道,“那你明日可要早些回來。”

阿梨笑着颔首,“好呢。”

第二日豔陽高照,又是個好天氣。

薛延一直惦記着阿梨的病,上了兩堂課後便就逃了,先轉去李記買了小半斤蜜棗,而後便就匆忙回了家。現已午時過了,天色不算多早,阿梨是不會騙他的,她說會早點回來就定會早點回來,但薛延推了門,屋子裏卻冷冷清清的。

他四下瞧了一圈,進門時那股熱血驟然冷卻,他抹了把臉,把紙包放到桌子上。門外雞鴨被圈在籬笆裏,擁擠着騷動,薛延聽着那嘈雜叫聲,心裏沒來頭地覺着惴惴不安。

他坐下來等了會,實在覺得蹊跷,便就要出去找。

但手摸上院門的同時,就見到巷口阿梨的影子。

她一身狼狽,裙擺上髒污點點,像被人欺負過的樣子,抹着眼睛在哭。

薛延腦子裏懵一瞬,緩過神來趕忙跑過去抱住她,急急問,“阿梨,你怎麽了?”

阿梨仰着頭看他,眼皮又紅又腫,委屈哭着,“胡安和今個兒帶人來砸了我們的攤子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